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晝(7)


    晚晚與夏彤從一個場館穿梭過另一個場館。


    夜幕將垂,夜晚將至,流光溢彩的金字塔形場館周圍亮起了一片燦爛葳蕤的燈光,匯成簇簇光河,散作滿天星光。


    衣著光鮮的男女在星海之間穿梭,國際交流性盛會,西方麵孔在其中並不顯得突兀,各個國家的語言在耳畔交纏不休,晚晚有些無所適從的緊張。


    晚晚幫夏彤把帶來的東西從1號小金字塔後門運進去。


    這個小型金字塔與中間不遠處最大的那個相比,如同小巫見大巫,生生矮了一大截兒。而穿梭在道路與紅毯上的男男女女以及媒體記者們,幾乎都是往那個方向去。


    夏彤抹了抹額角的汗,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給學長打了個電話,說她已經到了。那邊把她罵的不慘,隔著電話晚晚都能聽到對麵暴跳如雷的聲音。


    掛掉電話,夏彤悠悠歎了口氣,向那座大型金字塔投去了豔羨無比的目光,拉了拉晚晚的袖子,哀嚎道:


    “我真的——好!羨!慕!啊——”


    晚晚幫她把手推車上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抬頭也順著她目光看過去,笑了笑:“羨慕什麽?羨慕去那裏的人嗎?”


    “是啊,你說今晚我們這裏會有多少人來?”夏彤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噘著嘴說,“當然了,我也很羨慕可以在那裏辦秀的人……我什麽時候,也能那麽厲害啊……晚晚,一會兒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我們怎麽去?”晚晚有些好笑地問。


    從沈知晝和晚晚接上夏彤,晚晚就聽夏彤誇了l’amour和她的女神一路,那口氣都像是她隔日就要去l’amour的公司大樓就職了一樣。


    當然夏彤也表達了自己的這個願望。


    晚晚雖對此沒多少興趣,也不怎麽了解時尚圈,但聽夏彤如此熱烈地誇讚,還是想去那個最大最奢華的場館中開開眼界。


    來都來了。


    “我有工作牌的呀,”夏彤神神秘秘地笑了,“一會兒學長拿出來給我,我們戴著工作牌就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出每個場館了。”


    “可那個最大的……”晚晚遲疑一瞬。


    才想說“應該需要邀請函什麽的吧”,夏彤的學長就出來了。


    “夏彤。”


    宋明揚叫了一聲,語氣冷硬,聽著情緒就不太好,有些惱怒。


    晚晚和夏彤同時被這聲吸引,看過去。


    尤其是夏彤,嚇得整個人一激靈,沒忘了剛才宋明揚在電話裏對她破口大罵的事兒,整個人登時蔫兒了下來,乖乖巧巧叫了一聲:


    “學長,對不起,我來晚了……”


    晚晚抬眼看。


    據夏彤所說,宋明揚已經畢業一年,這次是港城大學的服裝設計學院被邀請參展,所以參加了工作一年之久的他回來幫忙。


    他明顯已被時尚圈氣息荼毒,穿了件最近流行的新款粉底花襯衫,天藍色七分褲,腳上還穿了雙粉色aj。


    人有些胖,穿著花襯衫有點像□□。


    晚晚曾覺得自己欣賞不了這種打扮,不過這一套近看起來,居然還挺打眼,好像是他下一刻就要去t台走秀一樣。


    可宋明揚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來人往,都衣著光鮮,穿衣風格高端時尚,這麽一比,他就沒什麽特點了。


    宋明揚過來,牽過夏彤和晚晚手邊的小推車,打量了她倆一眼,語氣古怪:


    “你們就穿這個來?”


    晚晚打量了一下她與夏彤的穿著。


    她今天是去學校上課的,穿了條樣式簡單的嫩黃色桔梗裙,不亮眼,但感覺還說得過去。而夏彤比她還要樸素簡單,就一件簡單的馬卡龍紫色t恤,牛仔褲白球鞋,感覺真的是來給學院幫忙打雜的。


    她們把自己打量個七七八八,宋明揚的眉頭卻是越擰越緊,他估計也不知道晚晚不是服裝設計學院的學生,轉手就發了兩個工作牌,扔給了她們:


    “穿成這樣就別亂跑了,別給學校丟臉。”


    “是……”


    “尤其是‘月宮’那邊,不要去,知道了嗎?”


