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亮了一瞬,又滅了。


    晚晚抬起頭,看了看那盞五光十色,琉璃一樣的燈,眼前忽明忽滅了一陣,然後聽有人打了個響指。


    於是,燈又亮了。


    明明如火,讓她有一瞬間的晃神。


    “好了。”阿湛把燈罩子擰回去,人從梯子上下來,憨聲憨氣地說:“燈壞好久了,一直忘了修。”


    阿湛是沈知晝平時安排過來料理這間房子的,就住在這附近。


    沈知晝晚上基本都在蘭黛那邊活動,有幾天沒住在這裏了,阿湛也一直沒來收拾房子,所以燈壞了也一直沒修。


    他有些怕沈知晝生氣,今晚得知沈知晝回來住,就匆匆地拿了梯子和新燈泡過來換。


    不過,他家今天多了個小姑娘。


    還是個高中生模樣,穿著哪個學校的夏季校服,生得白白淨淨。倒不像是他的女伴或是什麽有關係的女人。


    阿湛打量了一下那個女孩子,她也看過來,滿眼陌生,似乎對這裏頗為新奇,顯然是第一回來。


    還沒看多久,隨後沈知晝就遣他走了:“阿湛,修好了麽?”


    “嗯,嗯,好了,”阿湛答應著,說著,他朝沙發那頭坐著的男人一躬腰,“走了啊,老板。”


    沈知晝把打火機扔到茶幾上,咬著煙回了下頭,涼涼地應了聲,“嗯,門鎖好。周圍有什麽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


    “好。”阿湛便走了。


    沈知晝住的這個小型複式樓,還是港城老一片的舊建築,平時晚上他都在蘭黛那邊活動,算起來,真的好久都沒回來了。


    他起身,去飲水機那邊接了杯水,過來遞給晚晚,“喝點水吧。”


    “嗯。”


    他插著兜站在原地,垂眸看著她嬌柔白皙的側臉,出了片刻的神。


    “還怕嗎?”


    “不怕了。”她搖搖頭。


    他默了會兒,沉聲地問:“伯母呢?怎麽不在家?”


    “去南非了。”


    他聲音有些遼遠,“這次去那麽遠啊。”


    “嗯。”她低了低頭,手心貼合著紙杯,感受到透過纖維緩緩溢散而出的溫度,那種害怕的感覺慢慢地消失了。


    她複又抬起頭,看著他,“哥哥,我今晚,就待這兒嗎?”


    “嗯,先這樣吧,”其實他也還沒想好要不要她住在這裏,不過總比她家裏安全。


    他還是點了點頭,走過去推開窗戶,撐著手臂伏到窗台邊上,自顧自地安排著:“你先在這兒待兩天,我得去查查到底怎麽回事兒。”


    是查那些人為什麽去她家嗎?


    她唇剛搭在杯沿,又望向他,不解地皺了皺眉,“查……什麽?”


    “這幾天,有沒有一輛車總跟著你?”他撣了撣煙,默了小幾秒,還是決定跟她敞開說,“就一輛大眾帕薩特,嗯,黑色的吧,車牌是……”


    她當即接言說:“嗯,有。”


    原來不是她的錯覺,那輛車果然在跟蹤她。


    她繼續說:“我見到那輛車好幾次了,學校門口,家門口……小區裏都見過,好像是一直在跟著我。”


    “你沒報警?”


    “我一開始,不確定……”


    也是。


    他想著,轉眸瞥了她一眼,吹了個煙圈兒,問:“對了,你在哪兒上學?”


    “啊?”她的思路差點兒沒轉過來,愣了愣,“十七中,市中心那邊。”


    “高三了?”


    “嗯。”


    “挺忙的吧?”他歉意地笑了笑,“你那麽忙,哥哥還大晚上把你帶過來,真不好意思,但是晚晚,你也看到了,那些人……說實話,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跟著你,不過,挺危險的。”


    “……嗯。”


    他抿了下唇,靜了須臾,偏過頭去繼續對著窗口抽煙,凝視飄忽在鼻尖兒的那一點猩紅色,語氣一下子輕緩了許多,


    “我也不知道,跟我有沒有關係。”


    “跟你有什麽……關係?”她有些無法理解。


    “不知道呢。”他低了低頭。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從何說起。


    她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其實她自從兩年前在伽卡碰見他,就隱隱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那時,許淩薇還說,要她相信他。


    所以這一刻,她沒有像兩年前一樣直接問他是不是毒販,隻是遲疑著開口:“哥哥在做很危險的事,是嗎?”


