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剛才和祁荊說話的時候沒太過腦子,說了上一句就忘了下一句。顧溪本以為祁荊是和他同事應酬,沒想到祁荊罵那人“就當喂了狗”,引起了顧溪的好奇心。


    所以……剛才她哥說了些什麽來著?誰是誰的親戚?和祁荊吃飯的是謝西逾?


    他們倆的關係不是不好嗎。


    顧溪一頭霧水,正當她準備再問問祁荊的時候,祁荊突然吹了聲口哨,“喲,這不來了。”


    祁荊對這社會哥向來沒什麽好話,這會兒連語氣都是帶著嘲諷的。


    夜幕深沉,下了雪後的午夜靜得深沉,雪花簌簌從天空降臨。謝西逾朝著車這邊走來,黑色的大衣上落下一層細碎的融雪,他身後跟著小跑著的傅梓玥。


    顧溪看見傅梓玥跟著謝西逾一段距離,兩個人在氣質上有點類似,一前一後走著。謝西逾鬆鬆的咬著一根煙,傅梓玥追了上來抱住謝西逾的手臂,後者在她的腦袋上揉了一把。


    顧溪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緒。


    雪天路滑,傍晚地麵結了一層冰,路上不見了行人,大雪好像要將這座城市湮滅。


    祁荊打開後車燈,很不屑地說,“你他媽把煙吐了。”


    “……”


    謝西逾兩指夾住煙尾,從嘴裏抽出來,玻璃車窗外掀起一陣霧氣。火苗躥上煙尾,擦出一點兒撞星般的火花,然後慢慢的明滅著猩紅。


    車窗上的霧一點一點的散去,男生鋒利的麵容出現在麵前,他側著臉叼了根煙,懶散道,“行。”


    態度吊兒郎當的。


    咬在齒間的煙根本沒放下。


    祁荊見這社會哥滿臉寫著“你能奈我如何”的樣子,祁荊咬了咬牙,皺眉說,“我妹他媽的對煙過敏,你知不知道?她要是過敏了後天的三模考不好,她難道能來找你要分?”


    “你他媽考試不及格,不倒貼分是真不錯了吧,你能比得上我妹嗎?”


    顧溪:“……”


    謝西逾“啊”了一聲,輕勾唇角,唇邊痞氣的笑意不減,“自然比不上你的寶貝。”


    顧溪被“寶貝”兩個字弄的眼皮一跳,她本以為謝西逾根本不在意祁荊說了些什麽,甚至還會和他高調地唱起反調。


    謝西逾散漫地拋著一個打火機,打火機在掌心裏轉了幾圈。


    他不知為何笑了聲,幹淨利落的掐滅煙頭,然後透著車窗低頭看了她一眼,白皙的指尖扔掉煙頭。


    吐了煙後男生語氣照樣猖狂肆意,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顧溪同學考不好,找我要分啊。”


    祁荊嗤聲,“找你要,你丫的能考幾分?”


    “及格沒問題吧。”謝西逾眯眼,懶洋洋地卻有點挑釁的意味,“就看你的寶貝敢不敢找我了。”


    “溪溪你別理他。”祁荊不信,“口氣倒是不小。”


    顧溪低下頭,咬了咬唇。


    兩個人上了車,傅梓玥始終沒有說話,下巴埋在圍巾裏。顧溪透過後車鏡看過去,傅梓玥好像在哭。


    祁荊啟動引擎,淡聲問了一句,“你身邊這個女的,是你認識的人?”


    “是啊。”


    祁荊:“看不出來啊。”


    謝西逾眼也沒抬,“怎麽?”


