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思遠咽了咽口水,緩緩道:“結果顯示,如果啟動觀測機,那麽觀測行為就會令光粒表現的,像微粒一樣,不產生幹涉條紋。


    而如果關閉觀測機,那麽幹涉條紋就會再次產生。


    也就是說,觀測的果,變成了事件的因,未來決定了過去。”


    羅思遠的麵龐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為恐懼的神情,與之相對的,則是其他修士臉上的茫然神色。


    “實驗本身還有最終版本,那就是延遲選擇擦除——這種實驗甚至表明,結果的產生,可能遠比原因早無數年。


    時間並不真實,空間並不真實,微觀尺度的一切都在挑戰宏觀世界的固有思維。


    這種強烈的撕裂感,絕望感,甚至讓我的師父,都頹然放棄,開始寄希望於神佛相助。


    如果真有神佛存在的話,那麽擁有大自在、大逍遙、大智慧的他們,一定能解答這一問題。”


    羅思遠輕聲道:“還隻是學徒的我,陪伴師父到世界上每一個可能有神佛蹤跡的角落,我們到天竺看了眼佛祖悟道時所坐的菩提樹,平平無奇,毫無神異。


    我們向下挖掘,下到九幽黃泉,找尋陰司蹤跡,一無所獲。


    我們甚至找到了白蓮宗的聖地,趁著白蓮教主睡覺,偷偷潛入進去,朝他白天所坐的白蓮聖座上撒了泡尿。


    嗬嗬。


    師父帶著我坐船遠航,離開陸地,漸行漸遠,在隻有海水、沒有任何生靈的無風帶徘徊了數月,最終見到了傳說中的北冥歸墟。


    那是一片海中懸崖,每時每刻都有億萬海水注入其中,順著懸崖跌落萬丈,消失不見。


    而在歸墟之外,則是一片灰暗到化不開的混沌。”


    羅思遠淡然道:“我們沿著歸墟一路航行,最後回到陸地,確定這個世界形如扁平圓盤,是一座漂浮在海麵上的孤島。


    這和師父觀測到的、世界是一個圓球的現象不符。


    我想,從那時候起,師父就懷疑世界是否真實存在了吧。”


    他搖了搖頭,歎氣道:“師父回到中原後,獨自一人呆了很久,最後他決定飛升看看。


    不是通過天劫飛升成仙,而是自己製作了一個裝置,載著他衝天而起,看看蒼穹外麵到底有什麽。


    我看著他坐進鐵質圓筒,看著他飛上空中化為渺小光點,坐在原地等了數天,才等到他回來。


    他落地,打開艙門,朝我露出了一個微笑,‘他娘的,天上可真他娘的冷。’


    從那以後,師父開始酗酒。”


    羅思遠搖頭道:“某次酒後,他激動地拽著我的衣領,雙眼赤紅地告訴我,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天空中的太陽月亮,隻是懸掛在天際的兩張紙片!


    所謂的浩渺星空,更是從未存在,蒼穹外圍存在一麵堅不可摧的透明壁壘,每到夜晚,壁壘就會放出星光,哄騙芸芸眾生。”


    “荒謬!”


    中年道人因為氣憤,臉龐漲成了紫紅色,“這是歪理!這是邪說!”


    “事實就是如此。”


    羅思遠長歎了口氣,眼眸中滿是疲倦,“我們的世界,就是一個裝在中空玻璃球裏的渺小存在,沒有什麽九十九重天,也沒有什麽天庭。”


    “張天師!”


    中年道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低吼道:“張天師攜三五都功玉印、雌雄斬邪劍,伐山破廟,最後飛升成仙,這你總不能不承認吧?!”


    “承認。”


    羅思遠點了點頭,“師父自己就是龍虎山長老,對於門內秘辛並不陌生。


    隻是他很疑惑,如果某個或者某些神仙大能創造了世界,那麽他們現在在哪裏?


    古往今來,那些飛升成仙的修士又去了哪裏?


    為了解答這個問題,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壽元耗盡之前,親自以飛升的方式,去往仙界,找人問問。


    哪怕死,他也想知道,創世神為什麽要把世界設計成這幅樣子。”


    雷光閃過,照亮了羅思遠漠然的麵龐,“他渡劫失敗了,半邊身子盡數化為焦炭,癱在床上,隻有腦袋能轉,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仙風骨,但眼睛卻前所未有的亮。


    他得意地笑著,輕聲告訴我,他在雷劫的一瞬間看見了真相:看見了一個孕育在濃湯之中的、沉睡中的神明。


    我們的世界,隻是一場神明的夢,夢真正的曆史,遠遠要比我們以為的,要短得多。


    古往今來那些飛升者,全都成為了催生神明的養分,除了創世神以外,其他所有仙佛都是假的,或者說,是創世神讓我們產生的想法。”


    “不可能...”


    中年道人的抗議聲有氣無力,“你在撒謊...”


    “當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僅剩的可能就是事實的真相。”


    羅思遠麵無表情地說道:“羅某出生在豪州的一戶貧苦農家,童年時,豪州發生旱災,次年又爆發蝗災瘟疫。


    不到半月的短短時間,羅某父親、大哥、小妹、母親先後饑病去世,死時家中既無錢買棺材,也沒有土地。


    還是羅某苦苦哀求令居求來一塊墳地,找了幾件破衣服包裹好親人屍體,勉強安葬。


    沒來得及哀傷,就得躲避兵亂,流落逃離,一路上見到種種慘不忍言之事,每當想起,就覺得喉頭發緊,胸膛悶塞,恍如隔世。


    羅某想知道,若真有創世神,為何他不保佑庇護無辜生靈?


    為何要讓道消魔長,人間化為地獄?


    難道我們的痛苦絕望,喜樂歡愉,在他眼中,就僅僅隻是消遣時候的玩物麽?


    羅某,不甘心。”


    中年道人苦澀道:“所以,你騙了掌門。”


    “算是吧。”


    羅思遠漠然道:“我按照師父的遺囑,將他太陰煉形身軀的一部分,變為了魚妖,魚妖腹中這些蝌蚪怪物,都是煉魔窟中陳年魔氣,與淩水河流域魂靈碎片結合所化,按照我設計好的陣法,這些人麵蝌蚪會順流而下,淹沒下遊的陳州等城,吞沒城中生靈,用萬萬魂靈作為能量,強行喚醒沉睡中的創世神明。


    這一切,早在十數年前就已經設定好了,就算你們殺了羅某,封印魚妖,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隻是讓喚醒創世神的動作,輕微一些罷了。”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竺學民同樣麵無表情地望著羅思遠,平靜道:“世界本身就是一場夢,那麽打擾了創世神明休眠的行為,會讓夢發生什麽?”


    “不知道。”


    羅思遠搖了搖頭,“也許會直接破滅?


    也許創世神轉眼又會進入下一個美夢,而我們徹底煙消雲散,從來沒有存在過?


    誰能說得準呢。


    如果創世神沒有直接重鑄世界,而他給出的、關於世界存在意義的最終答案又不能令羅某滿意,那說不定,羅某還會拔劍斬向神明,讓高高在上的創世神,嚐一嚐凡人的憤怒。”


    竺學民漠然道:“那麽,被黃四郎所害的那些人呢?那些保守折磨最後被填入魚腹的犧牲者呢?那些你在陳州城中朝夕相處的鄰裏街坊呢?


    他們就該死麽?


    你既已見到世間醜惡,為何還要放任自流,乃至推波助瀾?”


    羅思遠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良久,他才歎息說道:“若存在無意義,則苦難無意義。


    好了,時辰到了,洪水已至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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