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婭再遲鈍,這會兒也反應過來,祝溫書說的“朋友”就是令琛。


    但她不明白,大家都是一起走過高中三年的人,當初一學期說不了兩句話,畢業後也沒聽任何同學說過聯係上了令琛。


    怎麽這會兒祝溫書就像個老熟人似的幫忙占座了。


    這桌除了那些不明所以的陌生人,另外幾個老同學也疑惑地看著祝溫書和令琛。


    見同學們的眼神別有意味,祝溫書不等大家開口問,就連忙解釋:“他的侄子,剛好是我的學生。”


    “噢……”


    大家恍然大悟,鍾婭也跟著瞪大眼睛,“真巧啊!”


    誒?


    可是不對啊。


    鍾婭又想了想,侄子,又不是兒子,跟令琛關係很大嗎?


    難不成他平時還關心自己侄子的學習生活?


    還想問點什麽,鍾婭抬頭,卻見徐光亮帶著浩浩蕩蕩的新娘和伴郎伴娘們折返。


    他笑嗬嗬地站到令琛麵前,說:“不知道合不合適,我老婆說想跟你合照,哈哈,要是不方便——”


    “可以。”


    令琛起身,“就在這兒嗎?”


    “就這裏就這裏!”


    徐光亮扯了扯自己老婆,她才如夢初醒般,臉興奮得通紅,也不知道該站在哪裏,左右都挪了兩步,嘴裏嘀嘀咕咕也聽不清說了什麽。


    祝溫書見這地方確實有點擁擠,便想著要不要自己到邊上站著去,給新娘騰出位置。


    正打算起身呢,令琛突然想起什麽,回頭看了祝溫書一眼。


    祝溫書:“嗯?”


    他朝她伸手:“我的紅包呢?”


    “噢。”


    祝溫書把掛在椅子上的包出過來,翻出一個跟他一樣的紅包,遞給令琛。


    令琛順手就那麽接過,遞到徐光亮麵前時,見他愣著沒接,於是說:“一點點心意,新婚快樂。”


    “啊?哦哦,你太客氣了,你能來我就很開心了。”


    徐光亮終於收了紅包,塞給身後負責收禮金的伴娘時,不經意一看,那工工整整又娟秀的的“令琛”兩個字,隻可能是出自祝溫書之手。


    於是他又愣住了,有點懵地看著這兩人。


    不是他多想,可這場景看起來也太像他跟他老婆伸手要錢的樣子了。


    不止他一個人懵,桌上那幾個人又盯著這兩人看。


    祝溫書沒辦法,又得再解釋一遍。


    “他沒現金,我就幫他準備了一個。”


    “噢噢,這樣。”


    徐光亮今天太興奮,腦子不是很夠用,其實他根本沒明白其中邏輯,就被自己一心一意找站位的老婆拉著擺姿勢,“以前沒看出來你們關係還挺好的。”


    “還行。”一直沒怎麽說話的令琛側身移了下椅子,正好借著這個姿勢垂眸看向祝溫書,“祝老師照顧我。”


    不知怎麽回事,祝溫書總覺得在這人聲鼎沸的宴會廳裏,令琛的那聲“祝老師”聽起來不僅僅隻是一個稱呼,有點親昵。


    這麽感覺的不止她一個人。


    桌上其他人再次陷入先前的疑惑中,就連單線條的鍾婭也扭頭看著她。


    祝溫書對上他們的眼神,選擇抱緊自己的包,不再說話。


    她要是連這個都解釋,真就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了。


    可是天知道,她和令琛明明就沒什麽啊。


    新郎新娘和令琛合照後,伴郎伴娘們自然也都借機要單獨合照。


    宴會廳裏其他蠢蠢欲動的人立刻借著這個機會蜂擁而至,令琛也很給徐光亮麵子,來者不拒,像尊蠟像似的在那兒挨個合照。


    直到司儀上台,告訴大家婚禮即將開始,令琛才開始拒絕賓客。


    他坐下後,四周的人卻沒散,飯都不吃就等著婚禮結束再繼續拍照。


    祝溫書自己是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沒辦法被這麽多人圍觀者還像令琛那樣泰然自若地看著舞台上的婚禮儀式。


    於是她雖然麵朝舞台,目光卻很難集中到新人身上。


    不一會兒,她瞥見入口處進來一個男人,四處張望一番,然後朝他們這桌走來。


    男人中等個子,穿著黑色夾克,裏麵一件白色衛衣遮不住隆起的啤酒肚,快步走過來時,臉上的五官逐漸清晰。


    祝溫書越看他越覺得眼熟,腦海裏有個名字呼之欲出,卻不敢相信。


    這、這章博藝以前明明挺清秀的,是如何做到七八年就胖成這樣的?


    章博藝站到桌前,一眼看見令琛,驚訝之色流於言表。


    “喲,令琛!好久不見啊,你居然來了!”


