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砰”一聲被人踹開了,周衍照幾步走過來,把她拎起來,用力拍著她的臉:“周小萌!”


    “哥哥,你回來了……”周小萌覺得自己舌頭都大了,說話不利索,像喝醉酒,可是喝醉酒也沒這麽舒服。周衍照盯著她,目光銳利好似刀鋒,突然就一鬆手,周小萌跌回床上,嘻嘻哈哈地笑著,像一條魚翻滾在水裏,說不出地舒適自在。周衍照進洗手間看了兩眼,就立刻出來,把她拎進浴室:“吐出來!”


    “請你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周小萌一邊笑一邊唱,唱得荒腔走板,“閃閃紅星裏麵的記載……變成此時對白……”


    周衍照把她扔進浴缸裏,自己拿著花灑,開了冷水,對著她的頭就是一頓猛衝。冰冷的水注打在臉上,生疼生疼,周小萌尖叫一聲撲過去,狠狠就給了周衍照一耳光。周衍照大怒,可是卻沒有打回去,周小萌還想打他第二下,卻被他避過去了,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往水裏按:“你清醒一點!”


    周小萌打不到他的臉,就抓著他的手,對著他的虎口狠狠咬下去,血的腥氣充盈在齒間,順著她的嘴角滲出來,周衍照痛得皺起眉來,隻得捏住她的鼻子。周小萌窒息,隻好鬆口,她好似一隻獸,這時候倒機靈了,抓著扶手從浴缸裏跳出來,就往外頭跑。周衍照抓住她的腰,她拚命掙紮:“你放手!你放開!”回過身來,亂踢亂打,周衍照把她重新按進浴缸裏,她嗆了好幾口水,周衍照厲聲質問:“你吃了多少?吐出來!”


    “我不吐……”周小萌晃著腦袋,好似很開心的樣子,“堂堂周十少,養我總養得起吧?不就是磕了你幾顆藥,你心疼什麽呀?我還你!我肉償不行嗎?”


    “周小萌,你別瘋了!”


    周小萌本來是在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了:“周衍照,你竟然這樣對我?”


    周衍照愣了一下,周小萌已經撲倒在浴缸裏,放聲大哭。她這麽一哭,周衍照倒冷靜下來了,看了看濕淋淋的地板,四處尋了半天沒找到什麽合用的東西,突然看到洗臉台上的牙刷,於是抽出來,蹲下去捏住周小萌的下巴:“張嘴!”


    他捏得正好在骨骸關節上,逼得她不得不張開嘴,牙刷一直捅到嗓子眼,周小萌頓時幹嘔起來。周衍照把她從浴缸裏揪出來,推到馬桶邊,說:“吐出來!不然我就把你的頭塞進去!”


    抽水馬桶洗刷得很幹淨,但周小萌反胃得厲害,終於搜腸刮肚全部吐出來了。周衍照看著她跪伏在那裏吐了又吐,冷冷地說:“上次我怎麽跟你說的?沒有下次了!你不拿我的話當回事是嗎?還是覺得我是嚇唬你玩?”


    周小萌吐得乏力,掙紮地爬起來,打開水龍頭,拚命地往自己臉上澆水。她本來從頭到腳都濕了,這下更像是從水裏撈出來,又像是從河裏爬出來的水鬼。她抬起臉來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有些虛弱地笑笑:“周衍照,你結婚去吧,我不要你的錢了。”


    “你以為你是誰?”周衍照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刻薄,“跟我多睡了幾天,還把你睡出毛病了不是?”


    “哥哥,如果有虧欠,我欠你的,已經還清了。”


    “你敢說還清兩個字?”


    “我媽比你爸還慘!”


    “那是你媽應得的。”


    “那我欠你什麽?我欠你什麽?”


    “你欠我的,多著呢!誰把你從小養到大?誰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一樣,是我爸爸!要不是他天天最高興看到你,你以為你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周小萌,我知道你在發什麽瘋,我找什麽樣的女人不行,非得找你?我告訴你,你就是個玩物,玩物你懂嗎?我拿錢買,你收錢賣,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發瘋?你有什麽資格跟我鬧?我告訴你,以後你不準再私下裏見孫淩希,要是我的話你再記不住,我就打斷你的腿,叫你一輩子哪兒也去不了,乖乖呆在家裏陪爸爸!”


