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因為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而他雖然惱恨花斑,但他更恨的當然還是害他的秦碩。


    他回憶過往的種種,他到底是怎麽跟秦碩結仇的呢?


    是他侄兒學林的那一腳,學林想一腳踢開秦碩,卻被秦碩避開了。


    青衣想想都覺得自己冤,他竟然是為那一腳而死的?那一腳還不是他踢出的,而是他的侄兒。


    都說再惡的人,臨死之前都會變得心善,嗯,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但青衣沒有變得善良,因為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惡人。他欺負秦碩怎麽了?這些低等種族不都是他尊貴生命的附庸嗎?


    是天意把他害死的!而不是秦碩!秦碩隻是沒有七竅的低等種族,他沒有那樣的本事!


    是天!是天意讓秦碩遇上狐尊,是天意把秦碩捧到如今的實力!


    “他就是一個渣!他不配!”


    青衣成功的說服了自己,而他的意誌則變得更加迷糊,


    他想起了無數在他踐踏之下喪生的低等種族,那裏麵還有龍婆,還有烏石村裏的巡邏隊隊長。


    那時候,烏石村,


    屍族的毒煙已經在村裏蔓延開來了,那個白癡的巡邏隊長還拚命衝進住戶的屋裏,把一個老人扶了出來。


    他的眼神是這樣清澈,他隻是想去救人!


    青衣一劍就刺進了隊長的心窩,他沒有憐憫,螻蟻在救助螻蟻,這帶不起他的憐憫。


    在他眼裏麵,凡人自己都如此低下,他們就不配憐憫他人。


    隊長至死都在救人,他心窩中了一劍,根本不可能反抗,但他還推著老人,叫老人離開,他還以為老人可以逃跑。


    老人所做的事情,更是讓青衣鄙夷,


    他自己都要死了,卻還趴到隊長身上,他想用自己的身體去保護那個已經斷氣的男人。


    青衣一劍就刺進了老人的背,老人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


    青衣覺得受到了冒犯:“我要殺你,你竟然連哀嚎都沒有?”


    青衣連環劍刺,把老人捅成了馬蜂窩,他一腳踢開老人,又想要褻瀆隊長的屍體。


    老人用手接住了青衣的劍,青衣劍鋒一轉,老人整隻手掌都被切斷!


    老人還是沒有哀嚎,他隻是怨毒的看著青衣,


    青衣看著老人的眼神,他竟然感到了一絲恐懼。


    青衣退了一步,然後,他轉身就走,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走,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雙腳。


    老人是要死的,就算他再頑強,他都敵不過自然法則。


    但青衣還是聽到老人最後的說話:“欺人者,人恒欺之,你今天所作的孽,他日定必百倍歸還到你身上!我隻是早走一步罷了,但我還在跟著你,我要看著你骨肉腐爛,我要看到你死無全屍!”


    青衣覺得,這是附在他骨髓裏麵的詛咒,他往後的顛沛流離,他落到今天這般下場,全拜老人的詛咒所賜。


    青衣的雙眼變得迷蒙,他看到了老人,看到隊長,看到龍婆,看到那一個一個,他記得的,他不記得的,所有被他擊殺過,被他蹂躪過的低等種族,此時都站到他的身邊。


    青衣終於害怕起來,到了這一刻他才相信了因果報應,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他不能墜落地獄,他不能上刀山下油鍋,他不能永不超生,日夜受苦!


    青衣終於清醒了一點,他用腐爛的手拉住了花斑的衣袖,他用最後的力量啞聲喊道:“救……救我!”


    花斑哭得更慘了,她想救,但她能怎麽救,她連那些失去藥性的解藥都全部喂了青衣,但青衣的傷情依然無法逆轉!


    青衣絕望了,他終於想起秦碩了,秦碩就沒有給他留下半點機會。


    青衣的眼淚淌了下來,他終於承認了一個事實,秦碩,就是比他優秀!無論資質,實力,還是心計!


    他不得不承認,即使是低等種族,也能出現不講道理的怪物天才!


    他早就知道的,他隻是不想承認罷了。


    如果不是足夠逆天,秦碩哪能做到這種地步?


    狐尊寵溺秦碩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秦碩本身就不輸狐尊!


    青衣流淚,是因為他後悔了,


    他後悔沒有早點承認,


    如果早點承認,他就會及時住手,不會再招惹秦碩。


    如果早點承認,他還能躲藏起來,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輩子,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就不用那麽早死了,他也許還能活到千歲,為自己作的罪孽,伏地贖罪。


    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太遲了!


    青衣最後看了花斑一眼,他的眼神變得無比渾濁,白色的膿血覆蓋了眼球,他已經看不清這個世界。


    “如果沒有那一腳……那該多好啊……”


    青衣潰爛的手掌無力地垂下,至死,他都沒有閉上那渾濁的雙眼。


    花斑尖聲呼嘯,瘋狂咆哮,但她卻無法挽回。


    青衣的身體失去了靈力支撐,腐爛的速度加快,最終化為一灘膿水,溶化在花斑的懷抱裏麵,


    花斑失去了靈魂,仿佛屍體一般坐在膿水之上,她的世界失去了顏色,而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一條高瘦的身影落在花斑身前,他遮擋了陽光,陰影覆蓋了花斑。


    花斑抬起頭,無神的目光落在來人臉上,


    來人麵容木納,他沒有安慰花斑,他冷冷的眼神,仿佛雄獅看著受傷的子嗣。


    他說:“想死的話,就喝下那些膿水,你中有他,他中有你,你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但如果你還想複仇,你就給我站起來!我屍族沒有跪著哭著的孬種!”


    “你應該感謝上蒼給你仇恨,仇恨,是我屍族最豐厚的底蘊,隻要記著仇恨,你就有堅如磐石的修煉意誌。”


    花斑的眼淚止住了,她的眼球都晃動起來,


    她用被手套包裹的右手,將膿水撈了起來,膿水在她指間流走,又滴在覆蓋她身體的鬥篷上麵。


    花斑自言自語的道:“是這樣嗎?你還不甘心嗎?你不讓我喝下你,你要我為你報仇……”


    花斑想起青衣那始終無法閉上的雙眼,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灰色,


    她本身不算善人,但也不算什麽惡人,


    但到了這一刻,她好像連情感都沒有了,眼裏麵隻剩下了屍體一般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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