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班學生剛考完一節物理小測,正處於滿臉疲憊等待沈老師單口相聲喚醒的狀態,一抬頭,猝不及防看見謝老師走了進來。


    仿佛從藍貓淘氣三千問換到了法治在線,班裏氣氛為之一肅,而後一小陣無法忽視的慌亂。


    “臥槽,起來起來別趴著了!”


    “謝老師的課!換課了憨批!”


    “什麽?謝——”


    “我擦我擦……”


    謝危邯靠在講台旁,淡淡掃視一圈,臉上掛著笑:“我代一節物理課。”


    班裏安安靜靜,一群沈老師課上嘻嘻哈哈樂翻天的小茬茬此刻穩重得宛如皇儲,生怕攝政王一個不高興給他們砍了腦袋。


    坐得溜直,乖巧地點頭。


    對他們來說,誰上物理課都一樣,意見是沒有的。


    謝老師物理課講得更透徹明晰,但坐一節課之後渾身僵硬,精神極度緊繃。


    上沈老師的課,樂嗬嗬地就學會了,但有的地方不透徹,還要下課去辦公室問問——


    沈老師向來鼓勵他們隨時過去答疑,還準備了免費零嘴。


    家長大概都喜歡謝老師這種老師,至於學生,大差不差一半一半吧。


    沈老師祖國花朵叢中過,就像一隻小蜜蜂的人格魅力,無人能敵。


    謝危邯放下書,看向第一排:“詹靜妙,物理卷子借我,你和同桌看一張。”


    最噩夢的情況,老師要拿她剛寫完的卷子講課。


    詹靜妙內心淚流滿麵,堅強地遞出了自己的卷子,吸了吸鼻子敬業地說:“沈老師說最後一道大題比較難,今天需要先講。”


    謝危邯“嗯”了聲,看著卷子上狂野的字體,自然地問:“沈老師的物理學科報告你幫忙抄的?”


    詹靜妙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點頭。


    那天晚自習她和丁一凡腦子一抽忽然想練字,就找沈老師要了個“字帖”——教師學科報告,一個月一交的那種。


    “嗯,”謝危邯拿起粉筆,想到什麽,笑了聲,“麻煩了,下次不用幫他了。”


    因為字太醜學科報告被打回來,當天晚上沈陸揚連夜補一個月的報告,半夜十二點困得淚眼朦朧,後來是謝危邯幫忙寫完的。


    寫到淩晨四點,沈老師在床上睡得很香。


    詹靜妙不知道因為什麽,沈陸揚也沒和她們說過,聞言一臉懵懂地點頭:“沈老師是感冒了嗎?”


    “發燒了,”謝危邯指尖捏著粉筆,習慣性地輕點桌麵,大致掃了一眼沈陸揚出的小測卷子,隨口問:“難度一般,都寫完了麽?”


    周六早上,經常有小測時候偷睡懶覺的,不隻是物理課,除了數學課其他科目這種現象都很常見。


    21班學生大意就大意在他們沒算到沈老師會大變活人成謝老師,他們一分鍾內從可愛的小茬茬變成了卑微的小垃圾。


    沒寫卷子這種錯誤的後果,更是直接從低頭認錯變成了砍頭謝罪。


    謝危邯放下卷子,看向兵荒馬亂的學生,平靜地開口:“沒寫的,沒寫完一半以上的,站起來。”


    幾個心理素質不好的,麵如死灰地先站了起來。


    謝危邯掃了眼,四個。


    他看向幾個想記掙紮一下的,似笑非笑地重複:“隻寫了一半的,也站起來。”


    掙紮失敗,又站起來四個。


    班裏五十多人,八個沒完成,是沈老師會麵壁思過晚上睡不著坐起來懷疑人生的程度。


    八個人緊張地抿著嘴唇,各自有各自的理由,但都不敢說。


    沈老師他們還可以賣慘,謝老師隻會讓他們更慘。


    他們可能要死,但還心存一丟丟僥幸。


    謝危邯拿著課代表寫得滿滿當當的卷子,漫不經心地問:“不寫作業,沈老師會怎麽處理你們?”