    周小萌號啕了一聲,是完全從嗓子眼裏發出的那種聲音,人在絕望的時候最悲慟的聲音:“你還給我!你還給我!”


    周衍照甩開她的手,拎著花灑胡亂朝她臉上一陣亂衝:“沒醒就醒過來再跟我說話!”


    周小萌哭得蜷縮下去,一邊啜泣一邊仍舊在掙紮:“你還給我……”


    周衍照手背上被她咬透了,傷口被冷水激得生疼生疼。他心中生氣,扔下花灑反鎖上門,下樓去尋醫藥箱,正好小光靜靜地站在樓底下,看著他下樓,也不問,就把手裏的醫藥箱遞過去。周衍照正好一腔怒火無處發作,接過去就把醫藥箱摔在桌子上,把瓶瓶罐罐都翻出來。小光仍舊沒吭聲,找出紗布倒了藥粉,按在他手背的傷口上。大約是傷口被藥粉刺激得很疼,周衍照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說:“你小點勁兒,我又沒斷手斷腳的!”


    “我看十哥離斷手斷腳不遠了。”


    周衍照聽了他這句話,不知為何竟然沒有生氣,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當初我怎麽勸十哥來著?十哥心軟聽不進去。”


    “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


    “十哥要記著那點兄妹情分,當初就應該當機立斷,殺了算了,一了百了,每年去掃墓的時候,多買束花就是了。要不,打發得遠遠的,她不是要去加拿大嗎,何苦再把她誆回來?讓她活得生不如死,是十哥惦著兄妹情分嗎?”


    “你們今天都是反了?”


    “不敢。”小光仍舊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調,“起碼,我不敢往十哥身上招呼。再野的性子,要不是十哥默許,她還能抓出傷來?十哥心軟我知道,可是內疚這種東西,不該是十哥有的。十哥當初怎麽教我們的?做我們這行,就怕有良心。既然連良心都不該有,何況內疚?十哥這麽縱容她,總有一天會出事。”


    周衍照目光銳利,就像是鋒利的刀,可是小光不緊不慢地說完,手裏也沒耽擱,已經替他包紮完畢。周衍照收斂起怒容,突然笑了笑:“你說的是,今天我是太縱容了,想著她心裏不痛快,哭會兒就好了。”


    “這種事,女人沒有不傷心的。”小光不動聲色,語氣平靜得很,“再說十哥開頭的規矩就立錯了,自從有她,就再也沒有過別人,她還當十哥真拿她當回事了。孫小姐突然插進來,她當然覺得難受。”


    “我那不是懶嗎?女人這麽麻煩的東西,叫我同時應付兩個……再說外頭的床,我睡不慣。”


    “所以我說十哥開頭的規矩就立錯了,既然她是個玩物,十哥愛怎麽著,就應該怎麽著。睡不慣外頭的床,帶回家來不就行了。”


    周衍照被他一句話接一句話,漸漸逼到無話可說,最後沉默半晌,說:“是,你說對了,我內疚。”


    “她不是拿錢了嗎?十哥也給的不少了。外頭的女人,哪有這麽貴?”


    周衍照顯得十分疲倦:“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


    “十哥不糊塗就好。”小光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欣慰,反倒像是在嘲諷。周衍照忍住一口氣,說:“我不上樓去了,你找個人上去看看,她要是哭夠了,就把她從我房裏弄出去。”


    “是。”小光答應了,卻沒有挪步,“還有件事,十哥曾經答應過我……”


    “什麽?”


    “您要是一意裝糊塗,我也就裝糊塗,隻是下回十哥要是再遣我辦什麽事,我就不動了。”


    周衍照沉默不語。小光說:“十哥心裏都有數,還剩下多少,都交給我。這種東西,老爺子交代過多少次了,絕不能碰。”


    周衍照終於開口,語氣冰冷似滲著寒意:“你倒會拿老頭子來壓我,你以為當年老頭子還用少了?”


