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地說,那並不是真實存在的說話聲,而是直接在白羽腦海中響起的聲音。


    那聲音如夢似幻,縹緲起伏不定,旋律遲緩而古怪,像是極遙遠的滾滾雷霆,又像是含糊不清的夢囈。


    白羽頭腦瞬間被這聲音所填滿,其他雜念如同被丟進抽水馬桶中一般飛快消失。


    “踏,踏,踏”


    前方漆黑中,腳步聲緩慢接近,熾烈熱浪化為實質,鋪麵而來,溫度驟然攀升,將周圍空氣肆意扭曲。


    白羽腳下的細沙地麵頃刻間幹枯開裂,甚至出現了結晶化特征,他自己的皮膚,也因為遽然提升的溫度,萎縮皸裂。


    左手手背上的神明印記,緩緩散發出絲絲涼意,滋養著被熱浪灼燒的皮膚。


    還在持續時間內的帝流漿,也在不斷修複著白羽的傷勢。


    恐懼,來源於生命本能的、冰冷的恐懼感籠罩著白羽的全身,身軀的每一個部位都在威脅感的壓迫下,瘋狂尖叫呐喊,催促自己逃離這裏。


    但雙腳,卻像樹木紮根一般,一動也不能動,連同整個身軀一起,牢牢釘在原地。


    連平時搞怪的備注這時候都消停了下來。


    白羽能看見,霧氣大門外、被月光籠罩的海溝當中,那幾名站立著的玩家同伴,像是覺察到了什麽,下意識地看向白羽所在的方向。


    透過霧氣大門,他們眺望的動作驀然停頓,如同遭受無形雷擊一般,連掙紮都來不及就瞬間倒在地上——哪怕是寄宿在青娥甲當中的殷大小姐也是如此。


    全身僵硬無法動彈的白羽,竭盡全力閉上了雙眼。


    然而那道位於黑暗中的身影,擁有一種極其強烈的“存在感”,


    隔著眼皮,都能將自身形象,以“既視感”的形式,投映到白羽視網膜之中。


    白羽“看見”了對方的形象。


    那是一個身材低矮的女孩,她有著鮮紅如火一般的膚色,與身上披著的青色飄逸輕紗薄翼,形成鮮明對比,黑色長發及腰,發梢的末端與手臂腳踝各處,燃燒著熊熊火焰。


    她的雙眼當中沒有任何眼白,如夜色一般的漆黑眼眸中點綴著無數璀璨光芒,如同浩渺星空一般深邃。


    而她的嘴角,則微微翹起,像是天真燦漫的笑容,又像是嘲諷譏弄的蔑笑。


    踏!


    對方再次風淡雲輕地邁出一步,整片空間當中的細沙地麵,盡數在席卷大地的熱浪侵襲下,化為平整如鏡一般的結晶,隻有白羽腳下的部分,還保持著細沙形狀。


    “你,很不錯。”


    對方沒有開口說話,聲音卻傳入到了白羽的腦海之中,“千年以來,你是第一個打開這扇大門的人類。”


    白羽頂著龐大到幾乎壓垮骨骼的氣勢壓迫,勉強張開嘴巴,從牙縫中吐出一個字眼,“......魃?”


    《山海經》: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畜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複上,所居不雨。


    是為,旱魃!


    對方,或者說旱魃,沉默了片刻,稍微抬起頭,雙眼凝望著沒有邊際的靜穆漆黑蒼穹,用一種緬懷的語氣輕輕說道:“嗬,好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她低下頭,看向白羽,風淡雲輕地說道:“叫我妭就好。”


    白羽身上的重壓負擔瞬間消失,他看著心情似乎相當愉悅的神話生命,沒有不自量力地出手或是逃離,而是默默站在原地,整理著思緒。


    這還是他第一次直麵這種擁有清晰意識的傳說存在。


    就算是那位被困在威廉姆斯宅邸地下空間當中的虛假馴鹿神明,也遠遠不及妭氣勢的千分之一。


    白羽身上,恐怕也隻有完美品質的受損的生物母版,在得到徹底修複實現晉級之後,才能在“神秘性”上,與旱魃相較一二了......


    妭並沒有理會白羽的沉默,她的心情似乎相當愉悅,是赤著腳緩步走近(她所踩踏的地麵在觸碰到腳掌之前,就會因為高溫灼燒而變成結晶,因此會有清脆腳步聲),從白羽手中直接抽走了八方明月宮燈,拿在手中用一種懷念目光來回審視,端詳。


    白羽沉默著,麵對眼前這種光是存在就足以形成天災的神話生命,保持沉默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妭似乎沒有就此忽略白羽的打算,她一手拿著宮燈,一手朝空中隨意一揮,朝著白羽隨意問道:“你是異學會的人?”


    她說話的時候,半空中那道連接著月神冠冕的黑雲直接斷裂,遠處海溝上方的那片濃鬱烏雲,也像是被橡皮擦抹到一般,生生撕裂,一分為二,逐漸消散。


    白羽吐出一口濁氣,大腦瘋狂運轉,猜測著對方的目的,同時謹慎答道:“並不是,不過外麵躺著的那幾位,和異學會有著聯係。”


    妭無所謂地點了點頭,隨手捏爆了宮燈骨架,從中取出一支燃燒著明亮火焰的泛黃蠟燭,“你出去之後,通知異學會他們,讓他們做好準備吧。


    我和水雲馬上就要離開。以他們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鎮壓住囚魔窟,阻止魔窟浸入現世。


    魔潮無法避免,越早最好準備,以後的損失越小。”


    旱魃的這段話信息量未免太過巨大,白羽沉默片刻,緩緩問道:“......囚魔窟浸入現世,是什麽意思?”


    “你們不知道麽?”


    妭淡漠說道:“嗬,也是,現在的異學會落魄到什麽程度了啊,連囚魔窟的交接儀式,都要由外人來完成。”


    她搖了搖頭,看著白羽隨意解釋道:“千百年前,我和水雲,也就是蜃龍,與異學會達成了約定。


    他們允諾為龍族守護龍裔血脈,並給我提供囚魔窟最底層的居住權,讓我可以躲在囚魔窟中避開天劫,


    以此來讓我和水雲,鎮守囚魔窟的萬千妖魔。


    千年來,水雲保持半夢半醒的沉睡,我則在這裏陪著她,順便利用霧境窺探地上的滄海桑田。


    現在約定的時間已至,


    有人拿著宮燈打開大門,我和水雲也該走了。


    至於囚魔窟......那是你們自己該考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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