二〇一五年夏天,顧溪前往京華大學讀研三。


    她在慶大大學四年保持著新傳專業第一,大四以第一的成績順利保研到京華大學。這四年來追求她的男生還挺多的,顧溪一直以忙於學業推辭,下課後就泡在圖書館裏學習。


    專業要背的書還挺多的,新聞學原理,網絡傳播史,以及新聞采、寫、編、評、攝等等。研究生剛入學時導師陳梅華帶著她去了地方台實習,寫新聞稿和社評初稿。


    顧溪就像萬千普通的大學生那樣循規蹈矩地過著大學生活。


    她這幾年有些變化。


    研一剛入學的時候顧溪曾經在學校裏引起過一陣轟動,還被校園內網論壇評為“鎮校之花”。大學幾年,有不少和她套近乎的男同學,其中不乏眾多追求者。


    大學四年室友兼研究生三年室友何煦打趣,“溪溪,追你的男生不得排滿整個同慶街啊,我靠,我還是第一次和校花做朋友!”


    何煦和顧溪一個專業,大學四年也在一個宿舍,當時是以專業第五保研京華的。


    顧溪擺了擺手,“以前我不是這樣的。”


    何煦想了下,“是哦,大學剛入學的時候你灰頭土臉的,也挺內向,哪知道以後會有這麽大的改變呢。”


    頓了頓,何煦繼續說,“不過也是,你以前底子就好,我那會兒選寢室的時候第一眼就從外麵看見了你,一眼驚豔你懂嗎?仙女降臨,就是那種感覺!”


    顧溪輕輕的笑了笑。


    “顧記者。”何煦突然抱住她,“未來的何記者就跟著你混了!學霸有什麽好的科研項目上我呀!”


    顧溪笑了下,“好。”


    比起高中時的低調膽小,顧溪的性格變得外向了一點,跟著網絡博主學習了化妝和穿搭,林薇也很支持,給她一大筆生活費。


    高中時候林薇和顧贇都不要她,同學們覺得她枯燥又難以接近,而現在林薇逢人便說她的女兒非常優秀,是慶大高材生,連顧贇一家和她見麵的次數都變多起來。


    生活上的巨大改變讓顧溪有些不知所措,同時她卻又覺得她的生活並沒有多少改變。


    還是一如既往地前進著。


    九月份顧溪跟著何煦進了一個英翻專業大學生創業的科研小組,國慶坐車去新荷一所外文出版社調研幾天。又去姑姑家小住了幾天,正好趕上了高中同學聚會。


    這幾年顧溪的人生有很多變化,林薇和顧贇最後還是打了一場婚內公共財產的官司,最後林薇勝利,獲得了四合院的房產證。


    那一年的夏天格外熱燥,最高氣溫高達三十二度,林薇和顧贇因夫妻婚前共同財產的歸屬問題打了一場官司,最後法院把房產證判給了林薇。


    林薇說:“這樣也好,我以後就和你爸徹底斷絕來往了,顧溪,你不要重蹈覆,找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


    下達判決書的那天,是顧溪二十三歲的生日。


    她的生日在六月,去慶大報道時剛好十八歲,研一的時候已經二十一歲了。法院判決書郵件的時候,林薇把顧溪叫出來吃飯,還特地拍照發了一條朋友圈。


    發完朋友圈,林薇像是忘記了她說過的話似的,下午就給顧溪介紹了個相親對象。


    對方是個學醫的,林薇好像對醫生這類職業天生有好感。男方在京城有兩套房,家裏有兩輛車,父母都是事業單位的也不缺錢。


    後來顧溪才知道林薇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是林薇客戶的兒子。


    顧溪找了個借口推了,“媽,你之前不是說要擦亮眼睛,怎麽現在這麽著急?我才二十三歲。”


    “我能不著急嗎?”林薇說道,“你大學不談戀愛都要大學畢業了,怎麽,你要等到工作的時候還不談戀愛嗎?”


    顧溪:“……”


    林薇還在那邊說,“我聽說你要去高中同學聚會,高中同學也不是不行啊,多試試,萬一就看上了呢。”


    顧溪:“……”


    林薇:“大學和高中的男生你都不喜歡,那初中的怎麽樣呢?你們什麽時候初中聚會?對了……你初中不是挺喜歡……”


    “媽。”顧溪在沉默中打斷,“別說了,我會談戀愛的,遇到合適的再說。”


    其實林薇無非要她一個態度,顧溪表態後林薇就沒再纏著她了。


    說著找到合適的,可是顧溪也不知道合適她的人在哪兒。這些年她和這些初中高中同學聯係不多,高中倒是有幾個還聯係的,但是大部分都是女生。


    高同學聚會在新荷江邊的一家土菜館,雖說是不大不小的館子,可裏麵的裝修卻十分高檔,簡直就像是五星級酒店的裝修風格,屋裏大半來的是女同學。


    顧溪最先看見的是薑顏,薑顏這幾年並沒什麽變化,顧溪其實很久沒有和她見麵聊天了,兩個人的交集都在網上。


    薑顏這麽多年來一直和盛風在一起,也沒有分手。


    “顧溪!好久不見啊!”