    “所以一錯豈可再錯?十哥當初怎麽跟我說的?說絕不會落到老爺子那種地步。”


    “沒了。”周衍照賭氣,“她全吃了。”


    小光瞳孔微微一縮,說:“剩多少?會弄出人命的。”


    “七八顆吧,我逼著她吐出來了。你上去看看,要是不行就送到侯醫生那裏去。”


    小光略一思量,抓起周衍照擱在桌上的鑰匙,快步上樓去。這裏他比自己的家還熟,打開周衍照的臥室門,隻聽浴室裏水聲嘩嘩,倒聽不到哭聲。他用鑰匙打開洗手間的門,一推開,突然勁風襲來,他身手極好,一個過肩摔就將人摔倒在地上。好在他手上留了後勁,沒有使出全力,但周小萌被一摜摔在地上,後腦勺重重地磕上地麵,頓時差點昏過去。小光看她臉色慘白,臉上全是水,身上衣服也全部都濕了,蜷伏在地上,連呼吸都顯得十分微弱。他伸出手,試了試她頸邊的脈搏,覺得沒有太大的問題,想必是周衍照逼著她把藥都吐出來了,於是說:“小姐,我扶您站起來,您能走路嗎?”


    周小萌像是見到鬼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厲聲尖叫:“還給我!”


    “二小姐,鬧也鬧夠了。十哥已經走了,往孫小姐那裏去了,我勸您,還是安分些吧。”


    周小萌的眼神這時候才有了些焦距似的,喃喃地問:“走了?”


    “走了。”小光不動聲色,撥開她的手指,然後扶著她的肋下,將她攙扶著站起來,“能走嗎?要不我叫李阿姨上來?”


    “不,我要媽媽。”周小萌十分虛弱,額頭上全是涔涔的冷汗,“我想要媽媽……”


    “小姐死心吧,十哥走了,做戲給我看也沒有用。”


    周小萌突然笑了笑,自從周彬禮出事之後,小光從來沒有見她這樣笑過,笑得那樣明亮溫暖,仿佛仍舊是周家那個千嬌萬寵的公主。小光想起第一次見到她,還是周衍照第一次帶他來周家,她正好放學回家,經過客廳的時候,軟聲軟氣叫了聲“哥哥”,然後嫣然一笑,擰身朝樓梯上走,那時候她穿雪白的公主裙,整個人就像電影裏的白雪公主一般。周小萌笑完之後,突然就掙脫他的攙扶,轉身朝窗子奔去。小光大驚,衝過去也來不及阻攔,她整個人已經翻出窗子,他最後也隻來得及抓住她的一隻手。周小萌整個人已經懸空,小光立時用另一隻手勾住她的脖子,將她硬生生拖上來。


    周小萌好似全身都脫了力,任由他將自己拖進窗內,然後軟癱在地毯上。小光的心怦怦直跳,是使力太過,他緩了一緩,才蹲在周小萌麵前,說:“剛剛的事,我不會告訴十哥。小姐別做傻事了,不然的話,吃虧的是小姐自己。這裏是二樓,摔下去,半殘不死,正好遂了十哥的心意。”


    周小萌眼珠微微轉動,像是再沒力氣說話。小光將她扶起來,半攙半抱。周小萌全身無力,都靠在他身上,她聲音輕微,叫了聲:“小光。”


    平常她客氣一點的時候都是叫光哥,但通常隻是視他不見。周小萌其實非常非常痛恨他,他心裏也清楚。當初就是他在周衍照麵前建議,要把她斬草除根,可是周衍照最終沒有聽他的。


    “我哥哥很相信你……”


    他仍舊沉默,周小萌卻像是說悄悄話似的,越說聲音越小:“可是他嫉妒心很重,很重……你肯定知道……”


    小光終於看了她一眼,聲音仍舊平靜:“小姐想說什麽?”


