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邯鄲城本來就可以被攻下,趙王給前線秦軍捎信,說什麽趙人戀舊,等安葬下死人就立即開門,向我軍投降,”


    “這樣的話騙騙傻子就行了,王翦這個蠢貨竟也信以為真!大將軍真的停止攻趙,讓前線秦軍撤退二十裏,後來還說什麽顧全大局,減少無謂傷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李斯潑婦罵街般在秦王麵前控訴,手指東方,咬牙切齒。丞相平素文質彬彬,遇事還能保留著法家子弟的冷靜理智,如果不是被激怒,很少能看見他這般激情。


    “挨千刀的齊王勝!不僅勾結燕魏,出兵援趙,還無償運給邯鄲三十萬石糧食,三十萬石啊,齊國一年糧倉收入也才不過一百萬石!敗家子一下把一小半糧食都白白給了趙國!真他娘的出手豪爽!三十萬石啊。”


    “就是這三十萬糧食!”李斯伸出三隻手指正在秦王麵前搖晃,情緒激動,看丞相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三隻手指剁掉。“三十萬糧食讓邯鄲恢複元氣,立馬和王翦翻臉,夜襲秦軍!”


    “齊王老兒!爾母婢也!(齊王你這個死老東西,你老媽就是奴婢!)”


    被慷慨激昂的丞相帶動,嬴政拍案而起,大聲咆哮,“齊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寡人忍你很久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齊國真以為寡人鞭長莫及嗎?真以為寡人不能收拾你們嗎?等大秦滅了楚國,大軍越邗關,渡黃河,直下臨淄!屠城,雞犬不留!”


    越邗關,渡黃河,下臨淄,三句話說來輕巧,要想真正實現卻不是容易的事情。


    要實現這個計劃,首先要滅掉西南邊的楚國,而要想滅楚必須先滅掉趙國,趙楚唇齒相依,滅趙首先要消除燕齊兩國威脅,計劃聽起來分明是一團亂麻,最後歸於無解。


    嬴政感覺感覺十分沮喪,從前在邯鄲時做人質時,別人總是欺負他,他幻想著將來掌握權力一定讓整個世界畏懼自己,現在嬴政貴為大秦君主,還是有人欺負他。


    “傳寡人命令,邯鄲前線大軍撤回,大將軍王翦立即攻打邗關!越快越好,不容遲疑。”嬴政咆哮起來。


    侍衛紛紛答應,身體卻一動不動。


    周圍人看來,秦王這樣一個決定隻是心血來潮,不是國君決策,更像是小孩在賭氣。


    秦趙兩軍在邯鄲僵持兩年,雙方投入的兵力總數超過五十萬人,拚到現在勝負未定,怎麽可能拍拍腦門就決定撤兵呢?


    侍衛朝李斯望一眼,丞相輕輕擺手,示意左右退下。


    “大王,您不會真想要和齊國開戰吧?”李斯試探性詢問了一句,眼睛緊緊盯著嬴政臉上的表情變化。


    其實李斯心裏很清楚,秦國現在根本不可能對齊國宣戰,即便是嬴政有這個想法,秦國也沒這個國力,應付燕趙兩國就已經很吃力了。


    “伐齊?寡人當然不會狂妄到這個地步,不過,事情就這樣算了,”嬴政話鋒一轉,“武關之事,不能就這麽算了,一定要徹查!徹查,”


    “如何查?派遣使者前去興師問罪?”興師問罪顯然不是明智選擇,怕隻會逼武關采取更不利於鹹陽的行動,在鹹陽兵力捉襟見肘的現在,必須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該怎麽辦?李斯苦思冥想。


    “李斯有什麽計策,但說無妨。”嬴政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


    “臣有一計,隻怕·······”


    李斯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麽難言之隱。


    “隻是什麽!有話直說!說錯了寡人也不會責怪你的,”


    看見嬴政中套,李斯微微一笑,沉吟片刻。


    “武關易守難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圍而不攻也需半年攻下,大軍攻打,損耗不算,同袍相殘,必定影響士氣,恐怕還會被楚人鑽空子,現在既然掌握韓非子勾結齊國的鐵據,不必聲張,無需多事,直接派人前往武關,以犒勞將士為名,尋機除掉韓非,韓非一死,群龍無首,餘眾難成大事,派一說客勸降,如此,武關可定。”