    見到顧溪後薑顏一直在問顧溪是怎麽保養的,“溪溪,你真是越活越年輕啊,你要是以前就這身打扮,妥妥的校花級別的人物啊。”


    顧溪笑了笑,“以前我比較膽小。”


    好久沒見的薑顏看見顧溪,第一句就是驚歎顧溪的衣品變好了,第二句是羨慕“本來就皮膚白底子好,這下子更成了個大美女”。


    這幾年個頭躥了幾厘米,人也變白變瘦了些,膽小怕生的毛病改掉了很多。


    同學聚會上大家喝的都有點多。


    班上的人一大半沒來,新荷九中實行換班製其實各個班之間的感情都很淡,可是顧溪她們高考前的20班,關係卻特別好。


    薑顏突然問,“林如延來了沒?”


    “沒有。”顧溪說,“怎麽了?”


    “沒什麽。”薑顏垂下眼,“就問問啊。”


    顧溪這些年和林如延的關係還不錯,林如延複讀第二年參加高考考上了慶大,讀法,在慶大日子混的挺不錯。


    許茉茶是當年的新荷市理科狀元,她沒去兩所頂尖大學,而是考上了慶西大學學牙醫,全國頂尖的王牌專業,牙科全國排名第一,亞洲第一。


    據說這兩個人在複讀班被分到了一個班,一起相互激勵,關係還不錯。


    顧溪誤打誤撞成了林如過和許茉茶的學姐,這幾年反倒和她聯係最多。


    許茉茶上大學後拚命減肥,所有方法都試過了,一年後才終於減到正常體重,後來在網上成為了小有名氣的健身博主。


    薑顏抱著顧溪不撒手,揉了揉她的臉蛋,“寶貝,都2010年了,我不敢相信居然還和盛風在一起。”


    顧溪扶住她,“醒醒,已經2015年了。”


    “……”薑顏醉熏熏地眯眼,“真神奇啊,以前不敢想象,我居然會美夢成真,可是事情好像和我想的不一樣了。”


    “發生了什麽事?”


    “就是,我也不知道……我們一整個暑假都在吵架,溪溪,我真想和盛風分手啊。可是憑什麽啊,我高三時候就喜歡他了,我怎麽這麽眼瞎啊。”


    這些年顧溪和薑顏的聯係變少了,和林如延許茉茶的聯係反倒變多。


    盡管顧溪不願意承認,可是,高考是一個轉折點,把她們兩個的人生軌跡劃分在不同的平行線。


    顧溪和薑顏在不同的大學,不同的地域,共同語言很少,顧溪高中畢業後就沒去過新荷了,一直和林薇住在京城。剛開學的時候薑顏每天都會找顧溪聊天,但漸漸的隨著時間推移,也磨滅了。


    話沒說幾句,薑顏話鋒一轉,“顧溪,你知道林如延和許茉茶他們兩個人嗎?他們都去複讀了。”


    “知道。”顧溪說。


    “我有時候還挺唏噓的。”薑顏說,“其實當年我也沒考好,可是得知能和盛風的心儀院校北體在一所城市,而且距離很近,我就去上大學了。”


    薑顏突然看過來,“老陳的那本畢業留言冊你看過嗎?”


    “有誰看過?”


    “我們都看過啊。”薑顏說,“老陳把每一頁都拍了照片,發在班群裏了。你不會是斷網了吧,我看群裏你一直不在線。”


    顧溪上大一時換了新手機,軍訓完林薇給她買的。她忘記了q.q賬號和密碼,對於這類數字不太敏銳,後來幹脆換了一個新賬號。


    高中時候她的手機隻是個擺設,隻有節假日和偶爾有重要消息才會用。


    手機上的儲存的聯係人並不多,所以換一個新號也並不麻煩。


    薑顏繼續說,“謝西逾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不學無術的社會哥,畢業那年明明沒有任何一個人給謝西逾留言,可是老陳拍的那張照片上居然有人給他寫了留言。”


    顧溪彎了彎唇,“是——高考加油,對嗎?後麵還有一句祝福語。”


    “你……”薑顏頓了一下,突然什麽都明白了,“對啊,唉……你啊。”


    薑顏沒想到顧溪承認得很直白。


    像顧溪這種女孩子總會有和別人不一樣的一點傲氣,她的學習成績不錯,在班裏又是第一名,一度成為普通班的最強者。


    而謝西逾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個體。


    薑顏問:“所以……你那個時候就有點喜歡了?”