    “我跟你打個賭……總有一天,他會殺掉你……”


    小光充耳不聞,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說的話。


    “他有多信任你,就有多受不了你的背叛……”周小萌冰冷的手指捧住他的臉,在他錯愕之前,她柔軟的嘴唇已經吻上他的唇。


    電光石火之間,小光突然明白過來,猛然推開周小萌。周小萌被他推了一個趔趄,站穩之後才鄙夷似的微笑,看著站在樓梯口的周衍照。小光什麽都沒有說,周小萌反倒問:“哥哥不是走了麽?”


    “我上來拿件衣服。”周衍照的目光根本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看著小光,“你別理她,她這是磕了藥發瘋。”


    小光什麽也沒有說。周衍照走過來,拽著周小萌的胳膊把她推進她的房間,幾乎摔了她一個踉蹌:“周小萌,別以為我剛剛忍了你,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臉。小光是什麽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你別去撩他。”


    在黑暗裏周小萌的眼睛也閃閃亮,仿佛清泉映著月光:“哥哥說這句,真是醋得很。要不是我知道哥哥對男人沒興趣,還以為你們倆才是一對呢!”


    “我身邊的人,你都不準動。”周衍照一字一頓地說,“不然,你再在床上睡三個月,可別怪我!”


    周小萌輕輕笑了聲,像貓咕嚕似的笑,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周衍照的臉,但他反應極快,“砰”一聲就將門關上了,門差點撞在周小萌的鼻尖上。她站在那裏,聽著外麵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光似的,伏在門上,慢慢喘了一口氣。


    這天晚上她睡得極不安寧,夢見許多人和事。夢中人有張陌生的臉,握著她的手問:“小萌,我們一起走吧……”


    她輕輕地觸一觸那張臉,那個人就碎成了齏粉,被風吹得四散開去,連一點塵埃都不剩。


    第二天倒是個好天,天氣晴朗,秋高氣爽。


    周小萌沒怎麽睡好,眼皮微腫,吃早飯的時候周衍照不在。周彬禮今天格外不安似的,坐在那裏不肯好好吃粥,護理怎麽勸都不行。周小萌看不下去,走過去說:“我來吧。”從護理手裏把碗接過去。


    粥還有些燙,周小萌舀了一勺,慢慢吹著,然後說:“爸爸,吃粥了。”


    周彬禮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問:“小萌,誰打你了?”


    “沒人打我。”


    “別騙爸爸……”周彬禮口齒不清,“你脖子……”


    周小萌從來不願意照鏡子,這時候才低頭細看,原來昨天小光勾住她脖


    子,把她拉上來的時候,將她脖子勒紫了。她說:“沒事,是昨天上體育課,單杠我沒翻過去……”


    周彬禮咧嘴笑了:“翻單杠……小萌笨……”


    周小萌也跟著笑:“是,我怕得很……”小時候她最怕疼,從來不肯學溜冰,也不肯學騎自行車,怕摔倒。所以每次體育課,要是跳鞍馬或者翻單杠,總是不及格。


    “你媽媽說……女孩子要仔細……不要留疤……”


    “嗯,我知道。”周小萌一邊說,一邊哄著他吃粥,“爸爸快點吃,不然我要遲到了。”


    “你哥哥呢?”


    “他上班去了。”


    “沒跟人打架?”


    “沒有,哥哥好久不跟人打架了。”


    周彬禮的記憶又開始混亂了,像幼兒一樣記不住時間順序,隻是被她哄騙著,迅速吃完了粥。周小萌拿著口水巾替他擦了擦臉,又說:“今天天氣好,讓徐姐姐推您去花園看看,好麽?”


    “你上學……遲到……”


    “沒事,我馬上就走了。”


    “別遲到……”


    她拎著書包出門,走到門口換鞋的時候才想起來,今天是周六。她坐在玄關的椅子上,一時有些發愣。最後還是把鞋子換了,把書包放下,拿了背包出門。


    司機問她:“小姐往哪裏去?”


