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吾景在床上輾轉反側度過了一夜。


    床上的辛吾景眉頭緊鎖地盯著自己上方那塊床板想:


    華冉這家夥,昨晚那樣做到底是為什麽。什麽狗屁“可靠的隊友”。我真的有夠自作多情的!跟白癡一樣!


    已是早上7點半,辛吾景似乎沒有去飯堂打飯的打算。早起的蕭瑩,看出辛吾景狀態不佳。拿了放在儲物櫃上方的飯卡,叫上同樣早起的木子慶,去了飯堂。


    此時辛吾景上鋪傳來聲音。


    “你女人去飯堂了,你不去嗎?”


    辛吾景轉過身把頭縮進被子裏,假裝聽不見。


    宿舍非常安靜,其他人也似乎都還沒有醒。由於辛吾景沒回話,華冉便也再次睡了過去。


    8點,蕭瑩和木子慶回到宿舍。


    兩人將飯菜放在桌子上,沒有叫醒眾人,辛吾景偷偷盯著蕭瑩和木子慶。昨夜被人算計的餘溫還留著,辛吾景腦內又是開始了一頓分析。


    蕭瑩和木子慶啊……這兩人會不會說了些什麽呢?不,按蕭瑩的性格,她應該叫上木子慶隻是因為木子慶剛好也起床了而已。而木子慶也不像那種會主動跟人分享情報的人。她們之間應該不會分享什麽情況。


    ……,我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又沒做什麽壞事……可惡。


    辛吾景繃不住了,坐起身來,用拳頭狠狠敲了下上鋪的木板。


    “華冉!起來吃東西。”


    不一會兒,華冉不慌不忙地從上鋪爬下來。看了眼辛吾景,問道:。


    “怎麽了景?又心情不好?”


    “吃東西!”


    拿上早餐,華冉若無其事地坐到辛吾景旁邊。


    辛吾景氣衝衝看著華冉,心想:這家夥還好意思明知故問?該不會一開始就是在耍著我玩吧?這家夥該不會真是遊戲boss吧?


    其他人一個個醒來,似乎是因為辛吾景剛才那句“吃東西”有點大聲了。


    在其他人起來洗漱的這短時間,辛吾景和華冉已經吃完了早餐。


    辛吾景站起身來,拉著華冉就往外走。


    “景?有什麽情況嗎?”


    “有話說。”


    木子慶見狀打算尾隨其後卻被蕭瑩攔下。


    “沒有你想要的信息的,男生之間的矛盾而已。”


    之後蕭瑩走出門看著兩人的身影,歎了口氣。


    “呼……華冉。”


    操場一角。


    “景,早讀時間,我們在操場不是容易被看到嗎?”


    “我怕我控製不住情緒,在其他地方大吼大叫更起眼吧。”


    “什麽事情讓你控製不住情緒?”


    辛吾景一把抓住華冉的衣領。


    “就你這股裝傻的勁!你到底什麽意思啊?”


    看著如此氣憤的辛吾景,華冉並沒有表現的有一絲慌張,淡定地回答道:


    “昨天晚上的事是吧。我不知道我那麽做會讓你這麽生氣。我隻是覺得你竟然對蕭瑩都已經坦白了,對其他人坦白問題應該也不大而已。”


    “我從一開始就覺得我們應該把真相告訴大家。持續逃課就能逃離這裏的可能性本來就不高,即使大家一開始沒意識到,5天時間足夠他們去反應,蕭瑩和木子慶已經注意到了,其他幾人到時候你照樣得跟他們解釋。”


    “我承認……我的做法有些婆媽。我也不能確認我的體諒是不是多此一舉甚至讓某些人覺得我偽善!所以就你做事風格跟我不一樣這點,我早就無所謂了。”


    華冉試圖鬆開辛吾景緊緊拽住自己衣領的手。


    “竟然知道,那你還在生什麽……”


    “我生氣是因為你昨晚為什麽沒有先找我商量!!我認為你是我可靠的夥伴,結果你和木子慶裏應外合打了我個措手不及?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你能跟我好好解釋一下嗎?”


    華冉強行掙開辛吾景,不再正視辛吾景,一邊整理自己的衣領一邊說:“不這麽做你是不會跟大家說實話的。況且你昨晚不也騙了大家嗎?說那麽模淩兩可的話,我沒戳穿你這樣就算扯平了。”


    辛吾景再次拽緊華冉。


    “那又怎麽樣?你那麽愛說自己去說啊!?逼我說是什麽意思!?意思是做暗地決定的是你,讓我當你表麵的棋子是嗎?你不是說現階段你不會幹涉我的做法嗎?你在耍我嗎?”


