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江心補漏遲,但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之於她,總有這樣的一種僥幸。


    春寒料峭,便是微雨夜。


    那大夫漸行漸遠漸無聲,隻餘一兩句話,杳杳隱入夜色。


    “兩儀生四象,男女陰陽之事,便是活火之根。可蕭六小姐尚未婚配,此事便很難以操辦了……總不能……”


    誰知,正說著,卻見沈要隻一拂手,便要將他遣下去。


    “沈軍長,您這是要……”


    沈要冷然道:“我要她安平康健。”


    於是著人遵那大夫的吩咐,隻燒起滾滾的熱水來,又加幾味花草藥物,便蘊起了嫋嫋娜娜的靄靄香霧。


    那熱氣蒸熏著,更漫進榻邊。


    沈要俯在床邊輕喚,像是喁喁細語。


    “子窈,還冷不冷?”


    蕭子窈便模模糊糊的掀起了眼簾來,一見是他無限焦急的臉,心中竟然兀的痛頓一下。


    然後,那痛楚便又加劇了,一下緊似一下,直揪得她蜷起了身子。


    “沈要,你欺負我。”


    卻見蕭子窈恨恨的囁嚅道,“也許我這輩子都再也走不出帥府去了,那皮影小人都要比我自由得多,輕得可以飛上天去,而你卻連一點念想也不肯留給我。”


    沈要默然一瞬,複又切切的望定了她。


    他便要開口言語,心下卻很忐忑。


    失意的人特別敏感。


    他自是如此了,她便也不會例外。


    所以,說什麽都像招供,把那些肖想了千千萬萬遍的癡念供出來,任人踐踏。


    “……我有辦法帶你出去。”


    沈要怯怯的說道,“——六小姐,嫁給我,好不好?”


    夜靜更闌珊。


    可蕭子窈的卻隻覺得一切煎熬。


    她有些怨,更有些失笑。


    娶她難道是一種權宜之計?


    好似她的一廂情願不值一錢似的。


    於是冷冷的哼一聲。


    “沈要,你少癡心妄想了。”


    她笑得有些淒厲,顏色卻媚得勾人,“我蕭子窈此生最不會嫁的人——就、是、你!”


    她那一雙怨懟的桃花眼好鋒利,比刀子剜人還痛。


    他吃過的苦頭和甜頭,根本都是她給的,他便早已遍體鱗傷了。


    隻不過,分明是他傷得最重,痛哭流淚的人卻是她。


    “沈要,你為什麽不早些這樣說呢?”


    蕭子窈一麵泣著,一麵埋首咬住了他的袖邊,惡狠狠的、不管不顧的,一如從前初見。


    “你若早些這樣說,我一定會答應你的。”


    沈要心下窒得厲害。


    他便任她撕咬著,一手又去撫她的淚。


    然,那淚珠卻總也止不住,隻撲簌簌的落下來,又順勢而下,再交錯著滑過他的指節與手麵。


    沈要頓時悶哼一聲。


    原是蕭子窈先前用香煙燙壞了的那一處皮肉爛了,便生出了一滴眼淚似的水泡來,他不經意,便將那水泡戳破了。


    於是,她的淚水落下來,便浸噬了血肉。


    好歹,也算血肉交融了一回。


    沈要吃痛,隻有輕聲道:“子窈,你可以不嫁給我,但你不能不要我。”


    卻見蕭子窈眸光微顫,似是有些恍然的模樣。


    他便又說:“子窈,我愛我的,不關你的事。”


    說罷,便將蕭子窈小心翼翼的扶起了身來。


    蕭子窈抽抽噎噎的努著嘴,再張一下,然,又滯了一瞬,竟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沈要道:“子窈,你想管我便管我,不想管我便不管我,我沒有關係的。”


    他隻哀哀的牽住了她,仿佛一條求乞的棄犬。


    隻唯恐說得多了,便要惹得她厭煩,再遭拋棄,便不敢再求愛了。


    又疑心什麽憐愛、什麽偏愛、什麽情情愛愛,根本遙不可及。


    如此,他的一心癡愛,便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他已然來遲了。


    於是,再不言語,隻自欺欺人的相安無事下去。


    蕭子窈一見沈要默住了,便吞吞吐吐的問道:“大夫是讓我沐藥浴?”


    “嗯。”


    “那你退下去便是了,讓鶯兒過來伺候我。”


    她隱隱的像是被他哄住了一般,語聲有些嬌氣,更羞,眼睛卻不看他。


    蕭子窈自顧自的走進了浴室去。


    沈要一直都是住的廂房,裝潢自然不如她那一間屋子來得奢靡,左右無有浴缸,便燒一木桶的熱湯出來。


    那熱湯是鼎沸的,香氣也是醉人的。


    蕭子窈便直覺有些眩暈了。


    她一麵窸窸窣窣的褪下了裙衫,一麵又探手進去,撩撥那水波一下。


    複又緊咬著牙關,隻將身子重重的跌下去,仿佛自尋死路一般,痛苦,更痛快。


    那熱湯燙得厲害。


    如此,肝腸寸斷,心眼麻木,於是沈要悄然的推門而入,她便不得而知了。


    蕭子窈輕吟道:“鶯兒?”


    “……是我。”


    蕭子窈驟然驚醒。


    她一下子扭過了肩來,一時之間,水花便淋淋的飛了起來。


    卻見沈要深沉著麵色,眉眼之間更有些晦暗不明。


    他隻定定的站在蕭子窈的眼前,分毫不退。


    “出去!”


    蕭子窈切齒道,“誰讓你進來的!”


    誰知,沈要默然不語,竟兀的一步刺上了前來,隻切切的捧起了蕭子窈的麵龐。


    “你要幹什麽!?”


    蕭子窈一時失措,便要恨恨的去駁他的手,誰知,腕子一抬,根本無有氣力,身子也滑滑的軟了下去。


    蕭子窈不由得心下一緊。


    卻隻聽得她嗚咽一聲,嗓子更是千嬌百媚。


    “……沈要,你、又給我下藥?”


    沈要麵不改色道:“嗯。”


    似是不夠,便又認認真真的補上一句。


    “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會聽我的話。”


    話畢,他便侵身吻了上來。


    撬開她的嘴不比撬開她的心更加容易,親吻也好像一場嚴刑拷打,他舍不得,卻更上癮。


    ——這是他唯一的施暴。


    蕭子窈終於招架不住。


    那熱湯依然滾燙,他便也躁熱,於是一解一衫,隻義無反顧的投身進去。


    原來,愛欲洶湧的水花與溺斃掙紮的水花並無二致。


    沈要竟有些了然了。


    如此這般,愛欲便可以溺斃了他。


    他隻激烈的折過了蕭子窈的手來,手中鋃鐺一響,便用鏈銬將她鎖住了。


    隻有這一回,必要換她戴上鎖鏈。


    蕭子窈於是含淚叱道:“沈要,你趁人之危!”


    沈要聞言,卻隻靜靜的挑眉應道:“六小姐,我肖想你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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