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一句“誠心相求”,霍瀾音驚訝地抬眼看向衛瞻。這實在不像衛瞻能說出來的話。


    剛剛也沒細看,此番細看之下,霍瀾音不由更為驚訝。她的目光在衛瞻胸前雪色外衫露出的裏麵粉色深衣衣襟處凝了凝。


    ……粉色?


    霍瀾音再抬眼,對上衛瞻的目光,略尷尬地迅速移開視線,問:“何處的地圖?”


    “通台州。”


    霍瀾音倒是希望衛瞻說出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通台州很大,算北衍戰略要地,霍瀾音自然留意過那地方的地圖。


    霍瀾音猶豫了。


    衛瞻也不急不催,隨和地望著霍瀾音微笑著、等待著。


    霍佑安抱著胳膊,在一旁聽著兩個人的對話,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有些新奇。


    霍瀾音猶豫之後打算撒謊沒見過那地方的地圖,可是她望著衛瞻眼中的真誠又改了主意。


    “是見過兩份不同的通台州地圖,隻是不知道是不是你手中的那一份。”她說。


    衛瞻笑了,星眸燦兮,儒雅之下是藏不住的明朗之芒。


    “那份地圖就在隔街的九霄樓,煩請去看一眼。”衛瞻頓了頓,“就算你沒見過那地圖,也依然要多謝你跑這一趟。”


    霍瀾音彎彎唇,輕輕點頭。


    她不知道衛瞻口中說的那份地圖是不是真的存在,確切地說她懷疑衛瞻所說這事的真實性。可她很是好奇衛瞻莫不是當真治了邪功後,變回曾經儒雅隨和的樣子?


    街道很是熱鬧,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頗有些人擠人的意思,偶爾還有馬車駛過。


    “讓一讓,讓一讓!”一個農家漢子拉著一輛裝滿米袋的木輪車從街角拐出來。車很重,天也很熱。他大汗淋漓,高聲吆喝著讓行人讓開路。


    木輪車經過霍瀾音身邊的時候,衛瞻走在外側,伸出手臂在霍瀾音身側擋了一下。即使那輛滿載米袋的木輪車離得尚遠,不太可怕刮碰到霍瀾音。


    當那輛滿載的木輪車走遠,衛瞻放下了手臂。他沒有看霍瀾音,好似隻是隨意的一個保護動作,而已。


    霍瀾音古怪地瞧了衛瞻一眼。不是詫異他的保護,他從來都不會吝嗇他對她的保護。而是詫異他過分得體守禮的動作——


    他伸出的手臂護在霍瀾音身側隔了些距離,確保沒有碰到霍瀾音。


    亦沒有邀功。動作自然地抬起手臂,又從容收回手臂。


    霍瀾音幾不可見地微微蹙眉,在心裏起了很大的疑惑。原來在沒有練邪功之前的大殿下當真是這樣風度翩翩的儒雅人?


    雖然有些不敢置信,但是眼見為實。今日的衛瞻實在是太過陌生。陌生到完全沒有曾經的暴躁影子。


    幾個孩童你追我趕,在人群裏像小猴子一樣跑來跳去、像泥鰍一樣鑽來鑽去,嘻嘻哈哈。


    “你倆來抓我呀,你倆來抓我呀!”


    “別跑!哼,等我倆追上你的!”


    小胖子跑得噗嗤噗嗤,本來能跑得很快的小瘦子拉著個慢吞吞的小矮子。


    “追不到我,你們追不到我啦。嚕嚕嚕!”小胖子轉過身,一邊衝後麵的兩個同伴喊,一邊向後退著扮鬼臉。


    “小胖子快讓開!”趕著餿水車的老大爺喊。


    小胖子笨手笨腳地轉過身,他看著好高的大馬就在眼前,懵了一瞬。明明是該往右走,可是四肢不協調偏偏往左跑。


    老大爺“哎呦”了一聲,趕緊拉著馬韁偏轉方向避開小胖子。


    小胖子一屁墩坐在地上,嚇了一大跳,不過幸好有驚無險。


    “你這小胖子!笨瓜!”老大爺穩住馬車,然而因為快速偏轉方向,車上裝滿餿水的木桶傾斜,髒兮兮的餿水潑出來。


    衛瞻向前一步,擋在霍瀾音身側。


    那個老大爺趕著的餿水車明明離霍瀾音一行人有些距離,可一下子潑出來的餿水落在地上,又濺起。在衛瞻雪色長衫前擺上留下了幾點髒漬。


    衛瞻低頭看去,瞬間冷了臉。


    “艸。”


    霍瀾音瞟了他一眼,飛快收回視線低下頭,唇角悄悄翹起來。


    ……什麽風度翩翩儒雅佳公子。假的,都是假的。


    衛瞻將九霄樓最上層全部包下來。九霄樓價格不菲,所以賓客遠沒有普通客棧酒樓裏那麽多。到了最頂層,更是安靜。


    衛瞻因為那幾點髒漬心裏煩躁,腳步很快,急著回去換衣服。


    霍瀾音跟著邁進了前廳,停下了腳步,說道:“我在這裏等著。”


