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邁進屋中,迎麵就聞見一股濃鬱的熏香味。頂點--..--。他記得這是從前自家還住在建南侯府,以及父親還做著六品官時,祖母愛用的一種香料,相當名貴。自家敗落後,就再也用不起了。沒想到如今祖母在汪家,居然又用上了它。


    他心裏就先一沉,知道這定是汪家供奉的,但祖母也未免太不客氣了些。


    牛氏還在西屋裏頭裝病人,留著孫女兒趙湘站在正屋中,雙眼緊緊盯著他,一臉的期盼。趙澤從來不知道,一向待他冷淡的妹妹居然也有如此懇切盼望他到來的時候。


    趙湘瞧著他獨個兒進來,汪家的丫頭沒有跟著,心下大喜,咽了咽口水,便撲到門邊去往外頭張望,瞧見領路的小丫頭跟這院裏負責灑掃的小丫頭在說話,離正屋遠著呢,頓時放下了心。她轉身就搶進了西屋,還不忘叫上兄長:“大哥快進來,祖母就等著你呢。”


    趙澤心情沉重地邁入祖母臥房,見她坐在床上,額上勒著抹額,兩邊太陽穴還貼著膏藥,臉刷白刷白的,一副病人的樣子,可惜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出賣了她:“怎麽這會子才過來?等得我著急。”她給床邊的畫眉與百靈使了個眼色:“上外頭守著,別讓人進來。”


    畫眉答應了,出了臥室,卻站在外間不動了。事關趙湘的親事,趙演那邊也很關注呢,畢竟他有一個妹妹,比趙湘小不了多少。過一兩年,也該是議親的時候了。汪家二子都是非常理想的對象,他特地托了她打聽。她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探聽消息的好機會。


    百靈見她這樣,也站在外間不動了,隻不過比她稍強些,是站在了門邊,卻不掀簾子邁出門檻外頭去。她身上也是有差使的,當然要把事情打聽清楚。侯府那邊已經給了她準話,等到明年。就找人冒充她爹娘,把她贖出去,然後隨她高興。是嫁給外頭的好人家,還是在侯府的下人裏頭選擇婚配,也可以安置到侯府名下的莊子上當個閑差,反正她從此是再不必看牛氏祖孫的臉色了,好看的:焚天之怒。為了將來。她也要拚了。


    兩個丫頭各懷鬼胎地守在正屋外間。各有各的打算,因為自己心虛,便也不開口叫對方出去,於是兩人就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西屋裏的牛氏祖孫三人,根本不知道兩個心腹丫頭沒有守在門外,更不知道窗下還有一個人在偷聽。


    西屋中,趙澤給牛氏行禮請安,然後便問起了她的“病情”。卻對汪太太提親的事提都不提。趙湘見他這樣,有些著急。迫不及待地問:“哥哥,汪家嬸娘叫你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呀?”


    趙澤抬頭看了看妹妹那急切的模樣,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牛氏也開始催促他了:“說吧,汪東升兩口子是不是有話要你帶給我聽?是關於你妹妹的吧?”


    趙澤聽了哪裏還能不明白?牛氏與趙湘分明是對親事早有預料的,但趙湘是怎麽回事?她既然知道汪太太要提親的是自己的侄兒,又為什麽要衝汪太太的兒子笑?好象對汪潼生有意的模樣?難不成她是誤會了?


    趙澤便問:“祖母和妹妹莫非都知道了?汪太太她……她想為妹妹做媒,隻是那樁親事,你們真覺得滿意麽?”


    “為什麽不滿意?!”趙湘脫口而出,但很快反應過來,一臉嬌羞地低下頭說,“汪家嬸娘早跟我露過口風的……”


    牛氏也點頭:“這麽說,是真的準了?我總算能鬆一口氣了。後頭的事,澤哥兒就不必過問了,我會跟汪家娘子說的。”


    趙澤忍不住再確認一遍:“祖母和妹妹確定是願意的麽?汪太太的侄兒雖然也是年少有為,但他年紀太大了些吧?妹妹還要過幾年才能嫁過去呢,又是西北那麽遠的地方。”


    牛氏和趙湘雙雙愣住,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趙湘尖聲問:“哥哥你胡說些什麽呢?!”牛氏也說:“什麽侄兒?說的是汪家二少爺,汪潼生!”


    趙澤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苦笑著說:“祖母和妹妹都誤會了,汪太太說的是她娘家侄兒。年紀快二十歲了,如今在蘭州府衙做捕頭,端得是前程似錦,家境也殷實。對妹妹來說,確實是樁好姻緣。隻可惜年紀大了些,又是遠嫁。”


    趙湘臉漲得通紅,猛然站起身來:“怎麽會這樣?明明香蘭她說的是……”話未說完,她就反應了過來。汪家人無論是汪太太還是香蘭,都從來沒有明確說過要將她許給汪潼生,她們隻是暗示,有她的“好事”,還說將來就是自家人了。若她真的嫁給了汪太太的內姪,確實不是外人,可這跟她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樣啊!