    其實沒有地方可去,她隻是不願意呆在屋子裏。她說:“我要去看看新手機。”


    司機載她到商場,然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七樓全是賣電子產品的,有許多品牌的指定專營店,她一個一個地看過去,看到最後也沒有買。對司機說:“這些都不合適,我要去電子市場。”


    司機犯了難,本市有一個著名的電子大市場,整整七層樓全是賣電腦和手機的。但那裏每一層都是分包租出去的小店鋪,不僅魚龍混雜,而且如同迷宮一般。司機說:“要不小姐說要什麽樣的手機,我讓光哥派人去給您買。”


    “哥哥不準我找小光。”周小萌一臉的不高興,連嘴都嘟起來了,“你要打電話你打,我才不觸這樣的楣頭!”


    司機雖然聽她這樣說,但仍舊堅持給小光打了電話。果然小光接到電話聽說是周小萌的事,猶豫了片刻,最後才說:“你陪她去,別跟丟了就行。”司機從來沒見過小光猶豫不決,這一嚇可非同小可,所以掛斷電話就對周小萌說:“光哥讓我陪您去……”他忍不住又自己加上一句話,“小姐,那個地方特別雜,人又多,小姐不能亂走,出了事,我擔當不起。”


    “我就是去買個手機。”周小萌挺生氣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成天怕我被別人拐賣。”


    等到了電子大市場才知道,小光仍舊是不放心,所以專門通知了管這一片的“瓢把子”,人稱“豪哥”的羅士豪。羅士豪為人最是豪爽不過,說:“二小姐要來逛逛,那是給咱家麵子,不過清場怕是來不及了,我多叫幾個人陪著二小姐就是了。”所以周小萌一下車,就有七八條壯漢迎上來,齊齊叫了聲:“二小姐!”


    周小萌心裏老大不高興,但也沒有辦法。司機緊跟著她,替她拎著包,那七八個人前呼後擁,好似開道一般,一進人聲嘈雜的大賣場,就將她圍在中間,築起一道銅牆鐵壁。那些人體格彪壯,身高都超過一米八,跟鐵塔似的,周小萌被他們一圍,踮起腳尖也看不到外頭。


    周小萌哭笑不得,偏偏羅士豪不放心,還專門打電話給司機,特意要求跟她說話:“二小姐,您隻管逛!這樓上樓下七層,看中什麽,隻管開口。您好容易來一趟,無論如何得給我們這個麵子。”


    周小萌隻得笑著說:“謝謝豪哥,回頭我讓哥哥多謝你!”


    “不用不用!我欠老大人情多著呢!您今天就算用集裝箱來拉貨,這點小東道我還是做得起的,哈哈哈哈……”


    周小萌聽他說得不倫不類,隻得客氣道謝之後把電話還給司機,然後被七八條大漢挾裹著,慢慢朝前走。這時候正是九月開學之後不久,很多新生都趁著雙休日到電子大市場來買電腦,所以整個一樓大賣場人聲鼎沸,人潮擁擠得特別厲害。不過那七八個人都是跟著羅士豪看場子的,一路吆喝推搡,硬是在人群中擠出一條道來。周小萌見人太多,唯恐出事,說:“別在這裏擠著了,我上樓去看。”


    誰知道二樓全是賣DIY電腦硬件的,人就更多了,周小萌從電扶梯上看了看,徑直就上樓,一直到了四樓,這裏全是賣相機的,人流才稀疏了不少。周小萌想不出來辦法甩掉自己身邊這麽多人,隻好磨磨蹭蹭看了一會兒相機,再上樓去看手機。


    她身邊這七八條大漢委實惹人注目,不一會兒賣場經理就過來了,老遠就笑著打招呼:“汪哥!劉哥!幾位今天是要過來拿點什麽貨?要不上九樓辦公室去坐一坐?”


    “不用,我們二小姐過來了,我們陪著逛逛。”


    “二小姐好!”賣場經理顯然誤會了,笑著說:“沒想到豪哥的妹妹這麽斯文漂亮。二小姐看中什麽,我讓店家拿來給您細看。”


    周小萌靈機一動,問:“您辦公室在九樓?”