    祁荊“嗬”了一聲,譏諷道,“能看上你的女生都瞎了眼吧,要麽有眼盲症,要麽就是腦子不好,你妹也喜歡你,這不是亂/倫嗎……”


    “你罵誰呢!”傅梓玥尖利的聲音響在後座,“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祁荊覺得莫名其妙,“神經病。”


    謝西逾冷冷的抱肘瞧著。


    傅梓玥這會兒心情不太好,剛剛在商場裏兩個人吵了一架。謝西逾來接傅梓玥,她卻還想在商場裏繼續玩。


    跨年夜本來就是要熬到十二點的,尤其是像傅梓玥這樣的人,壓根不在乎明天的作業有沒有寫完,後天是不是還有考試。


    如果謝西逾不來接她,傅梓玥約了幾個小姐妹一起去夜店蹦迪跨年。


    祁荊的話徹底把傅梓玥給激怒了,她冷哼一聲,“謝西逾!你是不是以為你很牛逼?你比我好到哪兒去,你去過的酒吧、遊戲廳、網吧、紋身店比我多多了!”


    謝西逾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慢悠悠在掌心裏轉了一圈。


    傅梓玥持續輸出,“你再不好好學習,我要告訴梁阿姨。”


    謝西逾挑眉,“輪得到你說?”


    祁荊見縫插針來一句,“你倆是什麽關係?”


    “他媽就是我繼母,你說什麽關係!”傅梓玥突然說,“我跟他沒關係,連血緣關係也沒有!”


    一開口車內所有人都靜了。


    謝西逾沒什反應,抬了抬眼皮,“別他媽給我認媽,她不是我媽,老子沒爹沒娘,這不是你罵的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輕飄飄的,顧溪小心的看過去,男生唇抿成一條直線,勾下口罩,視線撇向車窗外的冰雪世界。


    他一言不發,眼神中卻隱隱壓抑著某種幽深,帶著某種探究的欲望。


    似乎是注意到了前座的顧溪,傅梓玥揉揉鼻子,“顧溪啊,不好意思,沒想到你也在這裏,就當我上次說著玩吧,你就當什麽都沒聽見。”


    “……”


    生怕顧溪沒聽見,傅梓玥又重複一遍,“好不好?“


    顧溪抬了抬眼,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反應。傅梓玥一句“說著玩”輕描淡寫帶過,可是那次她那句“我是謝西逾的女朋友”,確確實實在她心裏驚起不小的波瀾。


    沒有人知道,別人口中的玩笑,在她心裏掀起驚濤駭浪。


    而開玩笑的人以假亂真,壓根不在乎她的想法。


    顧溪忽然有點難受,但她同時又有些喜悅,因為傅梓玥和謝西逾並不是男女朋友。


    “傅梓玥。”謝西逾敏銳地察覺到了女孩們之間詭異的氣息,輕眯眼,“你又在外麵瞎扯什麽?”


    傅梓玥:“……”


    被問了個正著,傅梓玥將臉埋進圍巾裏,縮了縮脖子,徹底不說話了。


    謝西逾的視線投向顧溪這邊,“你……”


    沒等他說完,顧溪輕聲幫傅梓玥解圍。


    “傅梓玥和我說,你回到學校以後要好好讀書。”


    顧溪幾乎是憋著一口氣說完這句話的,要想找一個荒謬的借口並不容易。幹淨又好聽的聲音落在車廂裏,大家一瞬間都靜了下來。


    傅梓玥最先反應過來,順著顧溪的話引子說下去,“啊是!我是這麽跟她說的,你知道為什麽九中都在傳你不上學了嗎,我為了挽回一點你九中一霸的麵子啊,就亂扯你在家裏讀書。”


    祁荊忍不住笑起來,手差點沒把住方向盤,“傻逼吧啊哈哈哈哈,謝西逾這貨會學習,會讀書?這是我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哎呀媽,笑得老子胃疼,可別把我給笑死了。社會哥會學習,送你們一句話,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傅梓玥搖搖頭,“你別不信啊,人家顧溪都信了。”


    車內又安靜下來。


    一道視線滯在她後背。


    顧溪屏住呼吸心跳加速,鼓起勇氣透著後視鏡看過去,“我信了。”


    我信了。


    那你呢。


    以前的你究竟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謝西逾。


    謝西逾稍稍抬起指尖,在窗戶上敲了幾下,冰雪世界冰涼的觸感蔓延,眼神中終於有了點戾。


    他緩慢的勾起唇角,不知是在罵人還是在嘲笑,隻說了兩個字,“傻逼。”


