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玄雖然有些不解,但是正如他父所想的那樣,對於秦玉彤的建議,他是絕對會聽從的,這是在真道院的數十年裏,積累下的深厚信任與尊崇。


    不是說千玄不信任自己的師父,而是他一直認為,在他們母子之間,與他母親之間有著手足之情的祥成真人,難免有些不講道理,一意孤行的堅持己見,希望他們母子能關係和睦。


    可是對千玄而言,從小受到母親的冷漠對待與疏離,實在給他留下極深的心理陰影,在他已經長大成人,不再對母親心存孺慕之情後,更是對那些過往感到心寒。


    秦玉彤話中的意思很明顯,可千玄就是覺得難以理解,他並認為這裏邊有什麽答案,可他還是決定遵從秦玉彤的建議,去見見那個本應與他關係最親密的人。


    當年晉入築元境,外嫁離開清池門後,千玄的母親就已經被剝奪原本的道號,常用原名費文儀,哪怕後來又重返宗門,也沒能恢複道號。


    這在清池門的外峰下院中,並不算個例,所以費文儀這些年的生活過得還算平靜,就算她前夫的事情曝出來後,她也有難免受到些質疑。


    但她本就是清池門弟子,又有著在下院中不算低的築元境修為,在內峰還有不少人脈,別人頂多也就是在背後議論幾句,盡量少與她接近,更多的是做不了的。


    而她在外峰的工作是負責看守一片靈植園,工作也相對較為清靜,手下那些負責打理靈植的弟子,修為都在築元境以下,對她無有不遵。


    內峰與外峰說是雖是同一個宗門,卻相當於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彼此相互獨立,又相互依賴,倒是一些小道消息往往能夠無距離的迅速傳開。


    比如外峰費管事的那個出身曾一度遭人非議的兒子,不僅被真道院錄取,還得了內峰那位玉字輩小祖宗的青睞,得以徹底洗清出身上的汙點。


    如今她那兒子不僅在真道院中混得風生水起,聲名遠揚,如今更是年輕有為,早早就合丹成功,未來肯定會前途無量,這次還帶著玄明宗的一群精英弟子回來做客。


    對外峰弟子而言,相比較其他幾位與千玄同批被真道院錄取的同門,他們顯然對在外峰出生的千玄更為關注,同時為也他所取得的成績,感到與有榮焉。


    所以當身著內門親傳弟子服飾的千玄,剛一出現在外峰區域,立刻有那認識他的人,趕緊給費文儀傳消息。


    前來看望費文儀的故友見她接到消息後,趕緊整理儀容、服飾,很有些慌張的樣子,不禁勸道。


    “你那兒子現在已算是聲名在外的天驕子弟,你們母子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你就別再總端著過去的態度,總這麽有話不說,將苦都往自己肚裏咽,反倒落得孩子埋怨。”


    聽到這話,費文儀不禁停下手,苦笑著回道。


    “他會來看我,肯定又是三師兄強令吩咐的,一晃這麽多年已經過去了,我們母子之間的隔閡太深,隻要他過得好,偶爾願意來看看我,就已經足夠了。”


    “唉,你啊,真是一輩子都這樣心思重,什麽都憋在心裏,又命苦,還不聽勸,隨你吧,我先走了,改日再見,不打擾你們母子團聚。”


    看著好友說完,就徑直離去的背影,費文儀百感交集的歎了口氣,但還是在隨後進屋收拾自己的衣著發型,想要和以往一樣,盡量以最好的狀態見她兒子。


    隻是看著水鏡中的那個兩鬢頭發花白的老婦,費文儀不免心中一顫,她的壽元已經所剩不多了。


    兒子越是出息,在宗門中的時間會越少,見了這次,她甚至不敢肯定還能否有機會再見下次。


    站在費文儀已住了近百年的院子外,千玄莫名感到有些躊躇,還沒等他想好,該如何麵對他那多年未見母親,就見院門突然被從裏麵打開。


    站在門內的費文儀,那幅有些蒼老的模樣,讓千玄有些怔忡,而對方見他的反應,還是一如當年般的冷漠不耐。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丟下這句話後,費文儀就徑直轉身回到院內,仿佛突然打開門,是因為她正想出門的意外之舉,而非迫不及待。