    華冉推開辛吾景。


    “我沒這麽說!事情都結束了,現在考慮著怎麽逃出去才是重點吧?”


    “少給我扯開話題!3年了!替人背鍋我已經背夠了!現在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或者你做錯了什麽的問題!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麽沒有找我商量!而是選擇了試探我!!算計我!?你也是跟那些人一樣的嗎?”


    麵對過於激動的辛吾景華冉再次奮力掙開他,隨後並刻意拉開距離。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你也別把其他人和我搞混了可以嗎?”


    “你難道就沒有試探或者利用過別人嗎?你難道對我就是100%信任嗎?星期二你不也說了也許我就是犯人之類的話嗎?出來社會這麽多年,這些道理不用我教你吧?要是我們的主動和被動換個身份,你敢保證你不會做出同樣的事嗎?”


    “社會上遇到的人能和你我一樣嗎!?我們是十幾年的死黨吧!”


    “正是因為是死黨!我才希望逼你去做一些我認為是正確的事情啊!”


    死黨這詞一出,辛吾景便安靜了一下。即使辛吾景認為華冉是在揪自己話語的邏輯問題,刻意打感情牌,但也沒有選擇直接戳破,隻是苦笑地說了聲。


    “原來你也認為我是你死黨啊。”


    見辛吾景情緒逐漸平靜,華冉鬆了一口氣。可見辛吾景卻轉頭快步離開,華冉又急忙地問道:


    “景!你去哪?”


    “跟你沒關係,暫時不想看到你。”


    走了小幾步之後辛吾景又停了下來,回頭說:“我沒有騙任何人,我說讓大家相信我能出去是真心的。不像你滿嘴謊言!”


    華冉沒有繼續不知趣地追上去,而是默默站在原地看著辛吾景走遠。


    然而,辛吾景並不是因為想通了才顯得平靜。失望,打從心裏的失望使他暫時不想再看到華冉。


    3年前,一次很偶然的機會,辛吾景得人賞識,基本沒有社會閱曆的他被委任成為一家初創公司的主管。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由他負責。一開始,公司虧損著每月的人工,虧損著每個月運營試錯成本,股東表示前期自然願意花錢養人,幾個初創元老也非常上進,日均工作10小時以上。每天非常累,但是懵懂的他卻感覺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慢慢的公司業績以辛吾景為首有了起色。員工們也慢慢可以養活自己,運營技術慢慢成熟,公司慢慢開始擴張,可隨著技術成熟,新的問題隨之出現,公司選擇的電商平台非常動蕩,賺越多風險越大——封號,物流商出問題,一個月好不容易賺的錢,又全部搭進去了。


    一年多下來,公司沒虧損,但也沒賺錢。員工忍耐到了極限,離職的離職,混吃等死的混吃等死,早已沒有了一開始的激情,其中包括了幾個初創成員。大家從以前信誓旦旦的“相信我們的未來一片光明”變成“公司每個月能賺多少虧多少錢跟他們沒有關係,隻要自己有一定業績在,一個月就還能拿個5k~8k,好不到哪裏去,但也餓不死。”


    第一節課結束。


    辛吾景是個心懷大誌的人,自然不甘願自己第一次接手的公司就這麽耗下去。在如此惡劣的大環境下,他沒有氣餒,而是積極向上地想著如何把失敗的經驗轉為自己的優勢,把一切責任甚至平台本身帶來的毀滅性的災難也全部扛在自己身上。一邊想辦法管理好下麵員工一邊想辦法把業績做的更好。一開始他的業績好歸好,充其量不過是公司第二名的兩倍。可隨著時間流逝,三倍,四倍,最終他發現——公司10人,但80%的業績竟然都是他做的。即使如此,公司依舊不見起色,因為其他人每月負盈利的理所當然。


    這群人到底有什麽用?廢物?為什麽我非得用自己的不眠不休來養這些廢物不可?!——對他人絕望的他曾經發自內心如此想過。


    第二節課結束。


    途中他無數次試過激勵其他員工,每個月至少有30個小時是在跟員工談心。去詢問老員工他們的夢想是什麽,是否遇到了什麽困難,為了他們向股東申請更好的福利,自己卻一分錢好處都不占。自己得到成長之後,立刻將自己的新知識整理並傳授給其他人。他隻是希望自己幫忙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可以幫到公司。


    無數次,他期望著新鮮的有用的人才可以進入他們公司,每次麵試都親自上陣。掏心掏肺、深度潛入每位麵試者的內心世界。沒學曆也無所謂,隻要此人有自己的專屬武器,他便試著引導挖掘,甚至連職業規劃都替某些人做了。可這樣,又有什麽用呢?他嚐試理解所有人,可又有誰嚐試去理解過他?