    離零九年還有一個小時四十八分鍾零六秒。


    顧溪終於從壓力和緊張感之中抽身而出。她想人生大概會有無數個新年,可是她收獲的新年祝福很少,很多祝福她卻會主動送給一個人。


    這個新年顧溪收到的最好的消息是,傅梓玥沒有和謝西逾談戀愛。雖然謝西逾獨來獨往,偷偷仰慕他的女生很多,但他看上去好像沒有女朋友。


    收到的最壞的消息是,他根本對她一點兒也不在意,她是他的世界裏渺小的一粒塵埃。


    快到零點的時候,顧溪在q.q上收到了很多祝福。有來自京附初中部畢業班級群的,也有來自高三20班新群的。


    薑顏和盛風以及盛風的幾個狐朋狗友,在安康大橋度過了跨年夜。許抹茶在家裏睡覺,而顧溪睡不著,躺在床上看手機,順手給薑顏的空間動態點了個讚。


    薑顏知道顧溪沒睡,給她打了個電話過來,顧溪接通電話,薑顏好像喝了點酒,擠在人群攢動的江灘邊,哭著和顧溪說。


    “溪溪……我好像失戀了……不對!啊,我根本沒有失戀,我壓根沒有和他告白是不是?哈,今天他和我說我很好,他也很喜歡我的性格,可是家境注定我們不能在一起……他轉身牽起了另一個女孩的手。”


    顧溪認真的聽著,薑顏的話斷斷續續的,顧溪大概聽出了她的意思。


    薑顏跨年和盛風一起去了安康大橋旁邊的江灘,江灘邊有很多對小情侶聚會,盛風把他所有的好朋友都叫上了,在一群人的起哄聲中薑顏被慫恿著和盛風表白。


    結果是盛風拒絕了她,並且委婉的表示他剛和新女朋友在一起一個多月了。


    盛風的女朋友比他大一屆,已經上大學了,年紀卻和他差不多。兩個人從小就是青梅竹馬,都是新荷有名的煤老板的後代,俗稱富二代。有錢,有權,還有地位。


    富二代講求門當戶對,更何況盛風這樣的家庭。盛風或許對薑顏有好感,但薑顏這樣小資家庭,盛風可能從來沒有考慮過她。


    “他讓我哭了好多次,我平時沒心沒肺的,可是我也有在意的人啊。憑什麽啊,我好像給他打電話,可是他這個點一定和女朋友過的很開心吧,會不會把他的女朋友帶回家了呢。”


    “為什麽啊,我聰明漂亮,人也特別有趣,可是為什麽當我覺得邁向他一步的時候,總讓我覺得我自己很委屈很卑微呢?暗戀太苦了讓我堅持不了,可我還是喜歡他啊。”


    ……


    顧溪聽了一夜薑顏的哭訴,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手機沒電了放下枕頭旁。


    半夜她醒來,將手機充電,充了一會兒後顧溪打開手機,莫名的想起了她一遍又一遍在紙上寫他的名字,想起薑顏的那些話。


    顧溪睡不著了。


    她登陸q.q,各大群裏聊的熱火朝天,這個點大家有沒睡,心照不宣的用自己的方式慶祝跨年。最熱鬧的是班上平時上課就積極發言的幾個人。


    高三20班的班群熱火朝天。


    [操他媽,林如延怎麽把這祖宗拉進我們班群裏了啊。]


    [可千萬別,九中一霸謝西逾咱班惹不起。]


    [你敢踢大佬?大膽!]


    [啊啊啊啊啊居然是謝西逾,我說群裏怎麽有個人沒有備注呢,原來是他。]


    [林如延滾出來,你幹的好事!你自己去火箭班了不退群就算了,還把不良少年給拉進來!]