    顧溪輕輕地笑了一下,“不是啊。”她接著說,“不是有點喜歡,而是我喜歡他好多年了。”


    薑顏震驚了:“啊?”


    顧溪說:“是,很多很多年。”


    薑顏:“你以前就認識謝西逾啊。”


    “初中認識的。”顧溪說,“在京城。”


    薑顏:“……”


    “怪不得呢。”薑顏忍不住說,“溪溪,其實你高三那年有段時間很奇怪,剛才我還覺得迷惑,現在我好像理解了。”


    顧溪問:“怎麽奇怪了?”


    薑顏:“你那個時候總是哭啊,就過年到百日誓師會之間的那段時期吧,你突然一言不發就掉眼淚,還總不說原因,我還以為是你家裏出了什麽事情呢。”


    “那你和謝西逾還有聯係嗎?”


    “沒有了。”顧溪說,“我連他的手機號碼都刪掉了。”


    “天啊,偌大的互聯網,唯獨你們倆沒有聯係方式。”薑顏說,“溪溪,你對自己也太狠了吧,真是一點餘地也不留啊,萬一謝西逾這幾年想要追你呢。”


    “不可能。”顧溪說。


    他總能在她的世界裏來去自如,很多時候他像風一樣出現又消失。


    顧溪沒有那個膽量去追隨他的腳步,也不會主動走向他,所以很多時候她是見不到他的。


    與其留著聯係方式和聯絡地址不時念想,不如斷個幹淨。


    顧溪從第一眼見到謝西逾的時候就像入了迷似的喜歡,每天等待著和他不期而遇。


    顧溪想,那個時候她真的很天真很懦弱,膽小到喜歡他連這個世界也不要知道,隻要藏在她一個人心底就夠了,還不知道少年其實是個未知的陷阱。


    她會因為他不看她而悲傷,也會因為他的冷漠而傷感,她的所有情緒都會被他牽動。


    顧溪好久沒回過神來,薑顏喋喋不休地說著,“還有一件事,畢業那天有人在我們班黑板上亂塗亂畫,寫了幾個大字被陳如慶給擦掉了,我懷疑是林如延那幫男生的惡作劇。”


    “寫的是什麽?”


    畢業時顧溪提前走了,因為不想被別人發現她給謝西逾留言,她故意將字寫的很小,寫完後她很傷心,不願在那裏待太久。


    “寫的是——”薑顏想了想說,“信仰有二,榮光與你。”


    信仰有二,榮光與你。


    顧溪怔了怔。


    薑顏悶了一口酒,補充道,“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們都以為是林如延的惡作劇。後來才聽說謝西逾畢業那天其實來學校了,他匆匆忙忙拍了個畢業照就走了。”


    “所以後來啊,我們都在猜——猜謝爺這句話到底是為誰寫的。”


    到底是誰能讓謝西逾能有那麽大的改變。


    顧溪也很想知道。


    但是這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了,她不過是他人生中的過客,她連喜歡都沒有勇氣告訴他,他們的關係不可能再進一步了。


    薑顏喝的有點醉了,“溪溪,你說謝西逾那句話是不是寫給你的啊,你這幾年還和他有交集嗎?”


    “沒有了。”顧溪輕聲說道,“以後也沒有。”


    那天晚上她也喝了點酒,最後是姍姍來遲的林如延送她和薑顏回家的。


    林如延開了一輛轎車,將她們兩個人扶上後駕駛座,薑顏喝的爛醉如泥,顧溪則沒有什麽醉意。


    “顧溪。”林如延突然說,“這些年謝西逾過的還……挺不錯的。”


    “……”


    “你想聽聽他的事情嗎?”


    顧溪搖了搖頭,“不想。”


    薑顏突然坐直身體,使勁給林如延使眼色,“小林子,我想。”


    “……”


    “我想,你說出來我們聽聽。”


    “好吧。”


    林如延也知道薑顏並不在意謝西逾,她隻是故意要促進顧溪和謝西逾的聯係。


    林如延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謝爺他呢,拿了幾塊金牌就退役了,退役後一直在射擊隊當陪練,被京北體育大學破格錄取,結果他沒去,他跑到新荷重新念了一年高中,第二年考上了京北國安科技大學。”


    “現在謝爺又打道回府,回到京華射擊隊訓練去了。第二年奪金,退役,晉升教練。”林如延說,“全國像他這麽年輕的教練沒幾個,聽說最近他在打理他家裏的產業,鏟除異己。”


    “……”薑顏酒醒了一半,“臥槽,這麽牛逼啊,溪溪,你覺得呢?”


    顧溪心底突然不是滋味,“挺好的。”


    她這些年來始終控製住自己不去想謝西逾,身邊的人卻總是似有若無的提起他,明明天各兩端,過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活,可人生有時候往往就是這麽不公平。


    那麽久沒見麵了,她斷絕了所有和他的聯係,謝西逾卻好像從未缺席過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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