    “是,母親。”


    想起秦玉彤的話,千玄不禁麵露苦笑,認為這次是他小師叔祖判斷失誤,就看他母親待他的這幅冷漠疏離的態度,怎麽也像是有什麽苦衷的樣子。


    不過是不喜罷了。


    見千玄深默的跟在後麵走進院子裏,費文儀有滿腹的話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所謂至親至疏,說得就是她與兒子目前的狀態。


    這種沉默,終究讓人覺得尷尬,還是費文儀再次語氣冰冷的開口道。


    “這次回來,會留在宗門裏多久?”


    “院給裏的假期有限,來時的路上耽誤了些,就算回去的路上不多耽誤,最多隻有近一個月的時間。”


    費文儀點點頭道:“既是這樣,這段時間,你要多陪陪你師父,好好孝敬他,他這些年為了你,付出極多。”


    “是,我會的。”


    目光一直注視著費文儀的千玄應下後,稍作停頓,還是徑直問出心中的話。


    “那麽母親呢?有人告訴我,母親這些年來,待我如此生疏冷漠,可能並非是因將我視為累贅,而是為了保護我,我想知道,這是真的嗎?”


    費文儀正手持一隻玉瓶,往瓷杯中倒入百草靈露,聽到這話,手不禁抖了一下,隨後語氣平靜得回道。


    “我從沒有將你視為累贅,也沒有刻意為你做什麽,我就是這個性格而已,你不必多想,也不要隨便聽信聽人的話。”


    費文儀了解她的三師兄,知道這不會是對方會聽說的話,畢竟連他也不不明白,或者說是不能理解,她為什麽會這麽對待自己的兒子,哪怕出於對她的感情和維護,對方一直從中周旋,希望他們母子能和睦相處。


    “這是冼玉小師叔祖說的,除了師父,她是這個世上,幫我最多的人,她的話,我肯定會相信。”


    費文儀與內峰中的一些故友一直保持著聯係,不僅知道秦玉彤在宗門中的身份地位,同時也曾聽她三師兄,也就是千玄的師父祥成真人曾多次提到,那位冼玉真人對她兒子的照顧與幫助。


    “她的話,你的確該聽,可她並不了解我這個人,會判斷失誤,也很正常。”


    千玄卻態度堅定的看著自己這位已現蒼老,意味著壽元已剩不多的母親。


    “小師叔祖說話做事,從不會無的放矢,我想要知道,母親過去那些年裏,為何總對我那冷漠疏離,小師叔祖說今時不同往日,您也是時候該給我一個答案了。”


    費文儀有些無力的坐到桌旁,她當然明白人家為什麽會說今時不同往日,曾經給她帶來過巨大壓力和困擾的人與事,現在都已隨著五州仙盟的雷霆行動而消失。


    如今的她,的確可以放任自己和兒子好好相處,可是當費文儀看到自己那蒼老的模樣時,想的卻是要將那些過往全都帶走,畢竟她的兒子已經長大成材,並不需要她這個不盡責,還曾給他帶去許多傷害的母親。


    可是當她聽到那素未謀麵的師門長輩,竟然會如此信任她,對她的兒子說出這種話,費文儀突然意識到,一味將那些過往全都瞞著不說,或許並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你爹的身份,是我上報到宗門,後由宗門報到五州仙盟的。”


    千玄怎麽也沒想到,他母親竟然上來就毫無鋪墊的直接曝出這件事,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


    “為什麽?”


