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去買了半斤的糙米,現在全身上下就剩下兩文錢。


    身無分文,無米果腹的窘迫也早體會過了,現在倒沒有什麽感覺。


    現在她已經想好了,每天上一回山,多多少少能挖到一些野菜,多的話就弄到鎮上來賣,少的話就自家吃。山上的野果多為酸澀小個,采摘回來還能醃成酸果子或者酸果脯到鎮上賣,現在隻等再存一點銀子買糖來捯飭。


    再者運氣好一些的話還能有額外收獲。


    回到家中的時候,屋子裏邊亂糟糟的,二妹春菊一臉的怒色。


    這種事情發生過太多次了,春杏不用問也知道她那爹為了找銀子弄的。


    呼出了一口濁氣後,朝著弟弟妹妹道:“春菊和小弟一塊收拾收拾,一會喝粥,喝完粥和我上山去找山貨。”


    春菊和小弟都知道家裏的情況,都乖巧地點了點頭。


    煮粥的時候,春杏到院子裏拔了兩個比拳頭小一些的番薯出來一塊煮粥。


    先前怕餓肚子,用雨後摘下的野山菌和別人家換了一大把的番薯葉,然後種在院子裏。隻是番薯葉種出來的番薯個頭不大,量也不多,她打算等再過十來天,再長大一點就全部挖出來,一些留著自家吃,一些留作明年的種。


    她來煮粥,春菊幫忙燒火。


    昨天把她接回來大哭了一場後,平時話多多的性子也變得沉悶了,春杏也不知道怎麽來安慰她,隻有從小事上多在意一些她。


    春菊和她一樣,都是餓多了肚子,吃不好,所以看著比真實年紀小。春菊十三歲了,卻長得跟八歲孩子一樣,而小弟七歲,卻像是五歲的,她想要擺脫這樣的困境,卻是有心無力。


    喝了稀拉的紅薯粥後,便帶著弟弟妹妹一塊上山。


    靠莊子附近的外山範圍的野菜和野果都被采摘了,再深一點還有一些可以撿漏,可更深一些,危險也大,春杏更不敢讓弟弟妹妹進去,隻能在外邊的山上撿撿漏。


    雜七雜八地挖了一斤多的野菜,也摘了一小篩的小野山楂。


    這個時候的野山楂又酸又澀,隻能曬成幹果了,也不知道時候弄到鎮上能不能賣出去。


    正準備喊不知道跑哪去的小弟回來,準備下山回家的時候,遠處密叢中傳來小弟喊她的聲音。


    “大姐二姐,你們快來看我發現了什麽。”小弟的聲音中充滿了喜悅。


    春杏和春菊相視了一眼,然後把東西放到背簍中,與春菊一塊循聲走了過去。


    聲音傳來的地方草叢很密,還有很多荊棘,也不知小弟那野孩子是怎麽過去的。春杏無奈地歎了一口,暗道回家後一定要好好的訓一訓他,別老是往這麽危險的地方去。


    春杏用砍柴用的鈍柴刀費力的劈了一條小道出來,仔細地看著腳下,然後讓二妹在外邊等著,她走了過去。


    才走到一半,就隱隱看到了小弟在樹上的身影。


    她開口就訓道:“你這野猴子,這麽茂密的草叢你也敢過來,也不怕那些毒蛇咬了你!”


    小弟平時雖然挺乖的,但還是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好動。


    那邊的小弟得意的道:“我從幾棵樹上蕩過來的。”


    這邊的林子較為茂密,幾棵樹連在了一起,從樹幹上也能一棵棵的攀爬過去。


    一聽他的語氣,春杏瞬間怒了:“你還得意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要是從上邊掉下來,你讓我怎麽辦?!”


    那邊的小弟一聽自己的大姐生氣了,聲音頓時弱了下來:“我下次不會了……可大姐你快看,我發現了很多果子!”


    認錯的態度也就隻有一瞬間。


    春杏想生氣,可又怕嚇著他從樹上摔下來,隻有深呼吸了幾口氣,再而邊劈開荊棘往裏走去,撥開了一個人高的野草,視野頓時開闊了不少,前麵竟有好幾顆吊滿了山核桃的山核桃樹。


    山核桃大多都已經快幹了,省去了曬的功夫,而地上鋪滿了一層因幹了而掉落的山核桃。


    大概是因這地方雜草多,又多荊棘,很少有人過這邊來查看,所以在山核桃快要過季的時候,這邊的幾棵山核桃樹並沒有被采摘。


    這幾棵山核桃該有多少呀……


    春杏整個人都驚了。


    賣一些到鎮上的幹果鋪子,再把一些磨成粉弄成核桃糕,這都是銀子呀!


    春杏忙轉頭把春菊喊了過來。


    接著三姐弟一塊撿地上的山核桃,把一個背簍裝一半滿,要不是背不下去,春杏肯定會裝滿了。


    雖然裝不下去,她們幾人還是繼續撿做了一堆。


    若是被大家都知道這上邊有山核桃,隻怕明天不用一個時辰就會被全部摘完。


    這幾棵樹,現在對於春杏來說就是救命稻草,是逃離這周家莊的機會,更是活命的糧食!


    可這麽多的山核桃也不能弄太多到家去,若是被他爹發現她弄了這麽多山核桃回去,指不定追著問她要銀子。


    山核桃耐儲存,而山上也多得是能藏一個人的石洞。藏在這些洞裏邊,多弄些樹枝枯草遮掩也不怕別人發現。


    而且她也會每日上山,到時候再每天來搬一些到山上賣也是可以的。


    春杏的想法就像是倉鼠儲食一樣,一點一點地捯飭。


    他們把地上的都撿了起來,在附近的石頭底下找到了一個坑,把山核桃都藏在了那坑中,用枯樹枯枝遮掩。


    然後隻裝了一些帶回家中,用來自家吃。


    等他們下山,回到家中的時候,太陽都已經下山了,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


    周老瘸子看到他們回來,罵罵咧咧的:“野這麽久不回家,是想餓死老子是不是!”