    “好!丞相謀事果然滴水不漏,寡人能想到的,你能想到,寡人想不到的,你也能想到!”嬴政大喜,“有李斯在,寡人無憂!好,就按你的意思辦,宮中侍衛,任由你選。”


    “不必動用羽林衛,臣願舉薦一人,必能完成使命,”李斯冷冷一笑,顯得一副胸有成竹模樣。


    “哦,丞相說的是?”李斯這般表情激起嬴政好奇,是誰比大秦羽林衛還要厲害?能入李斯的法眼。


    “燕人荊軻。”


    武關城外,大雪融化,春暖花開,初春第一陣暖風跨越大半個中國從溫暖的南中國刮過來時,營地周圍高聳的鬆林間還懸掛著鋒利的冰柱。焦急的候鳥耐不住性子,早早的站在樹枝間淺吟低唱,持續三個月的嚴冬終於要結束了。清晨,伴隨著久違的清脆的鳥叫聲,熬過冬季的傷兵們相互攙扶著走出營帳,呼吸鬆林間新鮮空氣,沐浴著初春第一道溫暖陽光,暗暗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小命。中午,從蜈蚣嶺狩獵的士兵帶回野狼,麋鹿,野兔,各種野味被堆放在營地後麵的空地上堆積成山,齊孟特地安排士兵嚴加看管,營地背後,幾隻餓壞了的獨狼徘徊在營地邊緣,大雪封山,這些離群的野獸尋不到獵物,走投無路,竟然跑到營地前找死,一陣亂箭,地麵上留下幾具屍體,受傷的困獸哀嚎著逃入樹林深處。上一個冬天,人狼大戰暫時告一段落,這個回合,獵人宣告獲勝。


    大廚劉一刀一大清早就忙的熱火朝天,劈柴,燒火,剝皮,燒水,剁肉,劉一刀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也顧不得擦。齊孟安排五名少年兵去廚房幫忙,劉一刀帶著五個少年忙前忙後,仍然忙不過來。


    齊孟這幾天很鬱悶,他一直呆在城外,沒有進城,每天住在營地裏焦急的等待非洲大陸的消息,非洲沒有回來,城主已經確信他的鴿子在半路被野人燉了喝湯,再也回不來了。徐福他們在海城怎麽樣了,有沒有找到合適的漁場?這些齊孟都不知道。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僅僅依靠飛鴿傳書,這種空前的封閉感讓齊孟感覺窒息。


    在確信非洲大陸再也回不來時,齊孟讓自己不再多想漁場的事情,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要趕緊組織春耕,保證今年冬天不被餓死。


    這天上午,值班崗哨遠遠望見一個古怪的人出現在蜈蚣嶺邊緣,此人身上沾滿血,手裏還拎著幾個黑乎乎的首級,一步步朝武關走來。崗哨頓時如臨大敵,待來人走進一些,才發現那是幾隻頭狼的腦袋,比普通狼要大出很多,


    哨兵擋住來人,仔細盤查,對方說,自己是秦王的特使,奉命來到武關犒勞將士們。並遞上通關文牒,哨兵叫來仕長仔細查看,東西都是真的,秦軍喜出望外,看來武關並不是傳說中的與世隔絕被君上拋棄,這不,現在就派人來了。秦使催促立即帶自己去見韓非子,仕長不敢怠慢,連忙招呼同伴過來換班,自己從前麵走,帶上鹹陽來的客人,一步步朝中軍大帳走去。


    “敢問大人怎麽稱呼,末將也好向將軍介紹。”什長興奮異常,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武關的救星,是自己最先發現的。


    “我叫荊軻”。武關城內大規模搜查檢舉楚國細作行動告一段落。城內一無所得,守軍便把目光轉向了城外,四處搜查,三天前,有人在蜈蚣嶺下抓獲十幾名形跡可疑的楚國人,這些人被發現的時候身上都是血,形如槁木,餓成了皮包骨,身上看不到一點活人氣息,穿越蜈蚣嶺,猛虎群狼,九死一生,很難相信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們是怎樣走過來的。


    事實是明顯的,這隻是趙國的饑民,秦趙激戰正酣,殺人如麻,這些倒黴的平民為了躲避戰火,穿越大巴山,誤打誤撞才來到這裏的。不過守軍不管這些,堅持認為這些乞丐就是楚軍細作,態度強硬。


