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投親 (3)


    馬車又前行不遠,便徐徐停下了。www.tsxsw.COM沈珺撩起車簾探看,梅迎春來到車邊解釋道:“阿珺,天色不早,我們就先歇在這個客棧吧。隻待安頓停當,我便去尋訪狄府。”沈珺飛紅著臉問:“不是立即去找我堂兄嗎?”梅迎春笑道:“阿珺,咱們在洛陽人生地不熟的,萬一一時找不到狄府怎麽辦?再說就是找到了你堂兄,他也未必馬上有地方安置咱們,還是先住下妥當。”沈珺低頭不語了。


    梅迎春找的這家客棧倒是很清靜,門臉不大,裏麵卻別有丘壑,居然還是個亭台水榭一應俱全的院落。看不見什麽住客,夥計打扮得像大戶人家的家人,舉止也十分得體。梅迎春將沈珺和何大娘安置在一個單獨的小跨院內,便向夥計問明尚賢坊的位置,出門直奔狄府而去。


    時值傍晚,離暮鼓鳴響還有半個時辰不到,路上行人腳步匆匆,都在往家裏趕。梅迎春驚喜地發現,尚賢坊位處洛陽城南部,與南市距離不遠,走了沒幾個街口,他便來到了狄仁傑的府門之外。這還是他生平頭一次來到大周朝最高官員的府邸前,三間五架的朱漆大門上懸掛著鋥亮的銅獸門環,高達丈餘的院牆一色粉白,果然是氣派非凡,但又沒有絲毫奢華鋪張的感覺。尚賢坊的整個街坊,光狄府就占據了四分之一的麵積,其餘的地方住戶寥落,街道肅靜,與梅迎春一路上所看到的洛陽城繁華喧鬧的景象迥然不同。他不由從心中暗暗感歎,這才是一國宰相的氣勢和威嚴。


    騎著“墨風”緩緩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巷子裏,落日收拾起最後的幾束餘暉,梅迎春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投射在身上的警惕目光,正在沉著而冷漠地觀察著自己,隨時準備迎擊任何威脅。他不由從唇邊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自己的形象有些特殊,引起關注很正常。隻是梅迎春很清楚的知道,即使不是因為胡人的外貌,進入狄府周邊的所有陌生人其實都逃不脫嚴密的監控,大周朝僅次於皇城的護衛級別,朝廷中最精幹的侍衛團隊之一,就在這裏了吧。想到此,梅迎春的眼前掠過李元芳清瘦冷峻的麵容,就在幾個月之前,這裏的一切便是由他來組織和實施的,而且延續了整整十年。他是如何取得這個位置的?他要做得怎麽出色才能得到當朝宰相長達十年的信任?他又是如何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這一切?短短兩天的相處,這個李元芳就已經給梅迎春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是從來沒有其他任何人達到過的。此刻,站在狄府高聳的院牆之外,梅迎春發現自己對李元芳愈加好奇了,他暗下決心,必須要花更多的功夫去徹底了解這個人。


    當然,梅迎春有足夠的時間去落實自己的想法,不著急,而現在有更加緊急更加有意思的事情要做。他跳下“墨風”,下意識地理了理衣服,昂首挺胸地朝狄府門前走去。剛剛抬起手要敲擊門環,邊上的旁門“吱呀”地打開了,一個青衣家人探出頭來,狐疑地打量著他。


    梅迎春捋了捋垂在肩上的發帶,抱拳道:“這位家院,請問沈槐沈將軍在府中嗎?”話音剛落,那個家人的腦袋就縮了回去。梅迎春正在疑惑,一人從門裏大步踏出,挺立在梅迎春麵前。梅迎春立刻就知道了,這人就是沈槐,看來他在已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實際上,沈槐已經在狄府門邊等了整整三天了。沈珺的書信是在大約十天前到達的狄府,自那以後,沈槐便始終處於難以言說的焦躁之中。不安、悲痛和期盼,幾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他的胸中翻湧,直把他弄得寢食難安。沈珺的信件寫得很匆忙,隻是簡略地通報了沈庭放的死訊,以及要來洛陽投親的計劃,對沈庭放的死因沒有多加解釋。對於沈槐來說,沈庭放就這麽死了,倒並不十分意外。患病多年是一個理由,另一個理由則不足為外人道,隻有沈槐和沈珺彼此心照不宣而已。這另一個理由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當然,中國人常說,死者為大,縱然他沈庭放有千萬種罪責,死亡也可以給他的罪行畫上個永恒的句號,但願能就此一了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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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珺的書信中真正讓沈槐倍感震驚的,是關於狄景輝和李元芳的內容。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兩個遠行西北邊境的人,居然會陰差陽錯地去到了他的家中,還親眼目睹了沈庭放的死。沈槐不敢想象,他們是否會看出什麽?又會因此而產生什麽樣的想法?沈槐並不擔心狄景輝,但卻從內心深處對李元芳感到敬畏,自從他來到狄仁傑身邊以後,這種敬畏之感更加一天天地增強,已經漸漸成為由忌恨和羨慕相互交織的複雜情感。李元芳已從狄府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了,新年以來也幾乎不再被狄仁傑提起,但沈槐就是能夠時時刻刻地感覺到他的存在,並且被他的影子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盡管如此,沈槐還是第一時間向狄仁傑報告了沈珺的來信,信中牽涉到狄景輝和李元芳的地方,他都一字不漏地對狄仁傑詳細複述。狄仁傑聽著也很驚詫,得知李元芳一行三人安然無恙地渡過黃河時,他亦難掩發自內心的欣慰之色。將始末原委都了解清楚後,狄仁傑很快便恢複了平常的冷靜,他對沈槐的喪親之痛適度地表達了同情,隨後便許了他幾天假期,讓他盡快在尚賢坊內找個安靜的小院落,用於安頓沈珺,還相當周到地派了狄春給他幫忙。沈珺的信上隻寫了動身的日期,沈槐大致計算他們就該在這幾日到達洛陽,便從前天起就從早到晚候在狄府門邊,哪裏都不敢去,靜待沈珺找上門來。


    於是沈槐就在這個正月“晦日”的傍晚,等到了梅迎春。關於梅迎春,沈珺也在書信中作了簡單的介紹,語氣中全是感激之情。所以當這兩個男人在狄府門前見禮時,彼此並不感到陌生。報出姓名,相互寒暄後,兩人飛快地觀察著對方,並迅速在心中寫下了初步的認識。沈槐為梅迎春的氣度不凡而暗暗稱奇,斷定他的來曆一定比沈珺所描述的要複雜得多。而梅迎春則像所有同時知道李元芳和沈槐的人一樣,立即拿他們兩人作了個比較:不論是外貌還是氣質,相似之處都頗多,但又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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