    “對對!二小姐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喝茶就不用了……”周小萌笑得有點尷尬,“我想去洗手間……”


    “好的好的!小姐這邊請,這邊有直達的電梯。”


    說是直達電梯,其實是貨梯,也幸得是貨梯,這十來個人上去才沒有超重,也沒顯得太擁擠。到了九樓之後,周小萌說:“我去洗手間,你們就在這裏等我。”


    司機連同那幾條大漢全是男人,當然不能跟著她進洗手間。司機特別細心,專門先敲了門,親自闖進女洗手間看過,才讓周小萌進去,自己還守在了門口。周小萌進了洗手間,關上隔扇的門,開始飛快地動腦筋。洗手間隻有一個門,而且是朝著走廊,司機就守在外頭,而那七八條大漢就在走廊裏抽煙。洗手間隻有一扇窗戶,窗口很小,而且沒有防盜網,望下去就是九層樓底下的街市,人和車都像玩具似的。


    她咬了咬嘴唇,翻窗沒戲,闖出去打暈九條大漢,也沒戲。看來今天這一趟,又是白來了。不過,也不見得是白來了,她一邊打開水龍頭洗手,一邊想,辦法是有的,就是稍微有點冒險。


    出去之後,司機覺得二小姐的情緒低落得更明顯了,她本來眼皮就腫著,現在也沒消腫,而且一直很不高興的樣子。


    周小萌問那賣場經理:“您是這裏的經理?”


    “是,是,鄙姓鄭。”


    “鄭經理,我能跟您一個人聊聊麽?”


    “好的好的。”鄭經理顯然很意外,七手八腳地將她讓進自己的辦公室。說是辦公室,也是很小的一間,隻擺得下一張桌椅,和一張特別小的沙發。周小萌皺著眉說:“你們都在外頭等我吧,我有話問鄭經理。”


    司機看屋子裏確實沒多大點地方,就跟那些人一起在走廊裏等。周小萌壓低了聲音,問鄭經理:“您管這裏整個賣場麽?”


    “是的,從一樓到七樓,都歸我管……”


    “有賣無線器材的賣家嗎?”


    “當然有了!整個六樓有一半都是……”


    “小點聲,我想買點東西。”


    鄭經理看她這樣子,有點迷惑,問:“您要買什麽?”


    周小萌似乎非常難為情,絞著兩隻手,聲音更低了:“我聽說……聽說……可以複製手機卡……”


    鄭經理反問:“您要這個幹嗎?”


    “我一個好朋友,她……她好像……她竟然跟我男朋友……”周小萌眼圈發紅,“我也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


    “手機卡不能複製,那都是騙人的。”鄭經理看到一位千金小姐泫然欲泣,不由生了同情之心,“您別打這種主意了,那些都是騙子,不可能做到的。”


    “我哥哥要知道,非打死我不可……”周小萌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您能不能幫幫我……”


    鄭經理看她淚眼盈盈,似乎真的又怕又羞又窘。覺得自己明明能幫上這位大小姐,於是豪氣頓生,小聲地說:“複製手機卡,那確實是騙人的,不過要是想聽到別人的電話,也不是沒辦法。”


    周小萌吸了吸鼻子,問:“那有什麽辦法?”


    “小姐您坐一會兒,我去拿幾個手機來給您看。”


    “好。”周小萌仍舊有憂色,“可是門外頭那幾個人,他們要是知道了,告訴我哥哥……”


    “沒事沒事,我保管拿上來的是手機,不會讓他們看出來的。”


    鄭經理去了沒多久,果然親自搬了一隻大紙箱上來,門外的人看那紙箱裏堆得高高的冒尖,全是各式各樣沒拆封的手機外盒,於是也沒多問。鄭經理拿進屋之後,就一邊給周小萌介紹手機,一邊翻出一隻小小的紙盒交給她,告訴她說:“說明書都在裏頭,您一看就會。”


    周小萌不動聲色,飛快地將那盒子收進自己的包裏,自從說要去洗手間,她便把自己的背包從司機手裏接過來了。她又挑了兩部手機,才叫外麵的司機進來結賬,早就被羅士豪的人攔住,說:“小姐甭管了,我們豪哥說了,都記在他賬上,多大點事呢!小姐要是想要別的,再叫他們拿來看。”


    “不用,就這兩部手機就好了。”周小萌特意挑了兩部情侶機,然後讓人包起來。司機替她拎著裝手機的大紙袋,周小萌站起來跟鄭經理告辭,說:“真謝謝您!”