    齊孟無心插手此事,搖搖頭回去研究他的火藥去了。


    很快,守軍從這些倒黴的細作口中審出了更多人,審問過程是否涉及嚴刑逼供無人得知。在這個荒蠻時代,滿清十大酷刑還沒有產生,先人虐待同類的才能還沒有得到充分的發揮,盡管如此,一頓亂打,一頂煮沸的油鍋足夠可以使很多人屈打成招了。


    武關守軍押著一排排“細作”來到齊孟身前,得意洋洋說終於抓獲了楚軍細作,顯然是要向城主邀功請賞,齊孟和這些細作交流了幾句,這些人大多語焉不詳,邏輯混亂,說話顛三倒四,有的連戰國七雄的名字都說不清楚。城主苦笑著搖搖頭,打發部下趕緊滾蛋。


    “心中有鬼,全世界都是鬼。”


    武士們愣愣的望著城主,張開嘴巴像一條條渴死的魚。


    “你們抓來的都是平民!沒有賞賜!”正要發作,羽林衛一哄而散。齊孟歎息一聲,趙良不在,這些老爺兵他根本收拾不了,不行,必須建立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所謂槍杆子裏出政權。


    不過眼下奪取軍權問題並不是最緊要的,武關現在最需要的是穩定,穩定壓倒一切,一切不和諧的因素都必須被河蟹。如果沒有猜錯,楚王現在正忙著好細腰,和美女討論減肥問題,根本沒空理會武關這邊。若不是這樣,楚國援軍早在十年前就到了。所謂的楚軍細作多半是以訛傳訛,都是一些閑人謠言罷了,若真要追查下去,怕隻會無事生非,自尋煩惱。


    齊孟每天醒來都要踱著方步來到後院的鴿舍,與兩隻西伯利亞鴿親密接觸,向它們問過早安,然後才開始向它們詢問非洲大陸什麽時候回來,鴿舍裏的鴿子好不容易聽懂了主人的問話,爭先恐後朝齊孟拉屎,熱情洋溢。


    非洲大陸是齊孟精心培養的戰鴿,戰鴿顧名思義就是使用於戰場上的鴿子,當然,在成為戰鴿之前,非洲大陸在熱帶雨林裏自由自在的覓食,尋偶,談情說愛,去年夏天它從非洲出發,萬裏遷徙,來到北中國過冬,休憩的時候被齊孟抓了正著。非洲大陸身材矯健,翅膀碩大,雙爪如鉤,適宜於長途飛行,連老鷹見了也要和他打招呼把他當成自己的同類,這也是齊孟選擇它執行特殊任務的原因。徐福他們從武關出發的第三天,非洲大洲就被城主從鴿舍裏硬拽出來(這家夥現在變得又肥又懶)。從離開武關到今天,非洲大陸失聯已經七天了,七天時間完全足夠非洲大陸環繞戰國七雄飛一個來回,七天時間足夠他談一場來不及說分手的戀愛,可是,七天過去了,它還沒飛回來,這不科學啊。


    莫不是被野人逮住燉鴿子湯喝了?大補啊。


    齊孟不敢多想


    唯一趕到欣慰的是,鹹陽那邊一直風平浪靜,沒什麽動靜。顯然,齊孟除掉內史騰,嬴政並沒有太大意見,前線大將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秦國連一個追悼會都不開,可見內史騰在鹹陽的人際關係有多糟糕。


    收編殘軍迫在眉睫,三千秦軍士氣低迷,軍心渙散,留在武關城內不是炸彈也是地雷。


    是成立烏托邦呢還是實行自由主義?齊孟對西方哲學並不了解,他想模仿雅典城邦製度,也搞搞公民選舉,做到相對自由平等。轉念一想,武關周圍強敵環繞,別說建立城邦了,插一根茅草都會被人攻打。


    現在穩定壓倒一切,發展是硬道理,必須加強對軍隊的政治控製。理工男頭腦比較簡單,不過聯想一下大學時代的黨支部,武關的政治體製就逐漸清晰浮現在他眼前了。


    必須策劃在軍隊中成立····黨,徐福擔任黨代表,齊孟自己做政治部主任,然後把這種模式在全國推廣。這個計劃不錯,可是緊靠齊孟一個人是沒法完成的,他需要徐福的支持,可是老爺子現在東海裏打魚,隻有等他回來再說。