    第三節課結束。


    辛吾景把一切當作生活給他的試煉,連這種困難都克服不了,未來談什麽人上人?這樣的日子持續一段日子,這段日子裏,他竭盡全力,將公司一步步往上拉。公司終於又重新出現了生機,可這群“優秀的”部下,似乎絕對不允許公司未來往未來越來越好的方向成長。


    偶爾一天,他聽到兩個老員工的對話。


    “反正我們就是鹹魚,一天天高高在上的,一天天談什麽夢想。裝腔作勢,真夠虛偽的!說什麽把我們當朋友,其實一開始就覺得我們低他一等吧。老子就是個沒有夢想的人,怎麽樣啊?反正我從來沒把他當作朋友過。”


    “其實我也聽那幾個離職的員工說過,聽說他這人手腳也不太幹淨,一天天給我們打雞血對他有什麽好處?公司他又沒有股份,我們做的再多又進不了他的口袋。除非……”


    “哈哈,我懂你的意思。這種人表現裝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內心不知道多惡心!”


    這番對話出自辛吾景未來打算委以重任的人口中,真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典型例子。


    絕望,孤獨,憤怒,不信等等負能量瞬間充斥辛吾景的大腦。即使覺得會對信任自己的股東不負責,但辛吾景還是義無反顧的離開這個他認為的垃圾堆。從來沒有認為自己120%的付出能得到什麽他們的回報,反而染了一身魚腥味,惡臭使他實在無法忍受。而公司,在辛吾景離開沒多久,由於無能人管理,不久後便宣布了倒閉。


    也許也有人說,社會就是如此,鹹魚就是鹹魚,工作無朋友,不必跟他們談什麽夢想。辛吾景這種人就是個傻子,爛好人,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經過兩年社會的洗禮,這道理辛吾景自然也懂,並不算遲。隻是,至今他依然希望世界就是那種人人正能量滿滿,充滿夢想,能夠互相信任,互相理解。


    第四節課開始。


    辛吾景一直一動不動的倚靠在籃球場一旁的鐵網上。比起憤怒,他更多的是失望與心寒。


    這要是在職場上,被同事背後捅一刀的事情還真是司空見慣了。可這裏是學校,為什麽在學校也要如此遭人算計?他不願失去這最後的一方淨土。


    也許其他人根本不需要自己,也許沒有自己,大家也能順利離開這裏。一個人傻傻地扛著些什麽呢?明明都經曆了那種事情了,現在的自己到底又在對自己以外的人期待著什麽呢?


    辛吾景兩眼如空洞般地看著籃球場上揮灑著汗水的npc。——一男同學非常有意識地開始跑位,還沒來得及等對方反應,他已經來到無人防守的籃下,男同學高舉雙手,示意隊友傳球。動作行如流水!接下來就等隊友傳球順勢得分。


    這就是所謂的團隊裏麵的c位吧?


    可隊友沒有理會,而是選擇了直接投籃。投籃砸框,彈出。籃板球被對手搶走,對手進攻得分。


    男同學開始指責隊友說“為什麽不把球傳給他!?”


    隊友對其非常不屑,覺得他馬後炮,隨後兩人便開始爭執了起來。


    此場此景,辛吾景一聲冷笑後開始自言自語。


    “傻瓜,誰理你啊。就算你到了籃下也不一定會進球。有點能力就以為身邊的人都會以你為尊了嗎?即使你的做法是對的,這世界可是充滿了小人啊~嫉妒、厭惡、虛榮、自大,隨便哪一個都是別人不願意配合你的理由。而且,你不一定就是對的。即使當時別人傳球給你了,你能保證100%進球嗎?不過就是馬後炮。憑什麽以為自己有能力大家就一定要按你的想法走?”


    突然,辛吾景感到寒光刺骨,npc似乎注意到了辛吾景的喋喋不休,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他閉上嘴,尷尬地低下頭。


    靠,我在幹什麽啊……


    這時,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一個個開始列隊。辛吾景抬起了頭。目光呆滯,此刻的他依然在大腦中瘋狂說服自己去理解華冉的所作所為,去試著讓自己沒有這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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