    “沒事沒事!”鄭經理笑嗬嗬的,“您下次再來。”


    買完手機之後,周小萌又去了商場,選了兩條領帶,想了想,又買了一雙男鞋,順便選了一打襪子。周彬禮雖然站不起來了,但是每天仍舊是要穿鞋的。家裏雖然護理傭人一堆,但能想到給周彬禮買襪子的,也隻有她了。


    她中午飯就在商場裏吃的,到了下午才回家,沒想到一進家門,李阿姨接過司機手中的大包小包,悄聲告訴她:“十少爺跟孫小姐回來了。”


    周小萌要上樓,必須得經過客廳,她哪怕再沒心思敷衍,也隻能乖乖走過去:“哥哥,孫姐姐好。”


    周衍照開著電視機在看球賽,漫不經心地說:“你孫姐姐要搬過來住一段時間。”


    周小萌微微錯愕,旋即笑著說:“那挺好的。那麽訂婚宴還是在家裏辦吧,氣氛更熱鬧一些……”


    “酒店辦吧,家裏連個女主人都沒有,難道要讓你孫姐姐自己操心?”周衍照一隻手拿著遙控器,另一隻手卻撫弄著孫淩希的發梢。孫淩希有頭烏黑順滑的長發,發質好得幾乎可以去替洗發水做廣告。


    周小萌還沒有說話,孫淩希已經含笑說:“其實也不用非辦什麽訂婚禮……儀式這種虛文……”


    “誰說不用辦訂婚禮?”周衍照說,“要辦,要大大地辦,辦得風光好看!我周衍照的女人,什麽樣的訂婚禮都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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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還是找個公關公司吧。”周小萌笑著說,“回頭我拿公關公司的名目來給孫姐姐過目。孫姐姐的房間收拾了沒有?要不把我的房間先讓給孫姐姐,我到一樓客房住,正好在爸爸房間對麵,也方便照顧爸爸。”


    “你房間小。”周衍照隨意說,“二樓不是還有一間房,就叫淩希住那間。”


    “那我讓人去收拾。”周小萌轉身朝樓上走。周衍照偏又叫住她:“又買這麽多東西,這個月零用要是超支了,我可不替你還賬。”


    周小萌忍住一口氣,說:“是給爸爸買的。”


    “喲,爸爸還用得著領帶?”


    “你訂婚,爸爸要穿正裝。”


    “那還有一條呢?”周衍照眼尖,早就把那堆紙袋都看了個清楚。


    “給蕭老師買的。”周小萌就等著他問這句話,所以答得格外清楚利索,“人家救了我一命,我總得表示感謝。”


    周衍照嗤笑了一聲:“拿我的錢——表示感謝?”


    “總比哥哥帶他去山上公館好!”


    孫淩希看著兩個人越說越僵,似乎都要吵起來了,連忙打圓場:“好了,小萌累了,逛商場也挺累人的,快上去歇會兒。”轉臉又對周衍照說,“小女孩兒,正打扮的年紀,這時候不花錢,什麽時候花錢……況且她又不是給自己買,都是給家裏人……你這當哥哥的,平日隻見大手大腳,怎麽對自己妹妹,反倒這麽手緊……”


    周衍照冷笑一聲:“一個月花我十來萬,還嫌東嫌西不知足!我像這麽大的時候,早就自己掙錢管自己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現在是我供著你,真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我告訴你,你要畢業了我一分錢也不給你,你找得著工作麽?養得起自己麽?”