    令琛隻是朝他點點頭:“好久不見。”


    也不是人人都熱衷於明星,像章博藝感覺到令琛的態度沒那麽熱絡,也不像其他人那樣非得湊上去,他視線左移,看見祝溫書,又笑道:“你也來啦?咱們也是好幾年不見吧。”


    “嗯嗯。”祝溫書點頭,“好久不見啊。”


    隨後,章博藝跟桌上其他幾個人打了個招呼,然後說自己來晚了沒位置,去別桌坐了。


    等他走了,鍾婭驚得嘴巴都合不上,“臥槽……歲月是把殺豬刀吧。”


    祝溫書也不可置信地看他的背影,喃喃道:“我沒看錯吧,他該不會是……”


    這話她是問鍾婭的,回答她的卻是令琛。


    “是章博藝。”


    “啊?”


    這回祝溫書震驚的是,令琛居然還能認出他。


    想當初她可是說了自己名字,令琛才想起來呢。


    “你居然還記得他?”


    “就是你生日的時候送你施華洛世奇那個嘛。”


    對麵一個男生突然說道,“你居然忘了?”


    “不是,我沒忘。”


    祝溫書眨眼,“你們怎麽知道這事兒?”


    男生笑了起來:“全班都知道啊。”


    然後腦袋一偏,嘴裏的話已經說出口了,才意識到自己看向的是令琛。


    “是……吧?”


    令琛轉頭看著舞台,淡淡說道:“我不知道。”


    思緒卻在喧鬧的環境中,飄得很遠。


    祝溫書的生日,在高中班上並不是秘密。


    高一的某個早上,英語早讀課,老師一打開門,便對第一排的祝溫書說了句“happybirthday”。


    這個日子特殊,於是很多同學都記住了祝溫書出生在平安夜。


    於是第二年的冬天,距離平安夜還有幾天,令琛便在走廊上聽見幾個女生商量著要送祝溫書什麽禮物。


    那時候大家都沒什麽錢,能想到的禮物無非是一些小飾品或者玩偶,說著說著話題便歪到了大學城那邊的夜市,說最近有許多女大學生擺攤賣手工藝品,特別好看。


    平安夜前一天晚上,令琛出現在那條小街。


    簡易攤位鱗次櫛比支在路邊,統一的白色桌布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


    令琛在這條路上走了三次,最後停在一家手工飾品攤位前。


    他一眼掃過去,拿起一根攢著幾顆珠子的銀鏈。


    老板是個年輕女生,笑著說:“帥哥,選手鏈嗎?這是我自己配的珠子,跟潘多拉一樣。”


    令琛問:“潘多拉?”


    “是一個丹麥的珠寶品牌啦,現在很火的。”老板又指指旁邊的天鵝吊墜,“我這會兒還有跟施華洛世奇一樣的,你要不要看看?現在女孩子都喜歡這個。”


    最後令琛沒選老板推薦的贗品,而是挑了一根綴著小太陽轉運珠的紅繩。


    付了老板25塊錢,他口袋裏還剩三個硬幣。


    老板看出他的窘迫,笑著說:“禮輕情意重,你女朋友一定會喜歡的。”


    令琛盯著那顆轉運珠看了半晌,才悶悶道:“怎麽可能。”


    “嘿……你這話說的……”


    老板頓時不高興了,連個小袋子都沒給,就坐下去玩兒手機。


    平安夜前一天。


    放學後,令琛在操場待了很久,等學校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返回教室。


    冬天的夜色來得早,關了燈的教室空蕩昏暗,風一吹,揚起的窗簾刮落幾本練習冊,啪嗒掉在地上。


    令琛輕輕推開門,正好看見弓腰湊在祝溫書座位旁邊的章博藝被聲響嚇到,驚得猛回頭。


    “令琛?你怎麽還沒走。”


    令琛看了他手裏的東西一眼,亮晶晶的水鑽在餘暉裏閃著光。


    “回來拿東西。”


    “哦。”


    章博藝不再多逗留,胡亂把東西塞進祝溫書的抽屜,然後默不作聲地走出去。


    到了門口,他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令琛一眼。


    “那個……剛剛的事情,你別說出去啊。”


    令琛都沒抬頭看他,自然也沒說話。


    但章博藝心裏明白,令琛都懶得應他,更不可能說出去了。


    於是,他放心地離開。


    等教室再次歸於安靜,令琛手放在包裏,握著那根紅繩,慢吞吞地走到祝溫書座位上。


    她課桌裏堆了很多東西,沒什麽多餘空間。


    令琛隻是拉了下椅子,細微的動靜就讓章博藝塞進去的東西掉落出來。


    他彎下腰,借著微弱的天光,看見深藍色包裝盒上印著一個天鵝圖標。


    最後一點夕陽退了,風也停了,教室裏一點聲響都沒有。


    過了許久,令琛撿起盒子,擦掉上麵沾染的灰塵,仔細地放進抽屜,擺放妥當。


    然後,轉身回家。


    半個多小時後,服務員開始上水果。


    因為新郎拿話筒跟大家提了一嘴,讓大家不要過多去打擾其他賓客,所以祝溫書他們這桌還算吃得安穩。


    酒過三巡後,祝溫書看見有老年人陸續離場,又想著徐光亮說下午的安排是打牌喝茶。她不會這些,便和鍾婭商量著要不先回去了,繼續待著也沒什麽意思。


    兩人說好後,祝溫書拿起包起身,想和令琛說一聲。


    但側頭看去,發現令琛被徐光亮叫去拍照了,高中時的男同學全都聚在那,吵得熱熱鬧鬧,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放令琛走。


