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臨安茶館


    “咱們書接上回!”


    “泉山少主誕生,額上生天眼,乃命中注定要橫推一世之人!”


    “而魏宴作為他的左膀右臂,盡管出身卑賤,但也被泉山派悉心培養。”


    “……”


    此時程夏早已放出風聲,今日要列那九州修真界當世天驕榜,好大一個噱頭!吸引了無數自認為擔當得起這一名號的世家子弟、退隱修士,一時間,茶館雅間全部訂滿,千金難求一席位。


    那些身價雄厚的子弟紛紛攀比誰坐的位置好,誰有資格把誰踩在腳下,諸如此類。他們本要去追那無極裂海蛟龍,順道來禹州聽聽這個當世第一說書人如何評價自己。


    隻不過程夏似乎並不打算直接進入“主題”,而是一如既往地搖扇、喝茶、說書。


    一展折扇,便是一個頂天立地的“風”字,寫得極具風骨,定是名家手筆。二樓緊挨著遊闌的那間雅間內,一主一仆靜靜看著樓下的說書人、聽書客。


    “主子,今兒個動手?”跪在一旁的仆人試探著問道。


    那張英俊中還滲著幾分油膩的臉,全九州也找不出第二個——赫然就是沈沐風。


    而他“主子”,此刻悠閑地坐在雕花木椅上的男子,自然也就是封王府的主人了。


    他的聲音一點兒也不沙啞,明亮得很,但卻透著幾分滄桑:“我先聽他要如何講。”


    他懷念。


    沈沐風到底是個奴才,聽了這話也就隻好夾起尾巴縮在角落裏,雙目怨毒地看著台上侃侃而談正在說書的程夏。


    臨安茶館裏,各個方位都坐著來自各方的勢力。比如說,居於遊闌正對麵的那間雅間內的人,就是林之遙。


    他垂眸看去,心道風雲將變。


    好像這時候就隻有程夏還在沒心沒肺地說著書。


    “齊願憑借比尋常人多出的這隻天眼,不論做何事,成績都是遙遙領先,甩其他同門子弟一大截。”


    “別的師兄弟興許心中還有幾分不甘,認為自己要是也有這麽好天賦,要是也有一隻天眼,定然要比齊願更加優秀,更加出色,可魏宴卻不這麽想。”


    “他見過齊願私下為斬出那驚豔一劍花費了多少心血,不論風吹日曬,嚴寒酷暑,都不曾懈怠過片刻時間。門派武館內,他永遠是最早來的,最晚走的,明明有著舉世無雙的好天資,卻比旁人還要努力一萬倍。魏宴心想,齊願將來定是要成為九天之上的神明的。”


    “他的父母終其一生都為泉山派效忠,他自當與父母、與泉山同在,竭盡全力輔佐少主。”


    “齊願年僅十一歲,就已在劍道上再無敵手,斬盡天下王侯境才,一時間,風頭無兩。”


    “十二歲,僅憑一把廢鐵劍,斬殺吞象之獸巴蛇,聲名鵲起;十三歲,修得百轉千魄神魂,正式步入修真界第一行列,是年紀最小的神靈境修士,威震四海;十四歲,於湯穀之北拔出萬古靈劍作為隨身佩劍,實力大增,從此名震八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十五歲,即登頂聖靈境頂峰,無人能擋!”


    “齊願,真乃天之驕子也。生於泉山這一並不起眼的門派,卻一步一步,走向了修真界的頂端!”


    “他離正飛升,僅僅一步之遙,可這一步,卻難如登天。”


    “人要飛升,需要過的,又豈止是這區區一道天雷?”


    程夏一敲折扇,口中歎息道。他雖稍作休息,可台下的觀眾情緒已經被吊了起來,紛紛談論著。


    “這齊願才不過十五歲,就有如此成就,難怪上回程先生要說那沈沐風遠不如他,如今一看,真是雲泥之別啊!”


    “啊呸,沈沐風也能和我們的天驕子齊願相比?他不配!”


    “就是啊!不配!”


    “不過聽程先生這麽講,似乎小齊願後麵還經曆了什麽變故啊!”


