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樓有個樂器行,魏清越是來買一些小物件的。


    江渡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站在一角,外公就在身旁,她必須得表現的自然,如果要打招呼,也得看起來是最普通的校友關係。


    但其實,兩人本來也就是這種關係。


    天氣涼,江渡嗓子不是很舒服,一陣癢意襲來,她想咳嗽,又怕驚動魏清越,因此,像隻小貓似的捂著嘴巴吭吭兩聲。外公突然喊她:“江渡,感冒了嗎?”


    哎……


    她一下就慌了起來,果然,前麵魏清越轉頭,他把帽子往後一扒拉,露出長了的頭發,些許淩亂,但意外的……看起來很好看,她喜歡他的頭發。


    江渡尷尬無比地擠出絲笑,手抬起那麽一點:“嗨。”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打招呼,嗨什麽呀,但同學們偶爾在街上碰到,都是這麽“嗨”一下的。


    外公意外地看看兩人,顯然是沒想到電梯裏後進來的男孩子江渡認識。


    電梯門開了,魏清越和祖孫倆在同一樓層下,他比她自然坦蕩,笑了笑:“這麽巧?”然後,順便跟江渡的外公也打了招呼,外公快人快語,直接告訴魏清越,江渡是來找補習老師的,又問他是不是也想補課。


    她立刻訕紅著臉,扯了扯外公的衣角,不自然地說:“這是我們學校第一名。”


    話說出去,很快後悔,長輩都是這樣,如果要是讓你的長輩知道你同學是第一名,那麽後續連珠炮似的什麽“真厲害”“你看看人家都怎麽學的”等等諸如此類的話,定會不絕於耳。


    外公雖然沒那麽誇張,不過,他衝魏清越豎了大拇指,笑眯眯地說:“江渡,得多向同學請教啊,學習得法,事半功倍。”


    魏清越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很快,他說:“我先過去那邊,再見。”


    “再見。”江渡僵僵地擺了擺手,提著的那顆心,終於悄悄回落,她不怎麽敢看外公的眼睛,唯恐老人看出什麽端倪,一邊走,一邊說,“外公,我跟魏清越不是一個班,不熟,所以進電梯沒好意思打招呼,您還讓我多向他請教。”


    外公不以為然:“那有什麽,同學之間就應該互相幫助。”


    這句話,聽得江渡又笑了,這種話好像是小學老師愛講的,她說:“天天一堆人去請教,那人家還要不要學習了?”


    試聽的時候,外公就先回去了。小時候,她上興趣班,外公最開始騎著自行車送她,接她。她穿著小裙子,長筒襪,鞋子上蝴蝶節隨著風一顫一顫的。後來,她自己可以坐公交,如今都是高中生了,做什麽事如果是第一次的話,外公還是會堅持送她。


    所以,沒有爸爸媽媽,似乎問題也不大。


    她沒想到今天會一巧再巧,下課休息時,在衛生間附近又遇到魏清越。


    今天簡直是被幸運之神眷顧,江渡屏住了呼吸。


    “你怎麽總喜歡裝看不見?”魏清越笑了,眼睛一閃一閃的。


    是因為喜歡,才裝作看不見的,江渡怔怔的,隨即回神,連忙慌亂解釋:“不是的。”


    說著,女生攥了下衣服。


    “開個玩笑。”魏清越往她身後探看了幾眼,“在這補數學?”


    江渡點了點頭,忍不住問他:“你呢?我看你背的像吉他,你學樂器嗎?”


    ”


    “無聊學著玩兒。”


    “你會的東西真多。”她小心讚美著他。


    魏清越一臉不在乎:“玩玩而已,也沒玩多好,打發時間。”他說話總是這樣,一切都很輕,如羽毛,好像對他而言就沒有重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


    “我覺得你一定彈的很好,就像學習那樣,比較遊刃有餘。”江渡盡可能讓自己顯得會聊天一點,他說上句時,心裏早緊張地在醞釀思索自己下句要接點什麽。


    魏清越笑笑:“就那樣,隨便學學。”


    有一些成績好的同學,最討厭別人說自己用功,或者,是被發現在用功,他們總是說考的不好,複習的不好……然而,一到考試成績出來,一如既往地好。魏清越從不說違心的話,他不謙虛,也不自誇,有什麽說什麽,不用刻意去證明,江渡就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真奇怪,他說什麽江渡都相信。


    “我要是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還得補課。”女生矜持地說。


    魏清越一副情緒極其平淡的樣子,漫不經心的:“數學有什麽好補的?翻來覆去那些東西。”


    江渡被他說的很不好意思,好像,她是頭豬似的,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麽了。


    魏清越終於意識到自己措辭欠妥當,他隻好笑笑:“沒說你笨的意思,可能,”他稍微思考了下,“你還沒開竅。”


    男生低頭看看手表,“我得先走了。”


    她沒奢望時間能停留,流逝慢些就行,江渡克製著情緒,扯扯唇:“嗯,再見。”


    魏清越本來都轉身了,忽然又扭頭,喊住她:“江渡。”


    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喊名字,江渡覺得心口立刻爬滿了細細密密的一股疼痛,被牽扯著,她不知道怎麽感覺如此強烈。


    努力鎮定回頭:“還有事嗎?”


    “那個王京京……”魏清越隻是心血來潮想問這個,話到嘴邊,仿佛被風吹散,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他笑著搖搖頭,“沒什麽,你的作文又被語文老師拿班裏念了。”


    江渡隻好抿了抿頭發:“其實,我作文沒那麽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魏清越欲言又止,眼睛眨了眨,他突然話鋒一轉,“學校圖書館前麵的那棵樹,晚上看起來像個人杵在那兒,你留意過嗎?”


    心跳驟然失控,猝不及防,江渡連眼睛都忘記眨動,他知道了什麽?他為什麽要問這個?兩人目光碰觸,像蜻蜓輕輕點過水麵。


    她極力裝出疑惑的表情,可聲音微微發顫:“樹?圖書館附近有樹?我好像沒注意。”


    “是嗎?”魏清越說不清聽到這個回答是什麽感受,微妙的,模糊的,沒有詞能準確表述,他無聲笑笑,轉身離開。


    男生最終進了電梯,江渡在原地愣怔片刻。忽然,一口氣跑到窗戶那兒,兩隻眼,定定往下望去,她在等待一個身影。


    很快,男生的連帽衛衣,牛仔褲,還有背上的吉他,清晰映在眼簾。江渡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團身影移動,毫無壓力的,也不用顧忌誰的目光,像自由的蔓草,可以沒有邊際地生長。


    他路過噴泉,再轉過花壇,走到樹下去推單車,順著台階直接騎下去,顛了幾下。那邊有紅綠燈,一二三四……江渡在心裏默念,魏清越等了十七秒的紅燈,他去了對麵,路兩邊種著合歡樹,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滾滾車流中,再也不能辨尋。


    江渡忽然就轉過身,靠在了玻璃上,兩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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