    於是,熱鬧的宴會廳裏,祝溫書和鍾婭各自給徐光亮發了條消息,便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


    離開宴會廳,空氣都變得清新。


    “媽呀,辦個婚禮也太累了,我看徐光亮他們兩口子都沒吃上一口飯。”鍾婭說,“還有令琛,我以為他露個麵就走了,沒想到居然待了這麽久,他不是應該挺忙的嗎?”


    “不知道……”


    祝溫書邊走邊嘀咕,“我看他最近還挺閑的。”


    鍾婭聞言,躊躇半天,支支吾吾地說:“那個……我剛剛就想問你來著,令琛在,我沒好意思。”


    祝溫書:“嗯?”


    “就是……”


    鍾婭還回頭看了眼,確認四周沒人,才說,“我總覺得……你跟令琛是不是有點什麽?”


    祝溫書腳步一頓,啞然半晌,才說:“你想什麽呢?怎麽可能!他是令琛啊,你剛剛沒看見那架勢嗎?你用腳指頭想也不可能啊。”


    “哎呀……”


    鍾婭沒見過祝溫書語氣這麽急促,知道自己想多了,便笑著說,“你別急嘛,我就是隨口一說,畢竟他剛剛看起來跟你很熟的樣子,還以為是你倆約好一起來的。我又想令琛那身份,沒點什麽特殊關係,他也不會跟人特意約好吧。”


    “我沒跟他約好……就是碰巧。”


    話音剛落,祝溫書手機震動。


    她打開一看,進來一條新消息。


    【c】:沒等我一起走?


    一旁的鍾婭還在絮絮叨叨,祝溫書卻忽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鍾婭問。


    “沒什麽。”


    祝溫書別開臉,看著落地玻璃裏映射的身影,發現自己腳步好像有點亂。


    過了會兒,她還是回。


    【祝溫書】:你沒說要我等你呀。


    【c】:那我現在說了。


    【c】:來得及嗎?


    收到這兩條消息時,祝溫書和鍾婭剛走到酒店門口,迎麵開來一輛出租車。


    “咱倆一起吧。”鍾婭攔下車,“先送你回去,我家也不遠。”


    祝溫書腦子忽然有點亂,做得出高數題,卻想不清自己這會兒該不該等令琛。


    片刻後。


    “不了……”


    祝溫書聲音有點小,“我想起我還有點事,你先回吧。”


    鍾婭歪著腦袋,“啊?你不走?什麽事啊?”


    “走不走啊?”


    司機在駕駛座催促,“到底走不走?”


    “走!”


    鍾婭立刻拉開車門,鑽進去之前,朝她揮揮手,“那我先走了!回頭聯係,拜拜。”


    “拜拜。”


    目送著鍾婭的車開遠,祝溫書的心緒還有點飄忽。


    直到一陣冷風吹來,她看著四周空曠的環境,突然清醒。


    不是,她為什麽要等令琛啊?


    又沒有約好,等下也是各回各家啊。


    令琛以等下還有事情脫身,已經是二十分鍾後的事情。


    徐光亮拖家攜口地送令琛出來,看著架勢還要送到大門口。


    “留步吧。”


    令琛說,“我自己出去就行。”


    徐光亮當然不依,“沒事沒事,送上車嘛。”


    “不必。”


    令琛低頭看了眼腕表,眉心微皺。


    徐光亮還是挺會看眼色,知道他這神情應該是有什麽急事,也就沒再堅持。


    “那行,你路上注意安全,今天照顧不周,包含包含。”


    道別後,令琛疾步走向酒店大門。


    這裏環境不錯,全是植被,一眼望去也沒什麽遮擋物。


    所以他掃視一圈,沒能發現祝溫書的身影。


    還是走了?


    令琛沉沉呼了口氣,垂下眼,看著那沒回的消息,又覺得毫不意外。


    太陽漸漸藏到了雲層後,令琛沒再多留,轉身朝停車場走去。


    拐過大廳走廊,他整個人突然停住。


    不遠處,側邊的草坪上,祝溫書蹲在一顆盆栽旁,百無聊賴地逗著一隻毛茸茸的薩摩耶,遠遠看去,像一隻小綿羊。


    令琛沒出聲,也沒在繼續上前,隻是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怕再有動作,她在等他的畫麵就會被打破。


    直到他看見不遠處另一隻狗狗跑過來,和祝溫書麵前的薩摩耶玩了會兒,兩隻狗便一起朝出口跑去。


    祝溫書站起身,留戀地看著那兩隻狗的背影,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下一秒,令琛手裏的手機果然震動。


    【祝溫書】:[圖片]


    【祝溫書】:狗都等著伴一起回家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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