    構建一整套政治體製是一件浩大的工程,需要很多準備工作,比如洗腦宣傳啊愛國主義教育啊,在此之前,齊孟決定先發明火藥。


    徐福走後,煉丹宣告暫停,鹹陽方麵的援助倒是源源不斷,嬴政每天派人送來大批物資,什麽牛肉幹啊,水銀啊,黃金啊,齊孟對煉丹不感興趣,也不想長命百歲。他很清楚,這個時代的仙丹,吞一口下肚不僅不能延年益壽,通常還會有中毒身亡的危險。


    煉丹是假,研製火藥才是正,掛羊頭賣狗肉就是這個意思。


    齊孟迫切想早日煉製出火藥,可是越是著急越是出錯,徐神仙走的時候對配方守口如瓶,麵帶蒙娜麗莎的微笑一句話不說,高中階段的化學知識早被穿越者忘記的幹幹淨淨,全都還給了老師,坑爹的應試教育。現在他隱約記得是幾段高考必考的化學式,配置火藥需要硫磺,幹粉末。除此之外,齊孟什麽也不懂了。


    派俘虜去開鑿山石,俘虜一聽說要去蜈蚣嶺打死了也不去,沒有辦法,齊孟隻好帶人親自出馬。在蜈蚣嶺山石間叮叮當當敲打了兩天一夜,終於找到了硫磺,好不容易備齊了材料。接下來是祛濕,把火藥炒熟,這是一個技術活,齊孟自然不會,把配料投進鍋爐中,火候很難掌握,溫度高一點,硫磺刺啦一聲就燒沒了,溫度低一點根本炒不熱。


    齊孟不是化學專業出身,在經曆了幾次燒掉眉毛胡須後,他不得不暫時放棄了。


    發明火藥並不是為了稱雄稱霸,當然隻是為了自保,自保的定義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夠自保他就很滿足了,嬴政隨時會反悔,諸侯聽說韓非在武關成立一個獨立王國,必然群起而攻之,權力沒有真空,楚國也不會允許一個三千多人的獨立王國在自己榻前酣眠。齊孟想在還不想和楚國撕破臉,那個項羽的爺爺項燕可不是好惹的主。更重要的是,未來和秦國對抗,武關需要盟友,放眼諸侯,還有比楚國更可靠的盟友嗎。


    這也是齊孟下令釋放楚國細作的原因。齊孟除掉內史騰,消息傳回鹹陽,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嬴政帶著李斯在寢宮親自召見武關使者,這樣的規格表達了嬴政的誠意。


    韓非子一行在武關的所作所為被使者如實稟告給秦王,使者一邊說嬴政一邊插話,事無巨細,連韓非子在武關穿什麽顏色內褲都要問。


    誅殺內史騰的所有細節,秦王尤其感興趣,使者講到在韓非威逼利誘之下,內史騰終於承認自己與嫪毐勾結時,嬴政屏息凝神低首垂目像隻逮耗子的貓,講到趙良揮劍斬下內史騰頭顱鮮血四濺,秦王拍案而起,像說書人一般大喝:


    “快哉!殺得好!”


    內史騰果然和嫪毐有一腿,嬴政當初的判斷沒錯,在除掉內史騰這件事情上,秦王可是力排眾議,事實結果證明最後他是對的,一個人能證明自己智力見解上的優越性,這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啊。


    事實上,內史騰與嫪毐有染,就憑這一點,他就得死。不過最後這個賤人被誰殺死,如何被殺死,秦王也要過問,嬴政就是這樣一個人,事無巨細,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這是他的行事風格。其實換個角度來說,就是強迫症,是嚴重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你看韓非子此人,可靠麽?”聽完使者匯報,嬴政和顏悅色問道,聲音溫柔的像隻貓。


    秦王當然知道韓非子可能已經給了使者好處,讓他回到鹹陽撿好聽的說。像自己這樣問可能根本問不出什麽來,但無論如何,秦王還是要問。強迫症年年有,今年比較嚴重罷了。


    等待使者回答的時候秦王閉著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內心的平靜才是真正的平靜。


    “小人離開武關時,韓非已經接手武關軍,正加緊訓練,精誠報國,固守待援,圍點打援,圍魏救趙,韓將軍發誓要和楚國項燕決一死戰不破樓蘭終不還大將軍馬革裹屍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使者滔滔不絕,這些話都是臨走時徐福教他背會的。


