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寡人真後悔送你到鹹陽,白白養你一條白眼狼!現在反過頭來殘殺自己同胞,你喪盡天良。”一陣高亢而略顯絕望的喊聲從城頭方向傳來。城頭已經坍塌的不成樣子,從狼藉一片的瓦礫間走出一個身材瘦小全身黝黑的中年男人,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就是曆史上稱為韓廢王的韓王安,城牆倒塌的那一刻他正在城內督戰,要不是躲閃及時早已經被飛來的投石砸成肉醬了。韓王與周圍蓬頭垢麵的黔首差不了多少,要不是周圍有數十名死士寸步不離保護他,估計還會被人誤認為是逃難的普通百姓。


    “韓非子,你要是尚有一絲人性,就放過這些孤兒寡母,放過寡人,放過新鄭,讓開一條路,寡人親自去鹹陽向嬴政謝罪!”


    韓廢王大概也算是性情中人,明知自己已經走到了絕路,還敢對敵將出言不遜,完全不考慮自己生死,看來現在隻是想一心求死了,齊孟對俠士向來十分欣賞,金庸說過,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韓王身上多少殘留點大俠的影子。自己出城受死,保全全城百姓,倘若真是如此,齊孟倒會考慮放放這位亡國之君一條生路,哪怕嬴政事後嚴懲自己,說到底齊孟也是個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人。可惜韓王不是這樣的,他用全城百姓性命相要挾,為自己博一條活路,苟延殘喘。


    “話說的多冠冕堂皇,我差點就被他感動了。”齊孟回頭對左右笑笑,詢問他們現在已經怎麽辦。城頭站滿了無辜黔首,繼續攻城就和屠城沒有什麽區別了。


    左右心腹麵麵相覷,這樣的難題本不該詢問他們,若是徐福神仙在就好了,然而現在城主一定要他們給出主意,也隻好硬著頭皮說出來了。


    “將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屠城吧!韓人反反複複,是在可惡,”一位秦軍部將抽出腰刀,滿臉殺氣,屠城時秦軍的光榮傳統,這項傳統是保持秦人旺盛戰鬥力的重要因素之一。這位部將話一出口立即有人附和。


    “沒錯,屠城,殺他狗娘養的,大軍困守武關半年,是需要補充一下了。”


    從部將充滿狂熱的描述中齊孟了解到在這個時代,殺人屠城是一件極平常的事情,秦軍每攻打一城,隻要對方抵抗稍微頑強,秦人就會用屠城懲罰對方,這麽做一方麵是為了恐嚇下一個對手,另一麵也有著很現實的考慮,大秦軍紀嚴明,但是士兵的生理問題還是需要解決,每一次屠城都會有很多女子慘死。秦國最高統治者為了維持軍隊旺盛的戰鬥力,也為了賦予前線將領更多的權利空間,在對待屠城這件事情上,一般不加阻止,甚至還默許稱讚。


    齊孟閉上眼睛,真實的曆史不是秦皇漢武略輸文采,也不是小橋流水人家,而是血淋淋的曆史,斬盡殺絕,屠城,搶劫,這是勝利者狂歡的節日,各種令人發指的犯罪行為在齊孟眼前連接成一幅清晰畫卷,城中妖嬈的美女還等著男人為她暖床,齊孟神色迷離,這一刻,他就是神,嬴政也比不上他,他雙手揮舞,就能把新鄭變成秦軍的天堂變成韓人的地獄。


    “將軍,再不下令,軍心浮動啊。”主張屠城的將領站在一邊催促道。


    這位部將的話沒有得到立即回複,齊孟眺望新鄭城頭,瞅著那些衣衫襤褸的黔首,都是些孤兒寡母,都是些苦命的人。齊孟沒有必要為別人的命運買單,這些老弱婦孺是是死是活與齊孟無關,他隻是一個穿越者,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穿越者。


    左右心腹焦慮而又充滿期待的望著主帥,隻等齊孟下令就衝進新鄭肆意揮刀殺戮。齊孟沒有直接回答部下,轉身回到點將台上,命令信號兵把自己的話傳達給那位絕望的韓王。


    “當初,韓非子在新鄭,窮困潦倒!大王沒有肯施舍我一粒米,一餐飯,家父因為沒錢賄賂大王,被大王賜死!”