    他一頓,然後悶聲應:“嗯。”


    他答得極快,就像在伽卡那年,她問他是不是毒販時,幾乎不假思索,毫不猶疑。


    她有些忐忑。


    她咬了咬紙杯的杯沿,然後輕輕地放下杯子,放到一旁:


    “……那我,要不要先去同學家住幾天?媽說她那邊出了點事,還得兩周才能回來。”


    “什麽事?”


    “不知道。本來她明後天就能回家……但是估計還得好久吧,我也不確定。我問問同學,能不能去她家住,應該就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他眉眼一挑,笑著:“你都叫她媽了啊?”


    “嗯,”她低頭,“我們還搬家了。她說這樣,不會給你添麻煩。”


    他隨手掐了煙,便沉默了。


    他倒是也不覺得她給他添麻煩。


    良久,等她滑了會兒手機,他又出聲問:“那你,有同學麽?能去同學家住嗎?”


    “有的。”她低下頭,拿出手機,想到了夏彤。


    她想問問夏彤家行不行,“我問問看。”


    他笑著問:“女同學麽?”


    “嗯。”她點點頭。


    他唇角一揚,便笑開了,接言說了句:“晚晚,男同學可不行。”


    半開玩笑半嚴肅的口氣,讓她不禁一怔,抬起頭看著他,有些緊張地解釋著:“沒有,不是男同學……我去男同學家幹什麽呀?”


    “那,”他扯了扯唇,頗有些在意地說,“就今晚那個,拿酒瓶砸人的那個小混蛋,是你們學校的吧?他不是給你辦什麽生日會麽?他是喜歡你麽?”


    “啊,他啊,”她呼吸沉了沉,輕聲解釋說,“金奐是我學弟,我們一個社團的,我們之間,沒什麽的。”


    他也猜到了沒什麽。


    輕嗤了聲,他又繼續問:“那他砸的那個人呢?”


    “那個,是我同學。”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打破砂鍋問到底似的,隻是莫名其妙地在意起她的事,好像在一點點地把這幾年的空隙一點點填滿,想了解跟她有關的事。


    他又笑:“他也喜歡你嗎?”


    “不是吧……”她心底躊躇了陣,垂下頭。


    她沒覺得穀一寧喜歡她。


    不過,班裏和社團私下裏都這麽說。


    金奐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今晚穀一寧跟他說別纏著她了,他才一瓶子砸了他的腦袋。


    頭破血流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情敵打架。


    沈知晝笑了笑,轉過身去,便也不多問了。


    他瞎關心什麽呢。


    就是一群小孩兒鬧著玩兒罷了。


    他伏在窗口抽煙。


    窗外傳來野貓的叫聲,淒淒慘慘的,像是小孩兒的啼哭,有點兒滲人,他聽得不甚舒服,隨手關上窗,拿出手機看了看表,已經快十二點了。


    她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拇指在屏幕滑了一會兒,作了一番心裏鬥爭準備打電話給夏彤。


    然後,轉手撥了電話過去。


    彩鈴悠長而緩慢,還沒結束。


    這麽晚了,她該怎麽跟夏彤開口?


    她不想給他添麻煩,會給夏彤添麻煩嗎?


    她正想著,突然聽沈知晝在那邊輕飄飄地說了句:


    “你不如,今晚就住在哥哥這裏吧。”


    “……”她一愣,抬頭一晃眼,還沒作反應,頭頂的燈又滅了。


    滿屋陷入黑暗之中。


    “又壞了啊。”


    他歎了聲。


    隨後,兩人都是沉默。


    這樣也好,他和她,此時都不知該作什麽表情才好。


    “客廳的燈總壞,真煩,也沒修好,我得讓阿湛再過來一趟了,”他輕笑,無奈地說,“明天再修吧,這麽晚了。”


    她應了聲:“嗯。”


    他邊說著,就挪動了步伐:“我先把樓上房間收拾出來給你,樓上沒人住,這幾天你先住在這兒,哪兒也別去,聽哥哥的話。”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想起來點頭他應該看不到,於是輕聲地應:“嗯,好。”


    他隨手打開手機電筒,照亮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循著路,然後站到樓梯上去,朝她招了招手:“晚晚,過來。”


