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驚疑了一瞬間,想到了方才放在自己桌子上的那個盆栽,又想了很多。


    然後下一秒她就頓悟了,是有人不想她說話的。


    這個人是帝國的概率遠遠要大於聯邦。


    想明白之後解清秋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因為太過複雜了,她隻來得及從一團雜亂的思緒當中抽取出失望、無奈和疲憊,還有幾分索然無味。


    解清秋今年快41歲了,18歲之前生活在帝國最貧瘠、最困苦、最惡劣的垃圾星,18歲那一天她用自己攢了十多年的星幣買了一張飛船票離開了那裏,20歲的時候她參軍,從一個衝鋒軍士兵開始做起。


    她所有本領都是在戰場上學的,雌蟲最難熬的第一次變化期的前一秒,她剛剛撕裂了一個異變蟲族的翅翼,然後她把自己藏在了屍體下麵,嗅著腐爛屍體的味道度了過去。


    從屍體裏爬出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帝國大軍早已撤離,她身無分文又一身屍臭,走了將近半個月才回到了軍事基地,因為私自離隊還被狠狠地懲罰了一頓。關於這一點,她毫無怨言。


    從20歲到40歲,345次大小衝突、任務和戰爭,目前為止她一半的人生都奉獻給了帝國和戰場。手上沾滿了各類種族的鮮血,周圍死傷了無數的戰友夥伴,身上受了數不清的大小傷口。


    雖然得益於她異於常人的恢複能力,如今半點痕跡也沒有留下,但解清秋仍舊記得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的位置和模樣。


    她從未想過挾恩圖報,畢竟這是她生長的地方,這裏有她的朋友、恩師、生活和回憶,一個人去保護自己的“家”這是理所當然的。


    隻是解清秋現在忽然發現,這個“家”好像並不愛她,也不需要她的愛,隻是事情變成現在的樣子她難免覺得失望和失落。


    所有複雜情緒歸到最後就成為了疲憊的索然無味。


    算了吧,那就這樣吧。


    她把湊上前去的身子又移了回來,從自己沙啞的喉嚨裏發出了一聲歎息,宛如從腐壞的舊海綿中擠出的一滴經久的水,再無其他了。


    而解清秋也感受到自己這個動作做完之後,有人把眼神短暫地移到了她的身上。


    至於是誰,她也不想再去探究了。


    興許是第一次解清秋的據理力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聯邦知道了自己提出的要求的不合理性,又或許是陸人甲第一次提出的本就是沒有寫在真正方案上的下馬威。


    短暫休息後她們再說出來的雖然仍舊苛刻,但對比之下竟然覺得沒有那麽離譜了。


    關於賠款的金額她們縮減了一半,m2002的歸屬權沒有再提,但對於通商口岸這一點聯邦卻是很堅持,不過選擇了一個更加委婉的說法。


    解清秋心中直覺這是聯邦打的一場心理戰,但現下什麽也說不出來、也什麽都不想說。


    看到條件放寬了許多之後,帝國一行人都鬆了一口氣,詢問起來也是連忙地說好,於是粗略的協議內容就這麽草率而又被動地達成了一致。


    今日的和談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劉杳杳又起來說了幾句場麵話之後,就宣布今日的會議結束,等明日協議初稿擬定好之後再議,不過說著的時候,她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瞥了一下解清秋。


    氛圍凝滯、話題沉重的會議結束了,大家好像都鬆了一口氣,包括帝國的一眾人。


    解清秋在原地坐到了所有人都離開後才起身。


    蘭鶯看著她的模樣本來也想等她的,但是被聯邦的邀請去了晚上的聚會,她拒絕不得隻能離去。


    離開的時候是從後門,聯邦奇怪的規矩沒有允許讓媒體在散會的時候來拍攝采訪,所以解清秋得到了一個難得的清淨。


    車已經不在了,帝國給她的場麵隻會在她們需要臉麵的時候,所以她們隻能打車。


    “少將?”歐副官早發現了她不對勁的地方,但現下才有機會問。“出什麽事兒了?”


    解清秋看了她一眼,淺淺地搖了一下頭。


    歐副官心下了然,掃視了一圈之後不說話了,沉默地在旁邊的小路上攔了一輛車。


    司機詢問去向的時候,解清秋無聲地對歐副官做了一個去醫院的嘴型,後者心下一凜,嘴巴翕張了幾下,然後讓司機去了一個比較偏遠的私立醫院。


    期間歐副官如坐針氈,好幾次都有些忍不住想要開口問出來,但好歹忍到了下車。


    一下車她就急匆匆地問:“少將,你這到底是怎麽了,哪裏受傷了?”


    解清秋發不出聲音,努力吐出的隻是無意義又嘔啞嘲哳的,但是她還是發了出來,就是為了讓對方明白個大概。


    發出了幾個音節之後,她打開光腦給對方講述了大概經過和猜想。


    然後就得到了歐副官難以抑製的憤怒的表情,“這是一群什麽傻逼小人,什麽垃圾東西啊!一群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媽***的。”


    歐副官難得說髒話,平日裏聽到解清秋爆粗口都會去製止一番,如今被氣急了也說了幾句從解清秋那裏學來的。


    最後一句挺髒,是解清秋某次被陰差點死在戰場上時說的,難為歐副官還記得。


    她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歐副官的肩膀,用嘴型無聲地告訴她別罵髒話。


    歐副官想辯駁,張了張嘴什麽都沒有說出來之後還是忍下了,然後帶著解清秋進了醫院,又快馬加鞭地抹去痕跡聯係暗衛。


    即使解清秋不說,她也說什麽都得把那個幕後主使給揪出來,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


    一群白眼狼。


    *


    醫生很是專業,很快地看出了病症所在,而這也萬幸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


    將解清秋的嗓子弄成這樣的,是聯邦特產的一種植物,帶有一定的毒性可以影響到人的聲帶,但是又不會產生什麽致命的、不可逆的傷害。


    這植株也算不上常見,很多聯邦人也沒有聽說過,解清秋作為一個帝國人不知道也正常。


    開了一點解藥,又被告知謹遵醫囑的話大概一周嗓子就可以完全恢複後,歐副官就帶著解清秋回到了納魯酒店。


    解梨也等她們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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