    嬴政睜開眼,伸手輕輕揮舞,像是要趕走一隻蒼蠅。


    “寡人不是要聽韓非子說什麽!寡人現在要知道他在做什麽!撿重點的說,別像秦國女人的破裙子,沒完沒了。”嬴政臉色瞬間轉陰,每到冬天,秦王的憂鬱症就容易發作,情緒時好時壞,變換無常,像一個小孩。


    “是是·······”使者身體發顫,舌頭打結,秦王的暴脾氣誰人沒聽說過,“臣臨走時,韓非正和徐福·······”


    “徐福是誰!”嬴政驚呼,嬴政著急並不是因為徐福是個騙子,而是因為自己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人,事情超脫自己掌控,秦王害怕這種感覺。


    “徐福是誰!”


    “這個······”李斯抓耳撓腮,看樣子很是窘迫,李斯出身法家,學習刑名法術之學。對縱橫家,陰陽家這些旁門左道向來不屑一顧,根本不可能和這些江湖術士打交道。


    “徐福大概是陰陽家子弟,簡單說就是個騙子,臣······臣對這些旁門左道不是很了解,”


    “旁門左道、”


    秦王心頭一寒,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看見李斯支支吾吾,秦王更加惱火,轉身繼續詢問武關使者。


    “你繼續說,他們在商討什麽?”


    “好像是派人去東海·······”使者已經完全被嬴政的咆哮震攝住,支支吾吾,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東海?”嬴政頓了頓,兀自玄想片刻,“那不是齊國的地盤嗎?”


    周圍沒人再敢說話,死一般靜寂。


    “韓非竟敢和齊國勾結!寡人剛剛除掉內史騰,又憑空冒出一個韓非子!”


    “大王息怒,或許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李斯嚐試著上前勸解,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犯下了一個致命錯誤。


    韓非子是李斯多年的同窗,韓非本是韓國人,李斯本是楚國人。兩人都算的是客卿,李斯雖然貴為丞相,客卿的身份讓他與土生土長的老秦人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這一點,在尊重秩序,重視等級的秦國是尤其在乎的。


    況且這次召韓非子入秦,李斯也是參與其中的,並且向嬴政信誓旦旦保證此人絕對沒有問題。現在韓非子竟然和齊王聯係,自己無論如何是脫不了幹係的,想到這裏,李斯感覺眼前一黑,一種深沉的眩暈感讓他幾乎摔倒。


    “李斯,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是不是想讓韓非子把刀架在寡人脖子上?”


    嬴政咬牙切齒,幾乎是從坐席上蹦起來,一把揪住李斯長袍,用力掐住丞相脖子,李斯脖子漲的通紅,雙手懸空,不停亂抓。


    “大······大王,聽臣······臣解釋,”


    聽見李斯結結巴巴的求饒,嬴政怒氣稍微緩和,手指一鬆,李斯像稀泥一樣摔倒在地上。


    “果然和姓韓的是一夥,說話都和他一樣了,你快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斯倒在地上劇烈咳嗽,使者趕忙上前將丞相攙扶起來,嬴政倒沒有阻攔。李斯脖子通紅,頸部多了道手指痕跡,嬴政下手太重,看樣子是想把李斯掐死。李斯心頭陣寒,伴君如伴虎,要不是看在秦王正在犯病,情緒失控的份上,李斯會立即轉頭離開秦國,投奔楚國,魏國,或者趙國,說服國君,和蘇秦當年一樣挑起六國合縱大旗,直逼函穀關!


    “大王,臣與韓非子雖是同窗,可兩人已有十年不見,他在韓國,臣在秦國,風流馬不相及,何談陰謀!再說,當時大王召見韓非,李斯曾經力勸不要讓他來,是大王不聽,難道大王忘記了嗎?”


    李斯大聲疾呼振聾發聵,脖子漲的通紅,句句在理。


    一席話句句在理,容不得秦王反駁,嬴政自知理虧,是自己錯怪了丞相,礙於臉麵卻不想立即承認,說到底嬴政還是個長大不的孩子啊。硬著嘴皮繼續質問道:


    “那你說,韓非子和齊國聯係做什麽?難道是勾搭齊女?”