    “月宮”就是最大的那個金字塔。


    港城國際時尚中心這邊的三四個小型金字塔隻用1、2、3、4號場館如此命名,唯有最大最顯眼造型最奢華的那個,以“月宮”命名。


    夏彤查過資料,據說那裏麵有個人工造景的巨景月桂樹,最具代表性的造型,是宛若一輪彎月般的巨型t台,所以稱作“月宮”。


    而據說“月宮”的金字塔外形其實並非金字塔,而是個棱角豐富的錐形建築,外層玻璃內嵌金粉和銅金色的遮陽漆,所以看起來極盡奢靡,宛若金黃色金字塔,矗立於港南,甚至放眼全港城,都是一道十萬分亮眼的風景。


    宋明揚說完後就急匆匆地將手推車從後門推了進去。


    夏彤拉住晚晚,也隨後跟上。


    夏彤現在已經忘了宋明揚剛才在電話裏是怎麽嗬斥她的了,美滋滋地拎著胸前的工作牌,別提多高興,邊與晚晚耳語:“一會兒我們找機會去‘月宮’。”


    晚晚笑著點點頭,流露出期待的神情:“好。”


    “還有啊,告訴你個秘密,也是別人告訴我的——學長啊,他穿的是女鞋。”


    夏彤指著前頭飛步行走的宋明揚那雙粉得晃人眼睛的腳,掩著嘴,偷偷笑起來,“他腳太小,買不到男鞋……就一直穿女鞋嘍,他還跟別人說,這是為了時尚!其實大家都知道,是他買不到鞋子!”


    晚晚還在驚訝,宋明揚突然向後回了下頭,喊她們:“跟上啊!愣著幹什麽!”


    夏彤吐吐舌頭,悄悄閉上嘴巴,邊在心底偷笑,邊帶晚晚快步飛奔。


    -


    這邊的事情忙完後,晚晚和夏彤終於找了個機會溜了出去。


    月宮那邊燈火輝煌,一片璀璨葳蕤,如同有燈河在金字塔尖兒上浮動。


    對比她們這邊的慘淡景象,簡直比無可比,就連學院的老師也說,邀請他們學校來參加這次的秀展純粹是為l’amour作陪襯。


    夏彤撇撇嘴說,估計是怕月宮周圍的幾個場館黑燈瞎火的,從外麵看不好看吧。


    本來剛來時大家還興致勃勃,想好好給學校的服裝設計專業做做宣傳,畢竟港城大學的服裝設計專業,也是在國內排名靠前的王牌中的王牌。


    可這麽一來,幾乎都沒幾個人來他們這邊參觀,就連幾家叫不上名字的小媒體,誤打誤撞闖了進來,轉頭問清楚了“月宮”和“l’amour秋季大秀”的地點,扭頭就走了。


    一點兒都沒想留下來看看她們這邊的展覽。


    不過夏彤可管不上這些。


    本來她被主任老師學長連珠炮轟炸一般罵了一通,她心情就頗為不快,之前抹眼淚的時候別提多委屈了,這會兒壞心情一掃而光,與晚晚直奔月宮而去。


    月宮前鋪設鮮紅如血的紅毯,流瀉一路,直直通往會展大門口,周圍鑿開了噴泉水池,裏麵灑落著玫瑰、月季、梔子,以及一些交不上名字的花瓣,被水流衝刷而過,噴射向三五米高的高空,點點灑落。


    遠處燈火輝煌,看樣子是媒體記者們都進了場館,秀展正在進行時,外麵人煙稀少,隻有工作人員在外徘徊。


    晚晚與夏彤也繞著月宮周圍徘徊了一圈,沒有邀請函,立刻被門口的安保人員趕走。


    兩人更是手足無措。


    這裏又沒有led投屏,根本看不見裏麵的狀況,兩層加厚外牆玻璃之間隻有鎏金如流沙般緩緩流淌,一點點地將時間吞噬殆盡。


    “怎麽辦啊?”夏彤哭喪著臉,“都八點了,還有半小時就結束了。”


    晚晚搖搖頭,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如果隻是突破警戒線把夏彤送到這裏還可以找沈知晝幫幫忙,但現在她們沒有邀請函,連場館都進不去。


    正此時,她接到了沈知晝的電話。


    她以為是沈知晝那邊忙完了,誰知他的語氣卻不太好,要她結束後先在場館待著別出去,他去找她。


    他沒明說是什麽事,但晚晚總覺得心裏不太踏實。


    “要不回去吧?”晚晚說,“我們進不去……待在這裏也沒用。”


    “再等等吧……”夏彤有些氣餒,但還不想放棄,“萬一有機會了呢,我們在周圍走走,後麵是給晚到的參展嘉賓準備的快速通道,說不定我們一會兒可以渾水摸魚摸進去!”