    “……”


    她愣了愣,然後從沙發起身,小心翼翼地循著那光過去。


    他整個人就藏在如炬般刺目的光後,輪廓晦暗不明,好像一刹那間,又要離她遠去一樣。


    唯獨那一隻手,向她伸過來。


    他囑咐著:“小心點兒啊,這樓梯有點兒陡。”


    她臉一紅,喘了口氣,伸出手:“……好。”


    他掌心平整,盛著一片靜謐冷柔的光,修長幹淨的指節,輕輕一攏,就握住了她柔軟的手。


    她心一跳。


    如鼓擂。


    呼吸都要不順暢了。


    他輕輕地牽住她,向樓上走去。


    黑暗裏,兩人的腳步聲,交錯地回響在木質樓梯上。


    一下一下,次次都踩準了她心跳,越發淩亂。


    一種久違的,窒息的,心動的感覺,緩緩地從心底滋生而出。攀著她的血液,向上爬,再向上,流向四肢百骸。


    心律快得她就要無法呼吸了。


    她的手很柔軟,蜷在他掌心,要化了一樣。


    起先一直沉默,然後他忽然出聲:“晚晚。”


    她一怔:“……啊,嗯?”


    “看路啊,很黑的。”他拉了她一下,低沉地笑著,“你想什麽呢?差點兒絆倒了。”


    “嗯,好……”她於是走得小心了些。


    臉上又一次爬上熱意。


    接著,麵前陡然一亮。


    “到了。”


    他說了聲,然後手上溫熱的觸感,同時抽離走。


    麵前是一個像小閣樓一樣的房間,燈光昏昧,雖然小,但很溫馨。


    屋內隻有一張單人床,一個象牙木顏色的衣櫃,還有張不帶椅子的桌子,陳設簡單,卻非常幹淨,看出來平時有在悉心打掃。


    “這裏沒人住過,阿湛一直幫我打掃,”他轉過身,從櫃子頂端拿出了被褥,扔到床上去,三五下利索地幫她鋪好,然後安排著說:“你今晚,先住這兒吧,這麽晚了也別麻煩同學了。明天再做打算。”


    “好,”她問,“那哥哥呢?”


    “我就在你對麵啊。”他指了指對麵的房間,笑起來,“是不是,很像我們家以前的結構?很熟悉嗎?”


    他說,我們家。


    “……”


    她心頭一顫。


    以前的老房子裏,他的房間也在她的對麵,隔著淺淺的兩道門,直線距離雖有一段,還隔著一個盥洗間。


    那時,卻沒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那時,他是哥哥,她是妹妹。


    他們很近很近。


    然而,他走後,他們的距離一而再再而三地拉遠。


    遠在天涯。


    現在,好像又一次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了。


    “嗯。”她點頭。


    她不知該怎麽開口,現在的新房子裏,已經沒有給他留的房間了。


    他如果知道了,會難過嗎?


    “對了我讓人買了東西。”他說。


    “什麽東西?”


    來的湊巧,這時,樓下大門外傳來陣悠揚的門鈴響。


    “哥哥下去一趟。”他轉身便出去了。


    於是她一人留在了房間內。


    在這兒,不比以前還跟他住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寄人籬下的局促,坐在床邊,小心地摩挲著柔軟的純棉被單,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在他回來之前都久久沒動。


    來的人是虎仔。


    他按沈知晝吩咐買了些洗漱用的和日用品過來,虎仔人倒是細心,該買的都買了。


    沈知晝拿到了,提著袋子走上來。


    塑料袋刺啦一響,聽著東西好像不少。


    “哥哥回來了。”


    “買了什麽?”


    “什麽都有,”他把一堆東西放到房間的桌子上,有毛巾,牙刷什麽的,然後他轉頭便對她說:“哥哥要出去一趟。很晚了,你洗完了就早點睡覺,這裏很安全,放心,不會有別人來。”


    她點點頭:“好。”


    他放下東西,便往出走。


    她在他折身要走的一瞬,突然伸出手,輕輕拽了下他衣擺,抬起頭,殷殷地問:“……你去哪兒?”


    他垂眸。


    她的一雙眼眸清澈明亮,帶著質詢。


    卻很堅定。


    像是在責問他,會不會又一次消失得無聲無息。


    他抿了抿唇,笑了。


    這次倒是答得很明確:“很快,一會兒就回來。”


    她又問:“一會兒是多久?”