    “勾搭齊女?難道大王不知,齊地女子,個個貌若東施嗎?”東施是戰國時期著名的醜女,和她鄰村的西施是美與醜的兩個極致。東施效顰的典故家喻戶曉。


    秦王的笑話雖然沒能逗笑李斯,不過很明顯氣氛緩和了許多。


    “韓非與齊王聯絡什麽李斯不知,但秦國與齊國風流馬不相及,齊王也不會遠涉千裏,來幹預我大秦國事。韓非不足為慮,隻是半路殺出一個徐福,變故一定因為此人,是李斯大意,”說到這裏,李斯倏忽抽出寶劍,寒光閃閃,周圍侍衛正要上前,秦王厲聲嗬斥退下,卻見丞相雙腿跪地,雙手把劍舉過頭頂。


    “大王,罪在李斯,任由懲罰!”


    嬴政雖然魯莽,卻不是不講道理,憂鬱症發作完了也就恢複了理智。


    “李斯快快請起!是寡人錯怪你了!錯在寡人!”,一邊說一邊扶起丞相,取下佩劍,遞給李斯。


    “寡人無德,任性誤事,請丞相懲罰!”


    “哈哈哈哈!”李斯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嬴政仰天大笑。


    君臣如初。


    攻打武關至少需要五千兵力,嬴政不會輕易出兵,秦軍主力現在正在邯鄲和趙魏聯軍糾纏不清,戰局一時難判勝負。此刻貿然增兵武關,陷入兩麵作戰,隻會讓齊軍鑽空子,從背後給自己插上一刀。韓非子選擇與齊國合作,不失為一則妙棋。


    “這麽說,齊王也活得不耐煩了,寡人不招惹你,你倒騎到寡人頭上來了!”嬴政遙望東方,殺氣逼人。這天中午,武關城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客棧——悅來客棧——迎來了幾位貴客,為首的是齊孟,幾名羽林衛緊隨其後,還有一個神秘黑衣人,一行人都不說話,默默進了客棧。


    入主武關後,齊孟臥薪嚐膽,輾轉發側,自己折磨自己,每天啃窩窩頭,睡柴草床,以自苦為樂,更別說在悅來客棧吃飯。這倒不是為了省錢,是為了安全起見,害怕被人刺殺。內史騰在武關經營多年,心腹遍布,秦楚交鋒,武關頻繁易手,人員複雜,難保沒有幾個心腹死黨潛伏城內,伺機給新任城主補上一刀。


    齊孟小時候聽過不少忠誠奴仆為主人報仇的故事,什麽豫讓啊,日本47浪人啊,刺馬案中的小馬哥啊,中國人重情義,萬一碰到這些個亡命之徒,齊孟的美妙穿越之旅不是要提前結束了嗎?


    所謂出門防跌,喝水防噎,古言古訓還是要遵循的。多一點防備總是好的。


    事實上,不僅是齊孟,就連三千大秦將士也被要求駐紮在武關城外,嚴禁入城騷擾百姓,表麵看來這是齊孟治軍有方,其實也是為了部下安全考慮。


    跟隨齊孟來到悅來客棧的這位神秘人物,自稱荊軻,來自鹹陽,受嬴政調遣。清晨時分被武關前線的哨兵發現,身上攜帶著過關通牒,還有秦王的虎符,看樣子來頭不小。武關秦軍和他們交往時發現他沒有一絲官腔。


    此人頭戴鬥笠,身披玄袍,手執長劍,全身上下隻留一雙黑色眼睛打量外麵世界,。


    神秘當然不止是外貌,從進入客棧到現在,黑衣男一句話不說,以至於一旁等待客人點菜的跑堂夥計以為這是啞巴。


    齊孟找一張偏僻角落坐下,兩名羽林衛看似隨意的坐在旁邊。環顧四周,這是家百年老店,匾額上寫著悅來客棧四個大字,蒼穹有力,傳說字是老聃寫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桌椅光滑如砥,腴而不膩,看上去便知道價格不菲,大廳通往閣樓的樓梯是榆木製成,齊孟常年野外考察,這點常識還是了解的。


    “韓將軍輕裝簡行,就不怕遭遇不測?”眾人坐定,黑衣男目露寒光,忽然張口說話。


    “韓非子心懷坦蕩,不慕榮利,上可對蒼天,下可對鬼神,何懼之有?”齊孟振振有詞,在荊軻麵前,裝裝十三還是必須的。


    “心中無懼為何要這些侍衛?”


