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轉過身,正麵朝著房門,用腳搭住窗沿,就聽到“吱呀”的開門聲,從近在咫尺的頭頂傳來。


    三娘子隻覺渾身湧過一陣寒流,五髒六腑都被凍結成冰。


    她緩慢地抬起頭,隻看到那短發道人如壁虎一般,正頭下腳上倒掛在客棧外側牆壁上,一臉微笑地看著她。


    “吱呀~”


    白羽的嘴裏,發出了惟妙惟肖的開門聲。


    “找到你了。”


    白羽猛地鬆開了扣住牆縫的手指,身形驟然下墜,伸手抓住三娘子腳腕,連帶著她一起掉落到了地麵草垛上。


    砰。


    白羽雙腿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身旁草垛裏突然雜草橫飛,三娘子披頭散發,麵露猙獰,一言不發地拿著短刀刺向他腰間。


    碎物散射技能瞬間啟動,在三娘子前方爆開,讓她失去平衡,再次跌回草垛。


    “這就是你施展邪術用的東西?”


    白羽一臉淡定地從她懷裏拿走包裹,取出木盒,舉在手裏搖了搖。


    三娘子失去了往日的矜持冷靜,躺在草垛裏如潑婦一般破口大罵,“牛鼻子道士,我和你往日無怨舊日無仇,你為什麽要趕盡殺絕?!”


    “冤仇?”


    白羽隨手將木盒放在地上,拿起賬本翻閱起來,“要不是貧道道法高深,說不定也要遭了你的魘昧術,變成驢馬,被圈養在馬圈裏。”


    他一邊說著,一邊快速翻頁賬本。


    三娘子經營客棧數年,殘害的南來北往旅客行商竟然有一千餘人,侵吞得來的錢財,大部分都被換做了各地房產、地契、或者商會的銀股相當於現代公司的股份分紅。


    “嘖嘖,想不到你還挺有投資意識的。”


    白羽搖了搖頭,“這賬本上寫,你每個月的進賬都要捐出去一部分,是捐給誰?”


    三娘子眼睛一轉,緊閉嘴巴沒有說話,躺倒在草垛裏,一副呆滯麻木的樣子。


    “嗬,讓我猜,應該就是白蓮教了吧。”


    白羽說道:“天下邪宗以白蓮為首,就算不是白蓮教中人,隻要利用邪術經營起規模龐大的產業,也得拿出或多或少的錢財,上供給白蓮教,求得庇護,防止被官府、武德衛、龍虎門發現。”


    “......”


    三娘子依舊麵無表情,任憑白羽怎麽說都癱著不動。


    “怎麽把那些變作驢馬的人變回原樣?”


    三娘子搖頭道,“我學藝不精,不知道。”


    “福生無量天尊。”


    白羽歎了口氣,彎下腰,伸出手指在她眉心處點了一下,低聲嗬道:“鑽心剜骨!”


    這一指看似平平無奇,但在那短暫的接觸中,無數菌絲從白羽指尖蔓延生長出來,刺入三娘子額頭,瘋狂擴散進入她的大腦。


    “啊啊啊啊啊啊!”


    三娘子涕淚俱下,麵容絞成一團。


    白羽停止釋放神力,麵無表情,原模原樣地繼續問道,“怎麽把那些變作驢馬的人變回原樣?”


    三娘子渾身被冷汗浸透,艱澀說道:“要,要再次施展術法才行。”


    “去把他們變回來。”


    “好。”


    三娘子艱難起身,拿起地上的木盒,繞過店內夥計的身軀,來到馬圈旁,歇了一會兒之後,從木盒裏取出木人木牛,施展起法術。


    隻是這一次,從木質耕地裏長出的不是蕎麥,而是水稻。


    等到木人將水稻研磨成粉,三娘子便將粉末灑進馬圈食槽。


    驢馬們聞到香氣,紛紛擠在一起,大口吃著飼料。


    片刻,驢馬紛紛翻倒在地,高聲嘶鳴,脊背皮膚全都裂開一條縫隙,哢嚓哢嚓的皮革迸裂聲不絕於耳。


    一個個活人,從驢馬脊背的皮膚裂縫中鑽了出來,他們有的神情驚恐,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張口想要呼喊,卻隻發出渾濁不清的“呃啊”聲,有的則張著嘴巴,流著口水,萬分困惑。


    那些較為清醒的,應該是剛變做驢馬的旅客,而呆滯麻木的,則是變作牲畜已久、神智渾噩的受害者。


    “兒啊!”


    趙書生從青驢皮囊裏掙脫出來,身上長袍沾滿了黏液,狼狽不堪。


    他隻吃了一小口餅,中術沒有別人那麽深,恢複神智也是最快的,當即跪倒在地,朝白羽說道:“道長救命之恩,某當結草銜環以報...”


    “快快請起。”


    白羽拉起書生,看向旁邊噤若寒蟬的三娘子,“那些癡傻之人,多久能恢複神智。”


    被白羽詢問的三娘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結結巴巴地說道:“視他們變化多久而定,短則數月,長則數年...”


    白羽頓了一下,皺眉道:“那之前那些被賣走的人呢?”


    三娘子心思縝密,在賬本裏記載下了每一匹驢馬的買主的籍貫信息,以及具體去向。


    但過往旅客分散在五湖四海,就算讓官府出動追討,估計也是個極為浩大的工程。


    “四,四年以下應該能恢複神智。”


    三娘子艱澀道:“四年以上,可能,就要看運氣了。”


    “作孽。”


    白羽搖了搖頭,三娘子的法子,來源於一種名為魘昧術的邪術,與巫蠱之術並列,民間稱呼為“打絮巴”、“厭魁”、“扯絮”。


    傳統的打絮巴,是拿某種東西騙人吃下,使人昏迷不醒,渾渾噩噩,跟著騙子行動,任勞任怨,有如牲畜。


    南郡偏遠地區,有不少礦主甚至從術士手中大肆買進中了魘昧術的勞工,令其在礦洞中艱辛勞作,直至身死。


    還有的術士,用這種方法拐賣兒童,低級一點也就是俗稱的拍花子。


    而這變人為驢的魘昧術,則比尋常打絮巴還要高級一些,能夠將中術者變作牲畜模樣,方便術士行走江湖,遠程販賣人力。


    竺學民在資料筆記中,也隻是提到了一兩句,沒想到在這荒郊野嶺的客棧裏,能夠親眼見到會魘昧邪術的方士。


    白羽看向馬圈裏的眾人,思索了一陣,朝趙書生問了兩句,得知對方是要進京趕考的書生,便讓他帶著馬圈中的眾人去客棧裏稍稍清洗一下自己,


    然後一起去官府報官,將三娘子交給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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