    他彎起唇,笑了笑:“怕我走?”


    她重重地點頭。


    很怕。很怕。


    他淡淡說:“你明天起來我肯定在的。”


    “真的嗎?”


    “真的。”


    她仍有些懷疑,不過,還是緩緩地鬆開了他。


    看著他背過她往門邊走,等他的腳步聲,快消失在樓梯口時,她突然又喊了一聲:“哥哥——”


    他折身回來,再次出現在門口。


    男人的身形被一盞昏晦地燈拉得頎長高大,他唇邊始終染著一點溫柔深沉的笑意,看著她:


    “怎麽了,晚晚?”


    她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等我睡著了……”


    “嗯?”


    “再走……”


    “……”


    “好不好?”


    她鼓起勇氣,終於能說完這句話。


    好難,好難。


    她一邊又在心底惴惴不安地想著,這個要求會不會有些無理?


    這麽晚了,他萬一有很重要的事要忙呢?


    萬一耽誤了怎麽辦?


    一邊又在想,就讓她任性一次吧。


    她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在他麵前任性過了。


    沉默了半晌,他低聲地問:“是怕黑嗎?”


    她小時候,很怕黑。


    他有時候哄她睡覺,要等她完全睡著了才關燈出去。


    這個問題,似乎也能讓她找個理由合理地解釋自己的無理了,她看著他,微微喘了喘氣,輕聲地說:


    “嗯……是有點兒吧,第一次再別人家……”


    她說他是別人。


    驚覺自己似乎說錯了話,她輕輕地合上了唇。


    靜靜地看著他。


    等他的反應。


    “好。”誰料,他沉聲地笑了笑,倒是不覺得她任性了,隻是說,“那等你睡下了我再走吧。”


    “嗯,嗯。”她忙不迭地點點頭,立刻起來,從他拿來的塑料袋裏找到拖鞋和一些洗漱用品,飛快地換下鞋子後,去盥洗間匆匆地洗漱了。


    他家的盥洗間很大,很幹淨。


    陳設也很簡單,看起來,他平時是一個人在這裏住的。


    她洗完臉後,把牙杯放到洗漱台上。


    一瞥眸,突然看到了女人的耳環。


    隻有一隻。


    形狀大氣簡約,滴紅如血,如一粒紅豆。


    她頓了很久,垂著眸,看了一會兒,然後拿起來,細細端詳。


    能看到耳環背麵刻著一行小字,是某個奢侈品的牌子。


    一陣酸意從心頭湧上,她說不上那到底是什麽感覺,最後有些懊糟地扔到一旁,漱了漱口,出去了。


    他這麽晚了要出去,是去找耳環的主人嗎?


    她這麽想著,越來越不舒服。


    可是她卻沒立場問出口。


    她隻是妹妹而已。


    沈知晝靠在二樓的窗口那邊抽煙,垂下頭去,還朝外麵的野貓輕快地吹了聲口哨。


    不知是吸引它們過來,還是趕走它們。


    “哥哥。”


    聽到她出來,他旋了半個肩膀,回了下眸。


    “洗完了嗎?”


    於是他半張側臉浸潤在窗外冷柔的月光裏,劍眉星目,笑聲風清月朗,怕夜風吹到她,立刻拉上了窗戶。


    她點點頭。


    腦海裏還是那個耳環的事,但是卻不知該怎麽問他。


    她催眠著自己,她隻是他妹妹而已。


    不能問。


    也不知道怎麽問。


    於是,她又靜靜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轉身去房間裏,躺在床上,拉開被子就睡下了。


    被罩上有一股很香的洗衣液的香氣。


    又很淡。


    虛無縹緲。似有若無。


    像是他長久以來給她的感覺。


    但是這味道,給她切實的體會。


    她的確,在他家。


    他沒走了,就在她身邊,像以前一樣,等她睡著了再離開。


    “晚晚,你如果想洗澡,就去洗,哥哥出門了,”他撚滅了煙,人就走過來,“缺什麽的話,就跟哥哥打個電話,我回來替你買。哦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的電話吧?”