    齊孟嘿然一笑,並不答話,心想荊軻你明知故問,要侍衛當然是要防你殺我啊,你以為我傻啊。


    “先生誌懷高遠,武藝超群,不好好做你的燕國俠客,卻要助紂為虐,這是為何?”


    “韓將軍怎知我是燕國人?”荊軻甚是詫異,自己臉還沒有露出來,已經被對方看出了底細,韓非子果然名不虛傳。


    “我如何知道不要緊,你且說,這次大王給你了什麽好處?”


    場麵僵持,羽林衛做好迎敵準備,荊軻正準備說話,一旁的跑堂夥計瞅見這架勢,就知道來了位大人,不,是兩位。連忙熱情洋溢的招呼:


    “客官,小店有上好的女兒紅,二十年陳釀,牛肉,羊肉,馬肉,狗肉都可以現做的······”


    齊孟聽見狗肉兩字,動物保護者的敏感神經突然被觸動,猛拍楠木桌椅,“誰讓你們吃狗肉的!不知道狗狗是人類的好朋友嗎?”


    夥計愣愣的站在原地,張大嘴巴像一條淹死的魚,大概這樣的客戶他從來沒有見過,看對方來頭不小,連連賠笑。


    “客官教訓的是,那就不吃狗肉,小店還有馬肉羊肉豬肉·······”


    “好了,快上十斤羊肉,十斤牛肉,兩隻雞,兩隻鵝,十張胡餅,十斤女兒紅,”


    店夥計瞅齊孟一眼,好像在看一個怪物,這也難怪,齊孟剛才一口氣點下的這些東西,恐怕十個人一頓也吃不完。


    “不止是我和這位客官吃,”齊孟指了指對麵坐著的黑衣男子,男子一動不動,有指了指背後站立的羽林衛,“還有他們!”


    “好嘞!十斤羊肉,十斤牛肉,兩隻雞,十斤女兒紅······”店夥計哪見過這架勢,暗自叫苦不迭,正要離去,手突然被人拽住。


    “女兒紅不要加水,錢不會少給你的!”


    “客官請放心,小店誠信經營,一向童叟無欺,絕不短斤缺兩······”


    齊孟鬆開手,夥計如蒙大赦,腳底抹油忙不迭逃走了。


    “荊軻先生,我們先吃東西再談正事,”齊孟嘿嘿一笑,眼前這個荊軻先生實在出乎齊孟預料,在齊孟印象中,荊軻應該是高大威猛的存在,眼前這個黑衣男身材高挑,形如麻杆,穿一條肥大長褲,腳踝露在外麵,看樣子頗為滑稽,很難想象燕太子丹為什麽會派這樣一個家夥去刺殺秦王,不過想到高個兒一人獨闖蜈蚣嶺,殺頭狼,齊孟意識到此人不可小覷。


    “秦王待我不薄,李斯丞相對我有知遇之恩,士為知己者死,韓將軍不必取笑。”


    “天下人都想刺殺秦王,你倒想為秦王殺人,先生為人,非常人所能理解啊。”


    眼下嬴政竟然派以後刺殺自己的荊軻來刺殺齊孟,齊孟越想越覺得搞笑,不過現在他很想知道嬴政李斯給了荊軻什麽好處,讓他如此為自己賣命。


    “韓將軍不是要吃飯嗎?說這些廢話做什麽?”荊軻霍然而起,殺氣逼人,齊孟不為所動。


    “一看這就是家黑店,”待夥計走遠,齊孟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對荊軻說,荊軻到底是曆史上著名的大俠,在雙方攤牌之前,先交流幾句還是必要的。


    “城主何出此言?”荊軻突然開口說話,倒不是對黑店感興趣,而是在伺機尋找機會刺殺齊孟。


    “嗬嗬,這還不明顯嗎?夜晚不點燈,白天見不到一個人影,門前連狗都沒有,剛才我去後院查看,地上還有一趟血跡沒有清理幹淨,不是黑店又是什麽!”


    話未落音,樓上傳來一陣淩亂腳步聲,女人說話的聲音。


    “韓將軍真會說笑,百年老店竟然被您一句話說成是黑店了。”


    所有人屏息凝氣,隻見從樓梯緩緩走下一美妙婦人,身姿婀娜,身穿短襖,別是一番異域風情。


    “這是本店老板娘,人稱賽西施,”一旁的夥計連忙向齊孟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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