    於是兩人一路徘徊到會場後麵。


    遠處三五百米,連接著一條寬敞的大馬路,越過馬路的一個拐角,就是波濤翻湧的大海。


    海浪拍打著礁石,嗚咽聲不止。


    她們在場館外完全聽不到秀場裏的音樂,靜謐得隻能聽到遠處海浪翻滾的聲音,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夜風寒涼。


    海邊溫度驟降,她們二人都扛不住嚴寒,半天也沒逮到夏彤所說的“機會”,於是她放棄了準備離開:


    “算了我們走吧……”夏彤抽了抽鼻子,不知是真的挨著凍了,還是覺得實在失望,“不等了,進不去了。”


    晚晚問:“真不去了?”


    “嗯……不去了。”


    於是,她們又折身往她們的那個小場館去。


    不多時,身後飄忽過來一陣引擎聲響。


    還未來得及回頭,一輛通體啞黑色的科尼塞克,卷著海邊的寒風呼嘯而過,震顫著大地,旋著一股凜冽氣息從身後直衝到她們麵前!


    夏彤尖叫了一聲,拉著晚晚立刻退到了一旁。


    那輛頂級豪車一路風馳電掣,利劍一般竄入她們的視線,最終在前方大概五十米處穩穩地停了下來。


    其後。


    車門緩緩向上打開,先是下來一個女人。


    夏彤的眼睛亮了一瞬。


    那女人著一身紺青色壓紋印花旗袍,腰側開衩恰到好處,捏出一束婀娜纖腰,筆直白皙的長腿款款流瀉,下車後整個人似乎有些疲倦,斜倚在車門邊。


    女人戴一雙燙金黑蕾絲手套,繁複鏤空花紋下膚白勝雪。


    映襯著月宮潑灑而下的璀璨燈光,她那雙眼角微微上揚的雙眼中,泛著一層無可言喻的清冷。


    夏彤低呼,都有些語無倫次:“是、是陳旖旎……”


    晚晚皺眉。


    夏彤拉著她躲到一旁的石柱後麵,邊拿出手機刷與今晚“l’amour秋季大秀”有關的微博,沒多久就看到了半小時之前的一條最新消息,出自陳旖旎的“l’amour工作室”:


    【l’amour/風情創始人、創意總監陳旖旎小姐今晚因個人事由無法出席大秀。】


    底下評論一眾哀嚎:


    “又見不到了!”


    “陳旖旎本身就沒在媒體麵前露過幾次臉吧!”


    “別吵了,來看看漂亮姐姐的美貌!”


    ——附帶一張圖。


    著一襲曳地輕紗,露出一片白皙美背,陳旖旎側身倚在欄杆上,不遠就是優雅巍峨的埃菲爾鐵塔。


    她眉眼清冷卻不失嫵媚,眉間簇著寸寸風情。


    可她眼底似乎凝著層雪霜,都化作冰雪般的矜冷。眼尾彎了又彎,風情處益發風情,寡漠處卻也不失寡漠。


    很快這條就被頂到熱評第一。


    樓中樓熱度第一評論:


    “每次都是這張照片,有沒有新一點的啊?”


    底下有個貌似“手上有料”的人回複:


    “明擺著有人將她保護的很好,能輕易給你們露臉?”


    “誰啊誰啊?”


    後麵的消息再拉下去,整個評論卻都變為“0”了。


    明顯被人和諧掉了。


    前方有動靜傳來。


    夏彤和晚晚同時抬頭。


    那輛通體流線型的啞黑色科尼塞克,身披黑夜寒光,光澤矍鑠。


    另一側車門緩緩打開。


    下來了個身形頎長,一身西裝筆挺,氣度非凡的男人。雖看不清臉,卻能看出男人形容倨傲,比這夜色還要喑啞寒涼,令人心生無邊畏懼。


    他雙手束了束微微淩亂的衣襟,裹著窄腰,優雅踱步上前,繞過車身走到陳旖旎麵前。


    從口袋掏出一塊兒真絲手帕,略帶強硬地一手捏過她下頜,不顧她如何躲避掙紮,他仔仔細細地用手帕,替她擦拭緋色滿滿,飽滿如果實般的唇。


    沈京墨低垂著眉眼,看她眼底迸射出那些熟悉的倔強,唇畔帶笑:


    “還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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