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了些,雪花又要落下來,蕭子窈不再停留,提步要走。


    可她傷在腳下,每走一步皆是刺痛鑽心,走走停停,身姿搖搖欲墜。


    蕭子窈壓根兒不會指望沈要來扶她,便自顧自的挨著痛。


    誰知,方才走出兩步,沈要卻緊緊的跟了上來。


    “六小姐,得罪了。”


    蕭子窈毫不設防,無暇反應,隻聽得沈要微啞的嗓音響在耳畔,隨後,天空傾倒,身子便懸了空。


    沈要強硬的將她打橫抱起,那一雙強健而有力的手臂,正托著她的腰和膝窩。


    蕭子窈反應過來,當即叫道:“沈要,你放肆!”


    沈要默不作聲。


    蕭子窈扭來扭去,可沈要仍是麵不改色,雙臂如附鐵骨,緊緊的將她桎梏在懷中。


    到了醫務室,蕭子窈方才消停下來。


    她被沈要輕輕的放在床上,翹著右腳,直等軍醫前來看診。


    許是腳腕子腫了,蕭子窈根本脫不下靴子,她深深的抽著涼氣,卻咬著牙,一滴眼淚也不肯流。


    蕭子窈生在軍家,嬌貴卻不矯情。


    軍醫見是六小姐,便不敢強行脫了她的靴子,隻得為難的看向沈要。


    “看他有什麽用,”蕭子窈氣不打一處來,“你隻管看診就是了。”


    話畢,竟是發了狠,嘩啦一聲,一把扯下靴子的拉鏈。


    這下子,軍醫直發出一聲低呼。


    蕭子窈的腳腕子已然腫成了饅頭,那靴子楦型瘦長,隻將關節卡死,動彈不得。


    倘若使上蠻力脫靴,定要傷上加傷。


    軍醫正是欲言又止,一旁的沈要卻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軍用匕首,極為鋒利。


    沈要單膝跪地,隻將蕭子窈的右腳捧在膝頭,隨後寒芒一閃,撕拉一聲,他揮匕下去,竟然徹底割裂了靴子!


    “沈要,你——!”


    蕭子窈開口要罵,卻見沈要動作迅敏,卸下她的靴子,又撕開她的襪子,直露出那紅腫的裸足,方才罷休。


    “竟然腫成這樣!”


    軍醫一見,立刻做出判斷,“肯定是傷及筋骨,需要正骨歸位!”


    蕭子窈聽罷,立刻惡狠狠的轉向沈要:“瞧瞧你幹的好事!”


    可他低垂著眉眼,隻探出一隻手臂,停在蕭子窈的眼前。


    “你幹什麽?”


    沈要說:“正骨很疼的,這手給您正骨時咬著。”


    趁著蕭子窈分心,那廂,軍醫已經一寸寸的探過傷處,隻是電光火石的一瞬,他便劈手挫骨,複正骨位。


    他手中傳來一聲清晰的、骨骼挫位的哢嗒聲。


    蕭子窈沒有預料,瞬間痛得失神,也無關旁的有些什麽,隻管撲上去緊緊的咬住,以此泄力。


    她咬得極深極深,直到牙齒發酸,方才晃過神來。


    蕭子窈喘著粗氣,羽睫一閃,終於看得清楚。


    竟是一口咬在了沈要的手臂上。


    可他卻眉頭也不曾皺過一下。


    自始至終,他一直沒有撤下手臂,依舊不懈的端在她的眼前。


    蕭子窈虛弱的鬆了口,她看到那漿洗過的、硬邦邦的袖邊上留著一圈深刻的牙印,像牙科的倒膜,底下慢慢的沁出些血色來。


    她到底是下了多狠的力!


    那廂,軍醫喜道:“六小姐,骨頭已經歸位了。”


    蕭子窈點了點頭。


    她故意撇開視線,不去看沈要。


    軍醫預備開些外敷的傷藥與她,蕭子窈倚在床頭歇了片刻,便要趕沈要走。


    “爹爹讓你收拾行李,待會兒隨我回府,還不快去?”


    她這是鬆了口,帶著些愧意的鬆了口。


    蕭子窈點到即止,這回,饒是沈要再如何不肯離她寸步,卻也乖乖的領命離去。


    沈要甫一出門,蕭子窈便拍拍床榻,喚來軍醫。


    “請再開一副生肌止血的金創藥給我罷。”


    軍醫疑惑:“六小姐,您傷在筋骨,不在表皮,何須什麽金創藥?”


    蕭子窈一頓,隨後挑眉道:“我身邊有個下人,削蘋果削破了手,這金創藥是拿給他用的。”


    “原來如此,那便拿一瓶粗製的給他用一用罷。”


    “不!”


    蕭子窈急急的打斷他,“要最好的藥!”


    蕭子窈迎上軍醫不解的眼神,低低的嘟囔起來。


    “這人貼身伺候我,我吃蘋果都要他來削皮,倘若他好得慢了……總之,還是拿最好的藥罷。”


    不過多時,沈要便提著一隻小皮箱回了醫務室。


    他的東西實在太少,除去證件與衣物,再無其他。


    沈要推門而入,蕭子窈剛巧藏好那瓶金創藥。


    今日初相識,她與沈要碰出這樣多的矛盾,便不好直言相贈,隻好拐彎抹角的將金創藥藏在他的大衣兜裏。


    反正回了帥府,衣服一脫,便要還給他,他自己摸一摸,總能找得到這金創藥。


    這呆子,總不至於不會上藥罷!


    思及此,蕭子窈便故作鎮定的清了清嗓子。


    “你倒是迅速。”


    沈要道:“我要陪著您。”


    他倒是個盡忠職守的,怕是情人之間也不能看得這樣的緊。


    軍醫忙不迭的研著敷藥的藥材,待配好了,方才折了草紙包好,以細線串成一提,遞與沈要去。


    “六小姐,切記前三日定要連續冰敷。”


    軍醫囑咐道,“另外,雖然骨頭已經複位,但這兩三個月,您還是少下地的為好。”


    “什麽!”


    蕭子窈聞言,立刻急上心頭,“又不是骨折脫臼,難道還要修養這麽久?”


    “傷筋動骨一百天,馬虎不得。”


    蕭子窈原已緩下了對沈要的不喜,此番話後,果然再次置起氣來。


    嶽安城前陣子鬧過瘧疾,全城宵禁,最近好不容易有了解藥,百廢待興。


    年輕人最耐不住寂寞,已有世家公子小姐早早的遞了帖子,邀蕭子窈去戲院聽戲吃茶。


    蕭子窈分明期待久矣,誰知眼下傷了腳,竟是不能出戶,隻能坐牢。


    蕭子窈咬咬牙,她睨了一眼沈要,卻見那一張俊臉坦坦蕩蕩,總之是毫無愧色。


    蕭子窈簡直恨極了他,方才心中的那一點點愧歉,仿佛也煙消雲散了。


    眼瞧著天色漸晚,也到了回府的點鍾,蕭子窈很不自在。


    她的靴襪盡毀,腳傷沾不得地,左右隻得沈要抱著她走。


    索性帥府的車子駛有特權,能夠開進軍營,沈要隻須走上幾步爾,便能送她上車。


    不然,蕭子窈簡直要羞窘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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