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七八日,是衛瞭的生辰。他如往常一樣隻是請了些平日交好的朋友,連宴都不算開。


    桂德順弓著腰給皇帝研磨,他暗中觀察著皇帝的神色,見皇帝批閱奏折累了,他才笑著趁機開口“陛下,今日是二殿下的生辰,您打算賞賜什麽”


    皇帝“哦”了一聲,道“你去國庫尋個合適的東西送過去。”


    “是。”桂德順點頭領命。對於皇帝的態度,他一點都不意外。這些年二殿下的賞賜多大都是他挑選的。明麵上,陛下對兩位皇子都很好,可他作為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卻知道皇帝對兩位皇子的態度完全不同。


    過了一會兒,皇帝道“讓之也快要過生辰了。”


    “還有一個月。”


    皇帝皺著眉。半晌,他又歎了口氣,語氣不善,道“桂德順,依你看這混小子非要娶那女的孤要是下聖旨令他迎娶旁人或者幹脆殺了那個女人,你覺得他會如何”


    “這以大殿下的脾氣恐怕、恐怕”桂德順斟酌著語句,“奴愚見,萬事不該破壞陛下和大殿下之間的父子情。”


    半晌,皇帝輕歎了一聲。頗為無奈地自語“誰讓老子就這麽一個兒子,慣的他”


    桂德順正在收拾長案上的書冊,沒聽見皇帝的話。他也沒有膽子再問一遍。


    三王爺如往常一樣來看望衛瞭,送來自己很早前就準備好的生辰禮。


    衛瞭正將碩婉公主抱在腿上,喂她吃東西。他趕忙放下碩婉,開心地說“三皇叔,您今年又送我什麽好玩的東西啦”


    三王爺眉開眼笑“敏之,你過來看。你一定喜歡。”


    皇後帶著翠風和紅風過來,看見衛瞭兄妹和三王爺在一塊說說笑笑,她幾不可見地扯起唇角,勾起一抹嘲意。


    “母後”衛瞭立刻放下三王爺送來的稀罕玩意兒,開開心心地朝皇後跑過去,討好要禮。


    皇後每年倒是不會送他什麽稀罕玩意兒,不過親手下廚做一碗福糕罷了。


    皇後這雙手肌若凝雪,她極其愛護自己的這雙手,一年當中下廚的次數實在是少。


    衛瞭大口吃著福糕,高興地說“吃了母後的福糕才算長大了一歲。”


    三王爺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他尋了個機會,單獨去見皇後。


    “如今複封太子的詔書雖然還沒有頒下來,可滿朝文武都以太子之禮待衛瞻。我們不能再等下去,否則就是前功盡棄。”


    皇後已極其厭煩他,連敷衍都懶。她懶懶道“有話快些說,你到底想做什麽。”


    “想讓你再出手一次。”


    皇後眼尾輕挑,笑了。她道“本宮與他的關係如今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本宮怎麽可能再得手。”


    “你有辦法,肯定有辦法,隻要你想。你們是母子,他這次回京並未向你出手,定然是顧念著母子之情。”三王爺成足在胸,“皇兄那邊我可以辦到,衛瞻那裏還是你下手比較靠譜。”


    皇後鳳目微怒,她盯著三王爺,聲音忽得變得尖利“你對陛下做了什麽”


    “沒有。哈,我能做什麽。”


    銀光一閃,皇後手中的匕首劃過三王爺的鬢間,一綹兒發絲割斷緩緩飄落。


    三王爺頓時脊背生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眸中含慍的皇後。


    “你、你你做什麽護夫心切,不過是個不貞不忠的”


    “什麽聲音”衛瞭望向偏殿的方向,“是母後那裏”


    他急忙飛奔過去,院內的護衛也不敢耽擱,拔劍衝過去。


    殿門被踹開,濃鬱的血腥味兒撲麵而來。


    皇後立在大殿正中,她低著頭,正拿著一塊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血跡。


    三王爺倒在地上,鮮血從他頸間汩汩湧出來,在他身下蔓延。因為疼痛,他的身體本能地彈動著。


    跟著一並過來的富家子弟和侍衛,見到這一幕皆是駭在那裏。


    “發生了什麽事情母後可有受傷”衛瞭壓下心裏的驚懼,跑到皇後麵前,他要保護母後。


    皇後將擦過手的帕子隨意一扔,帕子輕飄飄地落地,剛好遮了三王爺死不瞑目的臉。


    她溫柔地摸了摸衛瞭的頭,說“敏之不怕。你三皇叔酒後失態,意對母後不軌,所以母後把他殺了。”


    皇後一襲雍容華貴的紅色宮裝,眼中含著笑,從容而立。


    殿內殿外的人,不由噤了聲。


    衛瞭張了張嘴,緩了好半天,才訥訥點頭“母後沒事就好我們、我們先離開這裏”


    皇後和衛瞭一起往外走,走到大殿門口,皇後回過頭望向三王爺的屍體。她的目光頗有深意,三分嘲意,兩分唏噓,至於剩下的五分藏在鳳目深處,不得窺。


    周家,霍瀾音腰背繃直坐在椅子上,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兒司徒十三正在為她施針。


    “小阿音再堅持一會兒,隻差最後兩針嘍。”司徒十三一邊說著,一邊將最後兩針刺入霍瀾音的虎口穴位。


    司徒十三又叮囑“記住了,要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萬不可受傷生病再服藥。最近天兒已經冷了,屋子的炭火也該生了。可千萬別染了風寒。退一萬步講,就算染了風寒,也不要隨意服藥。所有的藥對你現在的身子都有損。”


    霍瀾音彎起眼睛來,柔聲說“司徒爺爺,你每次過來給我施針都要說這些話,我都記下啦,肯定不會忘。再說了,我身邊的這幾個丫鬟也都記著呢”


    司徒十三笑得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兒。


    “姑娘姑娘”鶯時提著裙子小跑著跑進屋。興許用“衝”比“跑”更合適些。


    山河想說鶯時這樣的舉動不合規矩,將來進了宮是要出岔子的。可畢竟鶯時在霍瀾音身邊時間更長,她哪有資格去說她隻能在心裏為以後進宮的日子擔憂著。


    “怎麽了急急燥燥的。”霍瀾音問。


    鶯時大口喘息了兩聲,才說“不好了,大爺出事了”


    霍瀾音臉上的笑一僵,頓時變了臉色,急問“我哥哥怎麽了”


    “大爺擊了跪天鼓”


    霍瀾音心頭跳了跳。


    這跪天鼓又叫鳴冤鼓,隻有朝臣可以擊鼓鳴冤。但凡跪天鼓響起,天子親理,於金鑾殿伸冤。若非冤案,擊鼓者刺字服獄十二載。


    “哥哥狀告了誰”霍瀾音實在想不通周自儀會去狀告何人。


    鶯時臉色發白,急促地說“大爺以北衍百姓之名伸冤,狀告朝臣三百二十七人”


    霍瀾音猛地站起來,卻忘了手上的銀針,銀針磕在桌角,更深地刺進她的肉中,絲絲血痕從針孔周圍滲出來。


    司徒十三“哎呦”了一聲,趕忙給霍瀾音拔針。


    霍瀾音怔怔立在那裏,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思考她能為兄長做什麽。


    “山河,隨我進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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