    “除了天雷,還有什麽劫難嗎?”


    “千萬別刀啊!”


    此時所有人都無比緊張地看著程夏,聽他接下來怎麽說。有性子急的甚至直接站了起來,大有一副“你要是敢發刀我就先把你刀了”的架勢。


    嚇得程夏趕緊再多搖了兩下扇子,隨即笑嗬嗬道:“自封神大戰以來,昆侖玉虛宮作為闡教門派所在地,與天庭勢力相互扶持,愈發強盛,此時正如日中天。同時,因著昆侖山寶地,玉虛宮人才輩出,各個天資奇高,甩其他門派弟子十八條街。現在忽然冒出來一個泉山派的齊願要淩駕於他們頭上,他們自然是不肯的。”


    “時人如此善妒,得不到就要毀掉。”


    “齊願雖是天賦卓絕,能獨擋一麵之人,可諸君不要忘了,他的門派並不強。”


    “從小護他長大的泉山派,是修真界最弱小的門派之一,也正是因著弱小,才活過了封神大戰,一直延續至今。”


    “泉山派一向奉行中庸之道,藏拙。可這一次藏不住啦,齊願天眼之事早已傳遍九州,惹來無數人忌妒的眼神,期間沒少過各種針對打壓,甚至燒殺擄掠。”


    “但泉山派就像是一塊耐打的海綿,雖然苟活,卻也不反抗。”


    “他們是真的很怕出頭。”


    程夏垂下眼眸,靜默一陣,心想他要是齊不遲,定會奮起反抗。可他絕不會因為一己私念就改變故事的結局,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每一個書中人都有自己的靈魂,在他們所處的世界裏綻放光彩。


    縱千萬人吾往矣。


    台下聽客就如同程夏第一次聽見這故事的時候一般,充滿了不解——他們已經有了齊願這位天之驕子,泉山派的光明未來指日可待,但為何宗主非但不待見自己這個兒子,還始終任人欺淩?當即就有人大喊道:


    “齊不遲不配當爹,不配當宗主!”


    “是啊,不配!”


    “他不配!”


    神情激動的聽客們揮舞著拳頭,恨不能代替齊不遲做主,把那些欺侮自己的人全都狠狠打回去!更有甚者,雙手一揮,便傳來了茶盞破碎的聲音。未飲完的茶水四處濺開,還濕了身旁聽客的袍袖,惹了一陣麻煩。而這樣的情況還不在少數,齊樂兒忙得焦頭爛額。


    麵對眾人的群情激憤,台上程夏的神色就顯得複雜許多,他抿一口茶水,就又講了下去。


    “為平衡各家實力,昆侖山派在雪山頂峰辦了場清談會。美其名曰,寒冷環境有助於摒除雜念,與眾道友一起暢談古今,凝神清修。可實際上,不過是欺負泉山等門派地處南方,受不慣寒冷氣候,法力場也同樣要被限製。可如今昆侖山派玉虛宮一家獨大,誰敢有異議?無奈之下,各個家族門派的宗主、掌門隻好帶上本族子弟,禦劍前往昆侖雪山。”


    “……”


    二樓,還是那間雅間。遊闌輕輕打了個發不出聲音的響指,麵色蒼白地坐在那,形容悲戚。她看著台下,姓氏為程的說書人正搖扇淺笑。那柄繪有蘭草圖案的墨紋折扇傳頌下千百年的故事,誰都有可能會是主角。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樓下忙裏忙外的小姑娘,明明衣著華貴,卻和下人們一起做事,實在奇怪。


    “嗬……”遊闌不屑地笑了聲,搞什麽,一個茶館丫頭,什麽時候也能入她的眼了?她今日負傷前來,為的不是程夏的評書嗎,做甚麽這麽關心那無關緊要的人!


    遊闌獨倚欄杆。想程夏作為說書人,如此牽動著聽客們的情緒,卻絲毫不見他臉上有高興神色,反而是萬分惆悵。遊闌還不來得及去猜想程夏心裏在想什麽,就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雙琥珀色的瞳仁。


    程夏抬眸,第一次看見了樓上那個斜倚欄幹心不在焉的美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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