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韓玲琅還在往前踏天梯。


    三百六十七重...三百六十八重...


    走到這裏,恐怖無比的精神壓迫,幾乎演變為玄蒼大帝親臨釋放的威壓。


    韓玲琅麵無人色,脊梁彎曲,渾身骨骼在威壓下咯咯作響。


    饒是如此,她仍沒有退縮的打算。


    大祈仙台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直直望著那道在籠罩紫光裏的背影。


    白須老者與黑袍男子強壓住內心震驚,放出靈力探查韓玲琅的靈根。


    “那是...一道靈根?”


    “不,雖隻有一道,其中卻有諸多細小脈絡,直達四肢百骸每一個角落。”


    “這、這是九九歸一?!”


    天品,無塵無道靈根,且有九九八十一道。


    呂天驕麵露感慨,此等資質,以及跨過八十一重天梯的心性,韓玲琅隻要沒有半路夭折,千年之後至少會是一尊半帝。


    百年後陣法失效,或許她也能成為抵禦三方魔帝的風雲人物。


    而這時韓常也回過神來,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此刻韓玲琅已經登臨數百重天梯,以凡人之軀感受著登天路殘存的大帝之威,倘若途中道心有所崩壞,必然會被當場震成齏粉。


    心想至此,韓常不由麵露焦急,大喊道:“韓玲琅!你已經足夠資格拜入任何一方宗門,沒必要再走了,快下來!”


    登天路不過是考驗心性的一種手段,韓玲琅走到現在早已驚世駭俗,完全沒必要再接著走下去。


    韓玲琅對其置若罔聞,一步又一步的踏過天梯。


    她要去看看,那位大帝親手打造的登天路,盡頭究竟存在著什麽。


    這麽多年以來,似乎從沒有人真正看到過登天路的盡頭。


    八百九十六重...八百九十七重...


    韓玲琅早已跪伏在地,可她還在掙紮著往前爬去。


    走到這裏,那股威壓幾乎凝為實質,耳邊仿佛有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告訴她,凡人之軀終有極限,速速退離登天路。


    大帝之威,不可輕犯。


    縱使韓玲琅意誌再堅定,似乎也難以走完這條登天路。


    不是她走不完,而是不允許她走完。


    感受著那股意誌,韓玲琅卻依舊沒有退縮。


    她抬頭望著似乎沒有盡頭的登天路,諸多往事浮現心頭,兩眼逐漸有些泛紅。


    “威儀無雙,無量太上的玄蒼大帝啊,如果您還在世,那請您睜開眼睛看看......”


    “倘若這就是您口中的天下大同,人人如龍,那為何我從未見過所謂的仙山瓊閣,瑤台銀闕,為何從未體驗過不染俗塵,吸風飲露的仙人光景?”


    韓玲琅兩眼含淚,聲音逐漸更咽。


    她並非質問玄蒼帝主,隻是以凡人身份,詢問自己為何會有這般淒苦。


    玄蒼帝主一統天界後,看似陷入平和的表麵,卻仍有九成九的生靈飽受苦難,甚至一日三餐都是問題,更別提見證那些仙人光景。


    五年前,在玄蒼帝主的仙凡共世的政策中,韓玲琅也如韓常一般極其向往仙門。


    她每日刻苦練劍,與韓常比拚誰能率先拜入淩天劍門,卻遭到父母的不理解,以及兄長的勸阻。


    “玲琅,你一個女孩,拜入仙門打打殺殺可不是好事,作為一名凡人待在村裏,相夫教子不好嗎?”


    “仙門可不是想進就能進的,你這丫頭,可別跟阿常那小子一樣犯傻。”


    “玲琅,人人向往的仙門,實則危機重重,你沒必要去冒險啊!”


    擔憂、反對、不支持、不理解,圍繞著韓玲琅整個童年,向來對她百依百順的兄長也不讚同。


    可她始終沒有屈服於這些聲音,獨自躲起來練劍廢寢忘食,隻為在即將迎來的仙門考核做準備。


    似乎見證到韓玲琅的決心,兄長無奈之下,決定替她一試仙門深淺。


    “玲琅,你還小,不知其中凶險,還是讓我去替你看看吧。”


    “若是成了,有我在仙門,你入仙門會輕鬆會很多,即便我沒能拜入仙門,五年後你的骨齡也沒超過二十歲,大可在做足準備後再試試。”


    韓玲琅左思右想才同意,畢竟她確實還小,五年後還能再試試,沒必要急於一時。


    那時的仙門考核,也是在大祈仙台,也是淩天劍門與封聖神宗前來,也是一樣的規則。


    兄長僥幸走到十三重天梯,雖不夠資格拜入淩天劍門,卻還是在上萬人中被封聖神宗看中。


    當時韓玲琅驚喜不已,自家兄長從數萬人中脫穎而出,來年自己也拜入仙門後,便會有兄長照拂。


    誰料三天後的夜裏,本該拜入仙門,光宗耀祖的兄長,拖著鮮血淋漓的身軀回到了家裏。


    那是韓玲琅才知道,不是每一個魔,都如玄蒼帝主那般光明磊落。


    更何況,世間魔修罕見,怎會有一方如此偏僻的魔門?


    封聖神宗根本不是什麽魔道宗門,而是一群無惡不作,手段殘忍的邪修宗門。


    他們門內有一門功法,需要以性情良善的少年少女血肉與精魄為引,放低拜入門內的要求,隻不過是以正大光明的方式殺死這些人。


    兄長僥幸逃脫後,自知會被封聖神宗手段殘忍,為避免消息泄露,甚至會滅他滿門,隻能拖著重傷身軀連夜逃到家中,告知韓玲琅與父母逃命。


    可惜,仙人手段,凡人終究難以估量,一家人很快便被找到。


    她的爹娘如牲畜被亂刀砍死,血肉橫飛的場景至今還在她的腦海裏回蕩。


    兄長為保她平安,將她藏在角落,自己卻被封聖神宗弟子一點點折磨致死。


    而這些,隻不過是封聖神宗以絕後患的隨手之舉。


    在仙人眼裏,庇佑一方凡人平安,或許會隨口稱讚一句,卻不會真有多少人去關心凡人的死活。


    邪修現世屠戮一方凡人城池,雖然會讓仙人們憤怒甚至追殺邪修,卻不會知道那麽多的凡人到底遭遇過什麽。


    仙人沒有約束的現身凡世,對大部分凡人來說不是奇跡,而是一場災難。


    仙凡共世尚未完善前,玄蒼帝主便已身死,如今這條政策,雖然的確讓很多人一步登天,但更多的還是凡人明知仙人存在,卻無法踏足仙人世界,甚至如豬狗牛羊般被成仙後的凡人宰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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