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城,石質城牆。


    縣令馬邦德披著一身鎧甲,在城牆上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周圍站著一圈麵色緊張惶恐的衙役,以及數量稀少的守城官軍。


    眼下西門子道長去追擊那些白蓮妖人,如果道長凱旋歸來那還好說,但如果計劃失敗,甚至讓白蓮妖人出於打擊報複的目的,來到益城......


    那就隻能讓他們這些凡人先頂上了。


    馬邦德捏了捏僵硬冰冷的肩膀,這件鎧甲並不合身,容納不下他早已走形的身材,穿在身上頗為別扭,再加上高處吹刮的刺骨寒風,腰腹蠕動的饑餓感,讓馬邦德差點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夢境世界。


    “你去下麵打點肉湯上來,給大家都發一些。”


    馬縣令小聲地朝身側衙役吩咐了一句,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為一方官,護一方民。


    不少百姓隻道白蓮教是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的聖教,卻不知白蓮教最擅長的就是隱藏在暗處煽動愚夫愚婦,攻破縣衙,配合流民亂軍,洗劫城市,燒殺搶掠,禍害一方,


    最後將責任全部推卸到叛軍頭上,還能出麵撫慰拯救一下受難群眾,收買人心。


    馬邦德身為縣令,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益城也步了那些被毀縣城的後塵。


    他已經將武德衛軍械庫裏的武器,分發給了守城官兵,希望白蓮妖人來的時候,能夠憑借法器、堅固城牆、人多勢眾,嚇退他們......


    “大人快看!”


    一位拿著火把的衙役眼前一亮,指向城門外的某個黑暗角落。


    馬邦德眯眼看去,看到一身穿黑氅的道人似閑庭信步一般,走出幽暗密林,來到了益城門外,


    正是白羽。


    “西門子道長回來了?”


    馬邦德心中一喜,連忙吩咐道:“快開城門...不,等等,城門保持關閉,從城牆上放個吊籃下去。”


    白蓮教詭計多端,有的是擅長易容變幻的妖人,不能不防。


    吊籃被官兵從城牆上放了下去,還沒丟到一半,白羽就用手指扣住牆縫,腳掌在城牆外側蹬了幾下,輕鬆上到了城牆上方,無視那些如臨大敵的守城官兵,朝馬邦德拱了拱手,笑著說道:“馬縣令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了,那幾個白蓮妖人中了貧道的掌心雷,全部身受重傷,倉皇逃竄,短時間內應該不會來進犯益城。”


    “那可真是太好了。”


    馬邦德終於鬆了口氣,剛想詢問西門子道人,那些劫獄者都是白蓮教裏的誰,他好向明天趕到的武德衛兵卒交代,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白蓮教對朝廷的腐蝕極重,說不定此時此刻,在這座城樓上,就有白蓮教的信眾潛伏,西門子道長,很有可能斬殺了一個或幾個白蓮妖人,隻是出於某種考慮,才說是擊退。


    而且看道長的樣子,貌似也不想與武德衛產生糾葛......


    “好了,既然武德衛兵卒明天就能抵達益城,貧道也就沒什麽事了,就此別過吧。”


    白羽一揮袖子,身形矯健躍起,踩踏著城牆外側,下到城門外,大步流星奔向了漆黑夜色。


    ......


    極遠處,群山中。


    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在狹窄山路中狂奔,男的赤著上身背負大刀,女的外披華貴皮草,腰間係著軟劍腰帶。


    正是一葉青與梟蝮蟒。


    兩人登上山坡,來到一座設立在山洞中的山寨前方。


    山寨內燈火通明,蹲在箭塔上的年輕山賊借著山路兩側插著的火把,看見了一葉青與梟蝮蟒的身影,臉上一喜,兩指並環,伸入嘴裏吹了個呼哨,


    “大當家回來了!”


    山寨裏頓時熱鬧起來,排在二人之下的幾位當家山賊,都起來帶人前來迎接,噓寒問暖,將一葉青與梟蝮蟒迎入山洞。


    “我兒子呢?”