    “處理”兩個字像一把尖刀,哢嚓吊在了幾個人的脖子上。


    他們想哭,更想說沈老師不會用處理兩個字,沈老師救命。


    但他們不敢這麽說,又不敢不吱聲,支支吾吾地說實話。


    “給我媽打電話……”


    “讓我寫三張卷子,晚自習去找他……”


    “找我去辦公室談話,還……還給我吃小麵包。”


    ……


    連著說了幾個,方法雖然千奇百怪,但都不會讓他們難堪。


    謝危邯笑容更深了些,眼底卻一片幽深。


    太過從學生角度考慮難免會因為溫和而讓他們不長記性,沈陸揚做的已經很好了,學生反饋也足夠好,但方法還需要調整。


    否則成績或許會一直有所提升,但沈陸揚要不停地消耗自己去時刻關注這些學生的每一絲風吹草動,及時給予幫助和反饋——他會累死的。


    嚴格有嚴格的益處,比如可以長記性。


    修長清晰的手指關節在冰涼的桌麵上,一下一下叩著,發出規律的響聲,像一陣陣警鍾,砸在21班學生的心口。


    謝危邯神色不明地看著他們,像是雲淡風輕地思索,又像是遊走在不悅的邊緣。


    沒人能看懂。


    ……


    開始有人不安地咽口水。


    站著的8個已經有紅眼圈的了,手指一下下揪著校服褲邊,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後悔。


    他們甚至覺得當初數學作業沒寫,謝老師也沒像今天這樣低氣壓。


    雖然唇角一直彎著,但他們就是覺得,謝老師想把他們腿撅折了扔外麵花壇裏人工種成祖國的花朵……


    好可怕,為什麽會有長得這麽好看,又這麽可怕的人。


    他們錯了,他們再也不會不寫物理作業了沈老師救命……


    “八個人,今天晚上補好作業微信拍照片發給我,”在有人嚇得開始小聲啜泣的時候,謝危邯終於開口,放下詹靜妙的物理卷子,看著他們,“以後每天早上,都帶著物理作業和數學作業來我辦公室,我檢查。”


    全班安靜。


    這是什麽待遇,這是必須每天的作業全部親自寫,第二天還要被提問的地獄模式。


    要知道高中物理和數學,對很多人而言,有的題,不會就是不會,人腦袋打成狗腦袋也是不會。


    但他們敢和謝危邯說一次不會,第二次就不敢了。


    那要怎麽辦?


    學!高中生沒有睡眠沒有笨腦袋沒有學不會的題……


    8個人五雷轟頂,搖搖欲墜。


    他們寧可被沈老師叫去辦公室談心談到神誌不清,也不想每天早上去辦公室記給謝老師請安。


    說起來可能有點複雜,但對生活在學校這個封閉環境的學生來說,和某個氣場強大的老師說一句話,都會緊張害怕到耗盡一天的能量。


    更別提每天都去說不知道幾句話,還隨時可能挨訓。


    好比社恐被當眾批鬥。


    有幸災樂禍開始偷笑的。


    謝危邯瞥了眼,輕笑了聲:“除了他們八個人,每天會隨機抽四個人過去,沒寫就不用回班了,我看著你寫。”


    ……


    理科組。


    沈陸揚坐在軟墊兒上睡了會兒,感覺好多了。


    他爬起來打了個哈欠,拿著謝危邯的杯子喝了口水,溫水滑過喉嚨,舒服得眯起眼睛。


    水是甜的,不知道泡了什麽果茶,好喝到他舔嘴唇。


    宗蔚晴在一邊掃地,和老師們聊著月考提前的事兒。


    “今年冬天冷,上麵要求提前放寒假,月考和期末考都提前了,”宗蔚晴撿起掉地上的筆,遞給時凡,“爭取一月初就放假,具體時間還在開會討論。”


    時凡笑著說了聲謝謝,聞言道:“下周或許就有通知了。”


    弓婉鈞抱著茶杯,喝了口熱乎茶水,喪喪的:“學生也笑領導也笑,隻有我們的教學任務翻倍了,複習時間太少了吧。”


    沈陸揚放下水杯,回憶:“我聽班裏學生前幾天說過,有高三家長反應了,不想學生提前放假,學校沒采納。”


    “腦袋沒開光,怎麽可能采納。”薑暖雨靠在椅背上癱著,對學校的德行了如指掌。


    “不提這個了,傷心……馬上聖誕節了吧?”弓婉鈞翻開手機日曆,選了個喜事兒說,“我弟想和他女朋友在聖誕節求婚,找我出主意,我哪知道這些啊。”


    “聖誕節快了?”沈陸揚眼睛一亮。


    他得給未婚夫準備聖誕禮物了,小鹿角、小蘋果什麽的……


    弓婉鈞扒拉著手機,算日子:“今天27號,還有不到一個月,那時候差不多快放假了,我還得過去給他錄像。”