    她背過去,隻用單薄的背影麵對他,看也不看他,也不做聲,就像睡著了似的。


    他隨手找了張紙,留下備用手機號。


    這個號碼很安全。


    “想吃什麽也打給我,發短信也可以,樓下冰箱還有前幾天買的東西,你餓了下去自己找,記得看一下保質期。對了,下樓梯小心點,客廳燈壞了,打個電筒。”


    他喋喋不休地囑咐一通。


    她還是不作聲,緊緊地咬著唇,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努力告訴自己,她隻是他妹妹。


    沒立場知道耳環的主人,那是他的私事。


    而他,也隻是把她當個小孩子看待罷了。


    囑咐了這麽多,說白了還是怕她照顧不好自己,把她當成小女孩兒。


    “記住了嗎?”


    她仍不做聲。


    他好像作罷了。


    然而,他好像在門邊站了很久,都沒離開。


    走了嗎?


    她心裏猜著,惴惴難安地反思著自己。


    剛才默不作聲的態度,是不是不好。


    他是她哥哥,她也隻是當他是哥哥,所以無休無止地任性了嗎?


    這麽久沒見,她一見麵就耍脾氣嗎?


    可是,想起那隻耳環,她就難過。


    說不出的難過。


    “晚晚?”


    “……”


    “真的睡了啊?”他歎氣。


    想關燈,想起她怕黑,還是保留了。


    “我給你留燈了。”


    她還是不說話。假裝自己睡著了。


    突然,一絲清淡的煙草薄荷味兒,輕柔地從她身後擁過來。


    她心頭一顫。


    “我知道你沒睡,”他輕輕地扳過她的肩,靠近了,在她耳旁輕聲地說,“雖然有點晚了。晚晚,生日快樂。”


    虎仔在門口等了好久,才見沈知晝出來。


    他立刻發動車子。


    沈知晝坐上來,安排著:“給阿湛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過來幹什麽?”


    沈知晝不想說是和晚晚有關,抿了抿唇,晦澀地說著,“就跟他說,讓他看看屋子燈滅了,再走吧。”


    虎仔問:“是那個小姑娘嗎?”


    “小孩兒嘛,”沈知晝點了支煙,笑了笑,“怕黑。”


    他讓虎仔在原地稍等了一會兒,最後朝二樓那扇亮著燈的窗望了望,心裏仍有些惴惴。


    等阿湛再過來了,跟他打了個招呼,他仔細又囑咐了一遍自己的安排,讓阿闞看到燈滅了給他打個電話,等徹底安全了再離開。


    虎仔這才載著他,直往棠街去。


    一群人湊在蘭黛攢了個局,百無聊賴地打了會兒牌,邊等著褚秦過來。


    金三那事兒已經解決了,但沈知晝卻沒想放過那個黃毛。


    他讓阿闞他們在棠街又把那個黃毛抓回來,抓的不偏不倚,黃毛又去地下拳場賣冰了,好死不死還是他的地盤。


    黃毛再見到他時,嚇得直哆嗦,直喊著自己錯了,再也不敢了。


    沈知晝卻沒再對他動手,隻找了個借口,讓他叫褚秦過來,準備探探褚秦的口風,表麵功夫做足了,說白了,不過是想知道,林問江問什麽派褚秦跟蹤晚晚。


    一個黑社會,一個上高中的小姑娘。


    怎麽扯上關係的?


    除了他和她是兄妹,實在想不到其他人怎麽能和她扯上關係。


    一群人等得不耐煩,湊在一起聊天。


    “哎,晝哥今天帶回去的那個小姑娘,是誰啊?我看今晚那幾個小王八蛋打架的時候,她好像也在,”一個馬仔湊到一旁,殷殷地問,“晝哥,你從哪兒把她弄來的?”


    沈知晝撚著幾張牌,點了點數目,抽著悶煙沒說話。


    “你傻嗎?”阿闞拿一疊撲克,抽了下那人的腦門兒,罵了聲,“就褚秦,褚秦知道嗎?之前林先生把蘭黛這一片給咱們晝哥了,褚秦不是消失了幾個月嗎?”


    “這事兒啊,知道地。”


    “褚秦不是又回港城了嗎,他這幾天一直跟蹤一個小高中生,挺變態的。晝哥這幾天在查這件事呢。”


    “哦哦,哦,那個啊,聽說了,聽說了,”那人拍了拍腦門兒,猶如大夢初醒,卻又不懂了,“那晝哥幹嘛把她帶過來?褚秦知道了怎麽辦?”