    衛瞻點點頭,往裏麵的房間走去。轉身之後,他的臉色頓時黑下來,像剛吞了隻耗子。他腳步很快,聞到衣擺上沾染的餿水味兒,頭都要炸了。


    他回到房中先扔下身上的衣服,煩躁地扔到一旁,從衣櫥裏拿了一件幹淨的衣服穿好。然後才走向窗側的書架,找到裏麵卷起來的羊皮紙地圖。他握起地圖,轉身往外走。


    地圖被他抓起,又落了下去。


    衛瞻愣了一下,回頭去看,視線落在那卷輕晃的地圖。他緩緩抬起右手,張開手掌,黑色的細紋在他的掌心若隱若現。


    他試著握拳,修長的手指蜷縮著朝裏收攏,卻並沒有緊緊握成拳。他再去拿那卷地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握著地圖,可是掌心好像什麽都感覺不到。


    寬袖被他向上提,露出小臂。肌膚之下,黑雲滾滾。


    衛瞻不動聲色地轉身走向床榻,在床榻上盤腿坐下,雙手搭在膝上,闔著眼打坐運功。


    廳中,霍瀾音等了一會兒,也不見衛瞻回頭。她環視了一圈正廳的布置,在玫瑰椅坐下等著。


    小芽子仰著臉問:“我們為什麽要幫他修地圖,可有錢賺?”


    “有的。”霍瀾音揉了揉她的頭,“等賺了錢,給芽芽買蜜餞果子吃。”


    小芽子咧著嘴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


    “貪嘴!”小石頭瞪了妹妹一眼。他語氣有點凶,眼神裏卻是帶著寵溺。


    霍佑安翹著二郎腿瞧著小石頭和小芽子相似的五官,有點酸。他不由暢想倘若他有個長得和他有五分相似的妹子,那該多好。還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她?


    霍佑安歎了口氣。


    他從小就覺得自己應該有個妹妹的。乖巧的,漂亮的,會扯著他的衣角糯糯喊他哥哥,她還會對他笑,笑時眼裏盛著星子。她也會因為受了委屈向他哭找他撐腰。哎,想象她一哭,他恨不得捅了天劈了給她撐腰。


    霍佑安又歎了口氣。


    或許他的確有個妹妹。誰知道呢?還沒出生就陰陽兩隔,誰知道是不是帶把的。


    “怎麽這麽久……”霍瀾音蹙起眉,有些著急。她今日剛從不二樓那裏接了個急單,急著回家去做活。


    霍佑安從低落的情緒裏收回神,他撩起眼皮去看霍瀾音,麵露嫌棄。一個姑娘家,就應該是乖巧善良的,而不像她這麽有心機。


    霍佑安嗤笑了一聲,起身慢悠悠地朝霍瀾音走過去。他立在霍瀾音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質問:“你究竟想怎麽樣?”


    霍瀾音抬起眼睛對上霍佑安不算善意的目光,道:“我不太懂霍將軍的意思。”


    “嗤。”霍佑安冷笑,“懂事一些不好嗎?非要為難讓之?他是什麽身份?沒時間在這兒陪你磨蹭陪你玩鬧。”


    霍瀾音正色起來,眉眼間是疏離的冷淡。她重複:“我不懂霍將軍的意思。”


    霍佑安笑了笑,道:“好。我就把話說明白。我看得出他對你上了心,他對你的保護和寬恕,我想你心裏有數。即使不用身份壓人,他對你付出真心,你也當回以真心。”


    霍瀾音沉思了片刻,誠懇道:“依霍將軍的意思,他喜歡我,我就要喜歡他?”


    霍佑的眼神就是默認。他反問:“為什麽不?更何況讓之如此優秀,集天地靈氣,世間無二。”


    “可是我瞧著將軍亦是人中龍鳳。”霍瀾音脫口而出。她莞爾,認真地說:“不瞞將軍。在我眼中,將軍容貌出眾氣宇軒岸,戰功赫赫軍中英豪。性格更是磊落,讓人欣賞。無論哪一方麵都不比大殿下差。”


    “你想說什麽?”霍佑安心裏猜著霍瀾音又要打什麽壞主意,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霍瀾音起身,直視霍佑安的眼睛,語氣更為發自肺腑:“霍將軍,自那日你在發狂的馬上救下我,瀾音便將將軍放在心中十分重要的地位。這份感動堆在心底,日複一日加重。後來些許接觸,更是讓瀾音發現將軍的不同尋常之處。”


    “住口!”霍佑安又向後退了一步。


    “將軍雖說讓我懂事一點乖乖跟大殿下回京,可在霍將軍的心裏定然是不希望我留在大殿下身邊。相比起來,與其跟著大殿下瀾音更心悅既威風又風趣的將軍。看,我不想跟著大殿下,將軍也不想我跟著大殿下,不若將軍去跟大殿下求個情?反正將軍和大殿下兄弟情誼深厚,他定能允了。你如意我如意,豈不是兩全其美?”


    “我讓你住口!”


    霍瀾音又朝霍佑安邁出一步。


    “別過來,你離我遠點!”


    霍瀾音輕歎了一聲,憂傷道:“我心悅將軍,將軍為何不肯回以真心相待?將軍對不起我的真心……將軍怎麽能負了我的真心呢……”


    霍瀾音垂下眼睛,眼睫輕顫,委屈得不得了,可憐人的小模樣像極了受了天大的委屈。


    霍佑氣得安結巴起來:“我……我、我負你?!”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霍佑安眼皮開始跳。


    衛瞻握著羊皮紙地圖,走了出來。


    霍佑安看了看麵前霍瀾音這張嫣然淺笑的臉,隻覺得嫵媚似狐。他又回頭看向衛瞻。


    ……這都什麽事兒啊!


    小石頭和小芽子早就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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