    她轉頭笑:“誰有經驗?分享分享。”


    宗蔚晴搖頭笑:“我那時候沒有這個步驟呢。”


    時凡也笑:“我還沒求過婚。”


    薑暖雨:“剛分手。”


    弓婉鈞:“……”


    幾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了沈陸揚臉上。


    沈陸揚被看得亞曆山大,他看了眼無名指上的戒指:“……我倒是剛求完婚。”


    “噢???恭喜恭喜!過程能大概說一下嗎沈老師?感覺你和謝老師感情發展特別幸福,都沒見你們吵過架。”


    沈陸揚想起薔薇走廊的那次,心裏默默說,我們吵架不喜歡用嘴說,玩兒得比較野,不太適用……


    “求婚過程的話……”沈陸揚詭異地再次沉默。


    過程好像也不太適合分享。


    他含糊地形容了一下:“除了戒指,我還準備了個驚喜,求婚的過程是我喜歡的,他全程配合我,態度上認真重視,雖然出了點問題,但是謝老師配合我調整回來了。”


    弓婉鈞迷茫了:“你給謝老師求婚,謝老師還全程配合你?”


    沈陸揚跟著茫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對,他都讓著我,這次求婚他還挺喜歡的,終身難忘。”


    沈陸揚想了想,笑著說:“謝老師比我大三歲,肯定讓著我,後來記我也讓著他了,互相讓著麽。”


    弓婉鈞更加茫然,自言自語:“活該謝老師有對象……”


    幾個人繼續出主意,聊著聊著話題不知道為什麽跑到薑暖雨分手這件事兒上。


    薑暖雨皺著眉,嘴裏的棒棒糖都不甜了:“哄不好,講道理就是不心疼她的難受,不講道理直接安慰就是不重視她的問題。”


    弓婉鈞再次看向捧著仙人球研究的沈陸揚,好奇地問:“沈老師,你有經驗嗎?”


    薑暖雨看過來,問的更直白:“你怎麽哄謝危邯的?”


    時凡放下筆,難得也好奇起來。


    沈陸揚感覺自己在開課,緊張了一秒,繃不住樂了聲:“我想想,我們倆沒怎麽吵過。”


    “……謝老師生氣的時候,和平時也沒什麽不一樣的。”他摸著下巴回憶。


    弓婉鈞一臉果然如此:“成熟男人的風範,脾氣都很矜持。”


    “除非特別生氣,會有一些表現。”沈陸揚回憶當初出差泡溫泉,他差點被生氣的謝危邯吃了,但結果是他也很享受……而且第二天他發了消息後,謝危邯立刻趕回來了……


    他總結道:“但也挺好哄的,而且脾氣好,會照顧人。”


    薑暖雨無視後麵兩句,問:“怎麽哄?”


    沈陸揚繼續總結:“分幾種情況吧。”


    “有時候我會主動問,說清楚他想要什麽,我想要什麽,再說說自己能給什麽,交換一下,剩下滿足不了的地方就用感情彌補,矛盾就化解了。”


    “完美契合的感情太少,彼此遷就互相改變本來就是羅曼蒂克的一部分,我享受因為謝老師改變的過程,也喜歡看他因為我改變。”


    單身的弓老師一臉向往,捂著心口感慨:“沒想到沈老師這麽浪漫。”


    沈陸揚被誇的耳朵有點熱,又止不住笑,謙虛道:“都是經驗之談,不一定適用。”


    簡直是不適用,世界上不會再有謝危邯這種人,也不會再有沈陸揚這種人。


    他們的感情無法複刻。


    時凡笑著,祝福地看著沈陸揚:“沈老師也很成熟,你們很般配。”


    隻有薑暖雨抓住了事情的重點,眯著眼睛問:“這是第一種情況,第二種第三種情況呢?”


    沈陸揚一頓,摸著頭發,不太好意思地樂了:“……有時候哄著哄著我著急了,謝老師就轉過頭哄我,矛盾就解決了。大多數時候沒有矛盾,出現苗頭之前謝老師就把它們扼殺在搖籃裏了,我們倆好像沒正兒八經吵過架,有事兒說事兒,吵架有什麽意思,對不對?”


    薑暖雨:“……”她就知道。


    時凡:“……”果然般配。


    弓婉鈞:“……”活該謝老師有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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