    春杏沒有理他,隨意把背簍放在了院子中,沒有一點遮掩。


    周老瘸子走過去看了一眼,看到的是鋪在上麵一層的野菜野果。


    微微眯眼盤算了一下這能買多少錢後,隨手拿了一個野山楂起來,用身上髒兮兮的衣服擦了擦就咬,才咬一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呸呸呸!這還是人吃的?送人都不要!”


    這野山楂根本就買不了錢,那些野菜頂多就幾文錢,還不夠買半斤米的,還不如伸手找自己的女兒拿錢。


    直接轉身,朝著春杏伸手:“給我點銀子,我給小弟去買點吃的。”


    小弟躲在了他大姐的身後朝著他爹擺弄了個鬼臉。他一點也不相信他爹會給他賣吃的,不賣了他就不錯了!


    春杏看了他一眼,拿起背簍中的砍柴刀,小小的一個個子,拿著砍柴刀到了柴堆旁,拿起一根木頭放在木墩上邊,握緊砍柴刀,一股狠勁直接往木頭劈了下去,雖然沒有劈開,可那似乎要劈人的狠勁也夠嚇人了。


    轉回頭,學著那男人看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親爹:“爹你剛說了什麽?”


    眼神冷冷冰冰的,不怒而威。


    周老瘸子:……


    有一瞬間,他感覺,要是他再問一句要銀子,她下一回劈的就不是柴,而是他了!


    咽了咽口水,退後了一步放下了手:“老子肚子餓了,快做飯。”


    說罷,落荒而逃跑進了屋子中。


    人一走,春杏握著柴刀的手才控製不住的在發抖,用力過猛了,手現在都在發酸。


    晚飯依舊是番薯粥。而晚上她守著她爹睡了,她才起床在院子中,借著月色摩挲著去撬開核桃,弄了小半碗的幹果肉出來,然後包了起來。


    第二日弄好了早飯,把背簍中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放著,然後再背著背簍上了山。


    天色才蒙蒙亮,上山裝一些山核桃,再去查看有沒有炊煙也正合適。


    天色漸亮,黑七今日當值,早早便來而來,尋了一棵能隱約看到周衡山洞的樹,靠著樹幹坐在樹杈上,吃著昨天買的饅頭。


    昨天買的饅頭,現在已經又幹又硬了。


    從鎮上到這,需要點時間,所以他來的時候天都還沒亮,靈山鎮的早點攤子也都還沒擺出來。


    似乎聽見了林子中傳來的響動,黑七警惕的往聲響的方向望去,不久後就見佝僂著腰的春杏背著一個破舊的背簍往這邊走來。


    大樹茂密,很難發現他在樹上,她也一眼都沒有往樹上看。顯然,她不知道他在這,她過來就是為了查看周衡山洞那邊有沒有炊煙。


    直到她從他的樹底下經過之時,他才看到她背簍中裝的是什麽。


    默了一下,低沉出聲:“今日不必查看。”


    聲音一落,地上的春杏先是一驚,但隨即反應過來是男人的聲音,才鬆了一口氣。正左右張望尋找男人聲音的時候,淡漠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往上看。”


    聽到聲音,春杏驀地抬起頭往上一看,剛好一陣風吹過,與樹上的黑七對上了目光。


    清晨的陽光很淺,透過樹葉,隻有星星點點微弱的陽光落在男人頭發上,臉上,身上。


    說句實話,春杏很少敢與男子四目相對,更不會去瞧男子的樣貌。


    而眼前這個男人的模樣剛好是好看的那一類型。也是春杏敢認真去瞧的男子中,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


    淡淡光輝似乎把男人周遭陰陰沉沉的氣息都散去了許多,春杏看到沐浴在晨光之下的男人,微微一怔。不知怎地,有一瞬間心跳得特別的快。


    黑七從樹上躍了下來,微微蹙眉看向發愣的春杏:“我說,今日你可以回去了。”


    春杏“啊”了一聲後,如夢初醒一般,驀地回過神來,臉頰一紅,慌亂道:“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又覺得羞又覺得丟人的背著背簍轉身要走,可才走一步就感覺到背部忽然一輕,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她的背簍雖還在她背上,但被提了起來。


    “放下,我給你背下去。”是男人冷冷清清的聲音。


    春杏半轉身子,慌忙對著男人連連搖頭:“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黑七手勁大,一個手就把估計有二三十斤的背簍提了起來。也不撒手,冷冷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有種不可商量的意思在。


    “幫你,是為了還昨天一頓野菜團子。”


    “這野菜團子不值什麽錢,你也不……好的。”看到他蹙起來的眉頭,還有緊抿的嘴角,散發出“我不好惹”的氣息來,春杏很沒有骨氣的把背簍的肩帶從自己的肩膀上取了下來。


    黑七輕輕鬆鬆地把背簍背到了背上,這幾十斤對於他來說,就相當於春杏背著幾斤東西一樣輕鬆。


    二人一同往山下走去。


    盯著黑七的那人,往二人的方向了看了眼,納了悶。


    這平時比誰都積極的黑七,今天竟然曠了公,真是稀奇得很。


    那人心想黑七既然都曠了公,那他也沒必要在這繼續守著了。那山洞裏邊的男人也沒那本事把那刺史家的千金帶離靈山鎮,他與其在這盯著,還不如去找找樂子解解悶。


    盯了快一個月,嘴巴都淡出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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