    [大佬會不會被我們吵醒啊]


    [不可能,這個點大佬早就睡了,他整天那麽困。]


    林如延在對麵飛快打字:[冤枉啊各位大人,我可沒把謝哥拉進來,是謝哥他忘記退群了吧,你們別忘了這位爺高二在20班哦~]


    顧溪這才注意到群裏的謝西逾。


    她登陸的時間並不多,除了周日幾乎不碰手機。謝西逾的頭像是灰的,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上線了。名稱很簡單,是一個簡寫xy,有點像函數坐標。


    最後還是陳如慶上線把謝西逾踢出了群。


    顧溪偷偷記下了他的q.q號,鬼使神差地,她點了“添加好友”的圖標,驗證信息是一串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是顧溪,謝謝你上次幫我解圍。]


    理由倒是挺牽強。顧溪自己都不忍心看,大概是被薑顏的事情觸動到了,她竟然大膽的加他的q.q號。


    一分鍾後。


    “xy”對方通過驗證。


    顧溪突然緊張起來,心跳加速。對麵的男生倒是不緊不慢,給她發了句:[加爺手機號,q.q不常用。]


    顧溪:[好。]


    兩個人沒什麽話好說。顧溪正準備下線,謝西逾那邊發來消息。


    xy:[好學生,你怎麽還不睡?]


    顧溪低頭打字:[睡了。]


    xy:[騙人。]


    xy:[我發現你挺喜歡說謊啊。]


    顧溪眨了眨眼,整個人埋在被子裏,臉頰發燒般燙,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好。謝西逾打字很快,顧溪過了幾分鍾才問:[你……睡了?]


    對麵秒回。


    xy:[沒,在網吧。]


    顧溪:[哦,玩什麽遊戲?]


    xy:[lol]


    顧溪:[哦,早點睡吧。]


    顧溪突然覺得自己真可笑,她比薑顏好不了多少,她和謝西逾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一度讓她覺得,她和他說過的話是不是沒有今天社交軟件上說的多。


    最好的答案就是她將他刪除,一點念想也不要留。這對於他和她都是好的結果。


    家家戶戶升起跨年的氛圍,已經十一點五十五了窗外的樓宇卻依舊燈火通明,點點燈光如晝,周圍暈開一點兒昏黃。煙花炸破在漆黑的夜空,“咻”地一聲躥升到最高處後,五彩斑斕的色彩像是閃亮的粉末,在黑夜裏明明滅滅,時隱時現。


    新一年的鍾聲敲響。


    顧溪的指尖頓住刪除聯係人的按鍵,她歎了口氣,低頭在聊天框裏打下幾個字,問他。


    ——[明年會是新的一年嗎。]


    ……


    好久好久,對方沒有回複,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她的信息當作垃圾短信刪掉了。


    顧溪最後還是沒有收到謝西逾的短信。


    她把手機關機,裹緊被子閉上眼睛,腦海裏一遍一遍浮現他的比賽場景,他充滿痞氣的笑,他指尖夾住猩紅的煙。謝西逾在籃球場上拚命奔跑著,運動後蓬勃的風從他身邊經過,男生的頸後一層汗,皮膚還散發著熱量。


    “你會記住我嗎。”她鼓起勇氣問。


    運動過後男生身上散發著薄荷味的皂角味,煙味減淡了。


    咕嚕咕嚕仰起脖子喝了半罐礦泉水,喉結清晰地上下滾動,他抬起手背擦嘴角,瓶身被他捏的有些變形。


    謝西逾神色並未鬆動半分,黑眸中輕浮而挑釁十足。顧溪好像從來沒在他臉上看見過沉淪的神情,他永遠都是一副散漫的模樣,天生與這個世界為敵。


    分明的耳骨上一粒很淺的耳洞,眼神極具傾略性,讓人不敢與他對視。


    他舔了舔唇,說,“不會啊。”


    “我呢,每天會見到那麽多人,你是我的誰,憑什麽要我記住你。”他笑道,“憑你平平無奇,丟進人海也找不到?”


    顧溪做了一場噩夢。


    醒來後,她後背浸透薄薄的汗,渾身都是熱的。她換了件毛衣,裹著羽絨服站在陽台邊吹風。一瞬間所有的記憶湧上心頭,她做了一個長長久久的夢。


    此時她並不知道,以後她會做很多關於他的夢,會無數遍想起他的名字,以後她還會給他發許多短信,可是他一條也沒回過。


    手機“嘀嘀”響了一下,顧溪收到一條短信。


    xy:[會啊。]


    一句話讓她瞬間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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