    穿越者站在小土堆上靜靜講述著韓非子悲慘的過往,仿佛就是在講述他自己,這一刻誠摯的感情跨越千年,穿越者與本體水乳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


    陣地前麵站著一位肺活量很大的秦軍士兵,對著新鄭城頭大聲喊話,把城主說出的每一句話原封不動轉達給河對岸。


    “無奈之下,被迫周遊列國,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形如乞丐,在楚國,遇到了荀卿,老師收我為弟子,授我法家之學,與李斯相處。”


    秦軍陣地前所有士兵都放下手中武器,靜靜聆聽,態度十分虔誠。


    “秦王讀到我寫的《韓非子》一書,召見我如鹹陽,秦王的本意是招募賢才,大王的意思卻是明哲保身,派我去送死,萬幸,現在我沒有死。”


    “所以嗎,你是來複仇的?”河對岸,韓王不顧衛士阻攔,一股腦衝到了陣地前沿,雙臂亂舞,看樣子情緒十分激動,這也難怪,百年大韓就要親自毀在他自己手中,換做誰也會心有不甘!


    齊孟轉身低聲詢問弓弩手在距離上有沒有把握擊中目標,幾名弓弩手表示有把握。站在陣地前沿喊話的那名秦軍回過頭來詢問齊孟要不要把這句話喊出來,


    “什麽話?”齊孟驚詫問道。


    “有沒有把握將韓王射殺啊。”


    “敢說出一個字把你舌頭割了!”


    韓王絲毫沒有覺察到危險臨近,或許是他已經視死如歸,想要和他的國家――他的個人財產――一起魂飛湮滅。還一直朝前走,一邊走一邊咒罵韓非子。


    “你就是一個話都說不清楚的廢人,廢人!要不是嬴政瞎了眼找到了你,你現在還在新鄭城頭討飯呢!”


    “說到底你隻是個沒落貴族,有什麽資格對寡人指手畫腳,今日寡人就和你奉陪到底,要想的到新鄭,就從寡人屍體上踏過去,就從新鄭十萬黔首屍體???????”


    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韓王憤怒的表情突然凝固,肥胖的身體重重跌倒,濺起一片水花,血過了好久才從肥碩的身體裏流出來,迎麵至少射來二十隻重箭,全都插在了韓王酒桶一般的肚皮上,屍體倒在剛才他命人射殺小女孩的位置,悄無聲息沉入水底。


    “韓王有罪,已被誅殺,其餘人等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護城河兩岸傳來信號兵高亢興奮的喊叫聲。出乎齊孟預料,城頭再沒有人選擇抵抗,紛紛丟下手中家夥,就連剛才護衛韓王的那幾名死士也跪倒在地,把長劍丟在腳下,投降秦軍。直到現在,齊孟手下的步兵還沒有正式出擊,這是什麽節奏,齊孟震撼不已。新鄭被圍半年,每天食草吃土,被消耗完的不僅僅是城中糧草,還有韓人不屈的鬥誌,臣子對國君君權神授的信仰,從韓王被秦人射殺在河裏的那一刻,一切信仰都坍塌了。


    齊孟轉身麵向全軍臉色鐵青,突然舉起寶劍劃向手臂,頓時鮮血如注,左右侍衛正要上前阻止,隻見城主揮舞令旗:


    “大軍進城,秋毫不犯,自士卒到將軍,有動新鄭一針一線者,斬!”


    “諾!”


    兩千秦軍齊聲應諾,震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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