    梟蝮蟒坐在山洞虎皮座椅上,麵容僵硬,冰冷地朝手下問道。


    他所說的兒子,是被妻子一葉青出於好玩目的,收養的一個小孩,養了三兩年,慢慢養出了感情,如果一葉青以後還生不出孩子,說不定就讓他來繼承這座山寨。


    “回大當家,少爺已經睡下了。”


    梟蝮蟒點了點頭,麵無表情地說道:“把他叫起來,還有山寨裏的所有人,都叫進來。我有要事要公布。”


    山賊小頭目們心中一跳,麵麵相覷,內心難掩激動。


    他們早就聽說過大當家、二當家有白蓮教的背景,如果今天梟蝮蟒說的事情,是要加入白蓮教,那可比呆在深山老林裏攔路搶劫、打家劫舍強多了。


    山賊們不敢怠慢,很快就叫齊了所有人,包括那位平日裏被一葉青視為己出的養子。


    梟蝮蟒、一葉青端坐在虎皮座椅上,掃視山洞中的所有山賊,“都到齊了?”


    “回大當家,都到齊了,廚子都到了。就隻有那幾個前些天綁來的人質,還關在後山監牢裏。”


    “很好。”


    梟蝮蟒的目光,最終聚焦在那個已經蓄起淺淺一層胡須的十五歲兒子上,沙啞說道:“十天前,你下山劫掠,搶了一個女子上山,向其家屬討要贖金,其父母傾家蕩產,借遍鄰裏親戚,總算湊齊贖金,最後換來的卻是一具掛在河邊樹上的殘破屍體。


    可有此事?”


    少年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短發,這件事情父親母親早已知曉,當初還誇他有二人風範,今天怎麽又提了一次。


    不過梟蝮蟒平日威嚴肅穆,不苟言笑,他也隻好端端正正地低下頭,輕聲說道:“是有此事,我看那女人還有幾番姿色,本來想和母親說要娶她做以後的山寨夫人,不料她堅決不肯,還傷了孩兒,孩兒隻好將她關了起來,沒想到她那麽不經打,三兩下就沒了氣。


    本來孩兒還想把她享用一翻過後,賞賜給手下兄弟的。”


    “好。”


    梟蝮蟒淡淡地點了點頭,提起擺在腳邊的大刀,一刀斜斜劈過,鮮血灑在空中,頭顱飛旋,少年的麵孔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有些得意的笑容。


    無頭屍首跪倒在地,嘩然驚叫聲一片。


    梟蝮蟒站了起來,拔刀砍向山賊,身旁的一葉青抽出軟劍,麵無表情地砍掉山洞出口處的繩索,降下木門,擋住所有山賊的出路。


    喊殺聲求饒聲震天。


    片刻,萬籟俱寂。


    厚重木門被一刀劈碎,包括頭顱在內,梟蝮蟒與一葉青,肩並肩從山洞中走了出來。


    他們依舊麵無表情,渾身上下淋滿了殷紅鮮血,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但傷口中,卻沒有流出哪怕一滴屬於他們自己的鮮血。


    綠色絨毛,慢慢地刺穿皮膚表麵,隨風飛舞,吸收掉所有血水,輕撫過各類傷痕,讓傷勢全部愈合。


    該,上路了。


    曾經是梟蝮蟒與一葉青的存在,擰動著僵硬的脖子,在山寨裏翻找出幾件樸素外衣,穿在身上,繼續朝著呂州方向走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他們上空,有兩隻怪模怪樣的蟲子盤旋飛舞。


    它們的樣貌和白羽用生物母版改造出的普通偵察者兵蜂一樣,但頭部卻異乎尋常的大,如西瓜一般沉重,令人擔心它們會不會飛著飛著忽然墜落。


    這兩隻怪蟲子的周圍,伴隨著四隻普通的偵察者兵蜂,護衛著它們,一同朝著北邊行進。


    次日清晨,山寨後山地牢裏的十幾名人質,才愕然發現關押著他們的牢房,不知何時被切斷了鎖鏈,倉皇逃出後,更是發現山寨中,看不見哪怕一個山賊的身影。


    所有山賊,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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