    ——不是在林先生麵前邀功吧……


    忍了忍,沒說後半句話。


    “就是啊,闞哥,這怎麽回事兒啊?”


    “嗨呀,敵人的獵物就是籌碼,懂嗎?”阿闞漫不經心地說著,眼睛一瞟,看了眼自己的牌,眼前登時一亮,“操——”


    “怎麽了?”


    “咋了啊——”


    “沒怎麽,就是我快贏了,”阿闞利落地一甩手,扔了幾張牌出去,朝對麵一直黑著臉不說話的沈知晝大大咧咧地嚷著,“不好意思了,晝哥!這局我贏了啊!兄弟我對不住了!”


    “阿闞,你怎麽這麽沒大沒小?”


    “晝哥你要敢贏啊——”


    一群人都鬧騰,唯獨沈知晝垂著眼,不說話。


    他挨個兒把手裏的牌點過去,手指撚著牌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半天都沒出。


    “出牌啊!晝哥!該你了——”


    “晝哥——”


    他一晃神。


    今晚不知怎麽,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旁邊的酒也一口都沒動過。阿闞那邊又催了兩聲,他才隨手扔了牌下去。


    表情有些不耐煩。


    旁人都嚇得閉了嘴。


    突然,他的手機就響了,嗡嗡震動,他的思緒清楚了一些。


    “你們先玩兒。”


    他沒來得及看牌陣的結果,長腿一伸,起身就往一邊走去了。


    “褚秦怎麽還不來啊?”阿闞無奈地撇嘴說,低頭一看那牌陣,立馬大聲嚎了起來:“操!怎麽回事兒啊——我算好了的啊!怎麽他媽又輸了——”


    旁人都大大咧咧的跟他打趣:


    “就你那牌技,趕緊往後稍稍。”


    “我賭晝哥贏的,趕緊——拿錢拿錢!”


    沒嚷嚷多久,沈知晝就又回來了。


    夾著一身寒氣。


    能看出他今晚到現在的心情一直不好,打牌時也心不在焉的,這會兒臉色比剛才走時更黑沉了一些。


    一群人登時不敢鬧了,噎了氣,頓時四下無聲。


    沈知晝沒讓他們繼續玩,他們也不敢動,隻得麵麵相覷著。


    他走到一旁,一直沒說話,在窗口那邊一直抽完了一整支煙,然後走過來,看了大家一眼。


    “褚秦不會來了。”


    “啥——他慫了嗎?”


    “怎麽又不來了?”


    “媽的,真慫!”


    旁人又嚷嚷起來。


    沈知晝心煩意亂,身子一沉,墜入了沙發裏。


    他的心卻一刻都安定不了,跳得很快很快,他捏著手機的那隻手的手心裏,都隱隱地生出了層薄汗。


    他從沒有,這麽害怕過。


    “晝哥?”


    阿闞察覺到氣氛不對,大著膽子喊了他一聲。


    可別是,他剛才鬧得凶了把人給惹毛了。


    “晝哥,怎麽了?”阿闞又一聲,才拉回他神緒。


    沈知晝沒說話,想抽煙,煙嘴剛挨到唇邊,又放下來。


    他掀了掀眼皮,看著眾人,淡聲地說:


    “褚秦死了。”


    “……”


    周圍一片死寂。


    “哎喲——”


    阿闞臉上的表情僵了僵,一聲打破沉默。


    旁人都嚇了一跳。


    他立刻頓時堆起笑容來:“那不是!正好嗎——以後也不用跟咱們鬥了!那個小丫頭,也就是戰利品了啊!”


    旁邊人都附和著:“就是就是啊,敵人的獵物,也是戰利品啊——”


    “那個小姑娘是不是褚秦看上的啊?他那麽變態……”


    “褚秦那個王八蛋處處惹晝哥,早該死了!”


    沈知晝聽他們吵嚷,心緒越來越亂。


    剛才那個電話,不是林槐,不是褚秦。


    而是林問江打來的。


    他來港城兩年,隻見過兩次的林問江。


    林問江語氣頗為嚴肅,隻告訴他褚秦死了,也沒說怎麽死的,還沒等他反應,就讓他代替褚秦繼續調查晚晚,並且每天匯報。


    他怎麽查?


    還要匯報?監視她嗎?


    可是,她就近在眼前,他們再熟稔不過,他幾乎了解與她有關的一切。


    不,一定有他不知道的。


    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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