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狠毒的誓,與斷成兩截的刀放在一起,足夠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身影沒入山林,再不見一絲蹤跡。


    鍾不厭站在原地良久沒有動靜,穀知秋察覺不對上前扶他,手指剛碰到鍾不厭,對方雙腿一軟,俯身嘔血,昏迷之時手間被自己掐出條條紅痕。


    淮南遠山如黛,火燒了三天三夜,毀去一方風光。


    (七)


    鍾不厭的傷養了三年,他三十出頭的年歲,因這一場大病,居然鬢髮花白。


    水月宮一役,中原各派大獲全勝,華霓力竭而亡,仇星朗自殺,其餘各位惡名昭彰的拜月教眾,或殉難或逃竄,除了葉棠下落不明,沒了東山再起的可能性。北川學門因此美名遠揚,受到朝廷冊封,終於搭上了天家這條線。


    而原本如日中天的十二樓,由於掌門被葉棠打傷,又放走了拜月教餘孽,哪怕江湖沒人責備,卻由穀知秋做主全數退回西秀山,再不問世事。


    至此後六十年,到左念掌事,十二樓都沒有再涉足中原事務。


    當鍾不厭傷愈的消息傳到妙音閣,東方遠不辭千裏奔赴寧州探病,卻在半途就收到穀知秋的書信——掌門師兄不在西秀山,至於去向何方,不知。


    東方遠氣得直跺腳。


    中原小鎮,褪去西秀山的白衣,隻帶一把普通柳葉刀傍身,鍾不厭追尋葉棠的消息,暗中探聽數年,才得到一星半點兒下落。


    三年前,有人在東海見到一個年輕男子抱著個孩子,登上一葉扁舟,隨後消失在大海。


    鍾不厭的包袱裏放有斷成兩截的長河,那日穀知秋明白此刀意義,雖然斷裂,仍是遣人好生保管,一路帶回西秀山。但斷刀原因過於難以啟齒,重新打造的事便一拖再拖。


    他抱著長河刀,跳上一條小船。


    船家是個年過半百的漁民,在東海一帶長住,經常出海打漁。鍾不厭尋訪海岸漁民多日,從他口中聽到最近也曾見過一個青年男子,不下船,隻同他換些糧食淡水,後又離開,這人來的次數多了,周圍漁民都認識,但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鍾不厭聽到這個消息,歡喜得差點牽動舊傷。


    一定是葉棠,他還活著,這就足夠鍾不厭不顧一切地走一趟。


    他給了船家足夠多的銀錢,托他帶自己前去找尋那人蹤跡。船家雖有猶豫,但他出手闊綽,而老人自詡對東海了解透徹,在一個清晨與他出發。


    海霧散開,日出東方。


    鍾不厭抱刀立於船頭目睹這一海上風光,縱然已是冬日,也無絲毫涼意。


    “大俠,咱們到了!”漁民指向不遠處一片陸地,“這方圓百裏,也就一處島嶼,你要找的那人興許在這島上,如果這兒都沒有,還得往海心走——你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敢去啦!咱們的小破船走不了那麽遠!”


    鍾不厭疊聲道謝,他顧不了那麽多,足尖在船頭一點,聽風步踏浪無痕,兔起鶻落,在漁民驚訝目光中已然搶先一步登岸。


    島嶼安靜,日上中天時,隻能聽見海浪拍石。


    從終於靠岸的船艙裏搬出淡水食物,鍾不厭與船家約定三天後再來接他。這三天時間,他想,足夠他在陌生島嶼上尋找葉棠的下落。


    船家離去後,鍾不厭打量島嶼,樹木還算茂盛,椰林中隱約有一條小路。鍾不厭不敢怠慢,縱身躍上枝頭,探尋那小路模樣。狹窄的一條,可容單人通過,周圍覆蓋滿了半人高的草木,看似普通,鍾不厭卻察覺出端倪。


    曾經葉棠問他會不會奇門遁甲,鍾不厭道隻是略知一二,對方很是高興,纏著他要學。


    那條小路一直通向島中樹林,而他看出,這當中有一個迷陣。


    葉棠防人之心尚在,連孤島都不放過。


    迷陣並非普通陣法,顯然在他們分別之後葉棠又得了高人指點。鍾不厭一時頭疼,也沒有辦法,隻得在海岸臨時住下,潛心鑽研。


    船家見他不死心,隻得定期給他送來補給,好讓鍾不厭不至於死在孤島上。


    他白天研究那粗淺陣法,夜裏觀潮汐漲落,索性此地哪怕冬日也不常有下雨天氣,幹燥溫暖,十分宜人——得知這一點,鍾不厭有些許放心,葉棠的傷勢未愈,在這個地方雖然草藥短缺,至少不會惡化傷情。


    他從初冬一路捱到春暖花開,才終於堪破迷陣全貌。


    三個月期間除卻船家,鍾不厭沒有見到任何人。他越發篤定葉棠知道自己在此,故而換了一條路離去,否則這麽長的時間沒有淡水,他沒法生活。


    春光正盛的午後,鍾不厭準備完全,穿過迷陣,被盡頭的桃源仙境迷了眼。


    簡陋草屋搭在平整的一塊地上,挨著大樹能夠遮擋風雨,院落外設有幾叢籬笆,甚至耐心地種上一點蔬菜,另有開闢出的蓄水池。院內木桌木椅一套,桌上放著幾本冊子,鍾不厭走過去翻了翻,是最簡單的開蒙讀物。


    這些簡單卻平常的裝飾讓近鄉情怯減緩,鍾不厭滿心疑惑,正想上前敲門,忽然被石子砸中後背,力道極輕。


    像極了曾經葉棠拿蓮子擲他的樣子。


    鍾不厭幾乎僵硬成一塊大石頭,他鼻子一酸,回身差點扭傷了脖子——


    籬笆後頭站著兩三個孩子,小的還在蹣跚學步,其他的年紀大些,牽著最小的那個滿麵警惕。鍾不厭見他們,暗想難不成走錯了,琢磨如何開口,那最高的一個小孩搶先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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