    費文儀語氣澀然的開口道。


    “是你爹要求我這麽做的,我原本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在知道我懷上你以後,他突然性情大變,故意在外沾花惹草,讓我恨他怨他,最後帶著你離開。


    “生下你後,我才收到你爹的訊息,他希望你能活得光明正大,不像他,生來就沒得選擇,隻能做個見不得光的人,他很擔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會連累到我們,才會特意讓我帶著你離開。”


    這是千玄第一次聽他母親提起他爹,也是首次在腦海中留下與他爹有關的具體印象,而非過去那個貼有暗勢力標簽,讓他打心底排斥,並感到厭惡痛恨的生父。


    “您應該早些告訴我的。”


    至少能讓他不必對那位待他們母子一片苦心的生父,一直心存怨恨。


    聽到千玄的話,費文儀不禁苦笑。


    “自打你被測出修煉天分極高的消息被傳出去,讓你爹的家族,尤其是他妹妹得知後,便一心慫恿你爹要將你帶回去。”


    “你爹特意將我趕走,又怎會同意他們的要求,便一直推辭,後來他們那邊有個與他交往過密的人暴露身份,他便以自己的身份遲早也會暴露為由,堅持讓我出麵揭穿他的身份,好洗清我們母子的嫌疑。”


    千玄的生父身份暴露後,當即選擇自盡,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又不想連累那些與他有關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可他到死也沒想到的是,哪怕他死了,他的那些親族也沒放過他的兒子,無法在與千玄母子關係淡漠的費文儀身上找到突破口後,更不便直接聯係到已被送入清池門內峰的千玄,他們才特意公開千玄的出身信息。


    他們想通過這種方式,讓千玄被宗門懷疑放棄,同門針對排斥,感受到清池門中的世態炎涼後,再設法拉擾他。


    可對方怎麽也沒想到的是,自打接到千玄生父自曝身份的訊息後,為了保險起見,費文儀自己都不敢跟兒子親近,擺出一幅因痛恨辜負她的千玄生父,還遷怒到兒子身上的姿態。


    如此以來,成功讓千玄從出生到長大,一直都活得十分清白,活在眾人帶著同情的眼皮底下,確保他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別有用心之人。


    再有她親自舉報千玄生父的行為做保險,不管其他人什麽態度,隻要宗門上層相信他們的清白,他們在清池門中就能有立足之地。


    千玄能有機會被錄入真道院,也確實證明了宗門的態度,同時也意味著費文儀多年來的苦心與謀劃,甚至連千玄生父的自我犧牲在內,都沒有白費,他們的兒子現已成長得極其出色。


    若非暗勢力現已被連根拔起,千玄生父所在的家族,尤其是千玄生父的那個妹妹,都在被清理之列,再不是威脅,費文儀仍會堅持瞞著千玄,她寧願千玄一輩子都不知道那些,也不希望他與那個自私自利的家族扯上半點關係。


    “對不起,都是我和你爹無能,不僅無法給你提供順遂的生活,還讓你從小便曆經坎坷,受盡委屈。”


    聽說那一切過往,對千玄的觸動實在有些太大,此刻又聽到費文儀的道歉,他苦笑著搖頭道。


    “母親別這麽說,你與爹,已經竭盡所能的為我付出一切,我若再不知足,不懂感恩,不僅愧為人子,還枉費為人。”


    在費文儀來不及阻止中,千玄恭敬的跪地向他母親叩頭道。


    “謝謝母親告訴我這些,也謝謝您與爹為我所做的一切,孩兒定將不負二位的期望,這輩子一定會活得堂堂正正。”


    費文儀含淚帶笑得趕緊拉起兒子,握著自打兒子開始懂事後,就沒再碰過的手,無比欣慰的點頭。


    “你現在這樣就很好,看到你現在這樣,為娘就放心了,你爹若有在天之靈,也一定會為你這個兒子感到欣慰和驕傲的,隻要你能一直這麽好好的,我們此生無憾。”


    對千玄而言,若非他聽秦玉彤的勸,到底還是走了這趟,並堅持詢問真相,或許他一輩子都難以對自己的父母釋懷,不僅不識父母恩,反而還會怨恨他們,是可悲,也是最大的遺憾。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他的母親,與他小師叔祖的母親,的確存在著質上的不同。


    可他不明白,為什麽秦玉彤能僅憑他帶著主觀態度講述的那些,就判斷出他母親對他冷漠無情的態度背後,會另有隱情,他自己卻從不曾發現,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難道就這麽大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4-1913:12:47~2021-04-1921:10: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六子棋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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