    她眼淚汪汪地撲到牛氏身上:“祖母!怎麽會這樣?!明明……明明應該是汪家二少的……”


    趙澤聽了,頓時著急起來:“莫非你跟那汪家二少有了什麽首尾?還是他跟你說了會請他母親來提親?若你認定汪家打算促成你與汪潼生的親事,如今卻換成了汪太太的侄兒,是不是你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叫人家知道了,故意這麽做的?”


    趙湘隻能一個勁地哭著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卻沒說有沒有。趙澤急得直跺腳,想到香環所言,他心都涼了。婚事能不能做成,並不要緊。趙湘無論跟汪潼生還是汪太太的侄兒都不相配。可如果沒有了清白名聲,這輩子就真的毀了!


    牛氏卻很快回憶了一下汪太太的娘家。她是汪東升母親的娘家侄女,她的娘家,也就是汪老太太的娘家,記憶中,那不過是個很普通的鄉下土財主,有百來畝地,卻什麽本事都沒有,汪老太太守寡後,帶著個兒子被夫家親友欺負,他們一點忙都幫不上,後來汪家母子抱上了郡公爺的粗腿,他們反而跟著沾光了,網金之古墓大師兄燃文。這樣的人家,如何配得上她孫女?更別說議親的對象隻是區區一個捕頭了。


    她沉下了臉:“汪家欺人太甚!沒有我們趙家,他家早就死光了,哪裏還能有今日的風光?我孫女是堂堂郡公之後,侯門千金,汪家婆娘怎敢如此欺辱她?!簡直不知所謂!這是打量著我們家敗落了,不如從前風光,所以就把我們踩在腳底下了?我倒要給他們兩個耳光,問問他們有沒有良心!”


    說著她就要推開孫女下床來,趙湘還沒糊塗,慌忙將她抱住:“祖母熄怒,咱們如今寄人籬下,不能得罪了他家啊!”牛氏便啐她:“你怕得罪他家,難道就要嫁給那小捕頭了?我告訴你,若你真敢應承,你從此就別再認我這個祖母,我沒你那麽自甘下賤的孫女!”趙湘抱著她放聲大哭起來。


    趙澤被她倆鬧得有些頭疼了,忍著氣道:“祖母先別生氣,妹妹也先別哭鬧。汪家不過是提親罷了,他們既然瞧不起妹妹,咱們厲聲回絕了便是。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咱們一家人搬出去,再不與汪家來往。即便因此得罪了汪家,也是不礙事的。”


    牛氏與趙湘聞言都齊齊停下了動作,刷地轉頭看他。他有些莫名其妙:“怎麽了?”牛氏便又重新坐回床上,趙湘也低頭拭淚,抽泣著站起身來。


    趙澤見狀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趙湘對他說:“汪家嬸娘隻是問問罷了,又沒逼著我嫁。大哥替我去回絕了吧?隻說不願意我這個同胞妹妹遠嫁就是,旁的都不必多說。”


    趙澤眉頭一皺:“你就這麽不樂意搬出去住?難道是舍不得汪潼生?還是貪圖大宅子裏的富貴享受?”


    趙湘聽了就不樂意了,板著臉道:“大哥說的什麽話?祖母如今正病著呢,在汪家養病,自然比外頭強得多。我總不能丟下祖母不管吧?自然是要留下來侍疾的。”


    趙澤半信半疑:“真的麽?你不是因為不死心,還想嫁給汪潼生,才故意要留下來的?”他心裏清楚,祖母那樣子根本就不象是有什麽病。


    趙湘又一次哭著撲到牛氏懷裏:“祖母你聽哥哥說的是什麽話?!”


    牛氏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厲聲斥道:“有你這麽做哥哥的麽?不知道為妹妹著想就算了,還要汙蔑她?親事是汪家人不知感恩,趨炎附勢,她為了我的病,受了再大的委屈都忍下來了。你不罵汪家,怎的還要怪起你妹妹來?你若有本事,我們祖孫也用不著寄人籬下。如今我住在汪家,給你省了好大一筆用度,你怎的就不明白長輩的心?!”


    趙澤聽得臉都紅了,羞愧地低頭道:“是孫兒錯了。孫兒隻是擔心妹妹。若她當真與汪家二少有了什麽首尾之事,汪家二少允婚,汪太太卻為她娘家侄兒提親,可見汪家都知道了。妹妹再住下來,也隻會受人白眼罷了,這又是何苦?倒不如搬出去,好賴都能自家做主。”


    牛氏當然不會聽他的。婚事擺了個烏龍,沒成就沒成,但這隻是汪太太的侄兒這邊沒成罷了,汪家還不知道她們祖孫盯上了汪潼生。汪太太如今那麽喜歡趙湘,趙湘未必沒有再拚一把的機會。


    她瞥了瞥大孫子:“我這病還要在汪家多養些時候,搬出去的事,過些日子再說吧。你現在就去前頭,跟汪東升夫妻說,舍不得妹妹遠嫁,然後把婚事回絕了,但切記不可以得罪了他們,要守禮,知道麽?”


    趙澤隻覺得荒唐無比,卻不知道窗外的香環,抿嘴低頭偷偷笑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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