    周小萌氣得嘴唇直哆嗦,孫淩希看她要哭的樣子,連忙推她上樓:“上去歇會兒,你哥哥並不是跟你生氣……來,我陪你上去,看看你給蕭老師挑的領帶……”一邊哄一邊勸,終於把周小萌拉走了。


    一直走到了二樓,周小萌才拭了拭眼淚,說:“孫姐姐,你別陪著我了,我叫人給你收拾房間去。”


    “別急,還早著呢。你去洗把臉,沒睡好吧?眼睛裏全是血絲。小姑娘家,跟哥哥還慪什麽氣呢?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


    “那是因為哥哥喜歡孫姐姐,所以才是刀子嘴、豆腐心。”周小萌提起來又要哭了似的,“哥哥一直討厭我……”


    “沒有沒有,他就是不懂女孩兒家的心事。你才這麽點年紀,從小又是被捧在手心裏的,有時候花錢哪裏會計數。他也是這會兒想起來了,未見得每個月的信用卡賬單,他自己就看過,還不是底


    下人替他還款。用十萬八萬,他哪裏清楚。”


    周小萌這才好似老大不好意思:“孫姐姐,你到我房裏來坐坐吧,我洗把臉。”


    “好。”


    周小萌的房間雖然不大,但還算是個小小的套間,外麵是起居室,孫淩希就在起居室的沙發裏坐下了。周小萌給她倒了杯茶,倒又想起來:“我都忘了,姐姐現在不能喝茶,我叫他們送杯果汁上來。”


    “不用了,我就坐會兒,你去洗臉吧。”


    周小萌笑了笑,進浴室去洗臉,孫淩希環顧四周,見牆上掛著幾幅畫,便站起來看了看。周小萌一會兒就洗完臉出來了,孫淩希說:“牆上的這畫倒不錯,是買的麽?”


    “不是,是我媽媽畫的。”


    “噢。”孫淩希顯然知道周小萌的生母在周家似乎是個禁忌,所以也沒追問。換了話題說新買的東西,周小萌就一樣樣把紙袋打開給她看,打開到最後,卻是一對情侶手機。孫淩希忍不住笑了:“這是給誰買的?”


    周小萌臉上一紅,說:“我告訴孫姐姐,孫姐姐可不能告訴我哥哥……”


    “是給男朋友?”


    “不是,是……是……給蕭老師……”


    孫淩希看她紅著臉,吞吞吐吐的樣子,不由得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原來你喜歡那個蕭老師……”


    “不是不是!”周小萌臉越發紅了,“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孫姐姐你別問了!”


    “好,好,我不問了。”孫淩希笑眯眯的,“我先下去瞧瞧你哥哥,你別把他的話放心上,他今天心情不好,難免脾氣大。”


    周小萌將孫淩希一直送到房門外,才微笑著關上門。關好門她就拿出包裏的那個小紙盒,拆開看果然是傳說中的竊聽器,隻有一張手機SIM卡大小,卻比SIM卡更厚些。她把盒子裏的東西統統拿出來,然後仔細看過說明書,再把盒子連同說明書一起撕得粉碎,這才衝進馬桶。因為怕馬桶被堵上,特意又多衝了兩遍。


    看著抽水馬桶中急劇旋轉的水流,她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拿出一包拆封用掉一半的衛生巾,取了一個出來,小心地拆開外麵的獨立包裝,把竊聽器藏進去,然後又細心地粘好包裝,重新放回袋中,擱回洗手間的浴櫃抽屜。這才出來給小光打電話,劈麵就問:“我哥哥為什麽把那個女人帶回家?”


    小光頓了兩秒鍾,才說:“十哥願意帶誰回家,就帶誰回家。小姐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別給自己找麻煩。”


    “於小光,我告訴你,你們都別把我當傻子!你不告訴我原因,我就去問他,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我也什麽都不怕!”


    “小姐有父,有母,有哥哥。”於小光慢吞吞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感情。但周小萌聽出他的威脅之意,她哽咽著說:“我受不了了,我要去學校,我要住校。”


    “小姐從前不住校,所以現在也不能住校。”


    “你要我呆在這個家裏,我受不了!”


    “有得必有失,小姐有所求,隻好有所失。”


    “你當年不是挺喜歡我的?


    ??為什麽你就不肯稍微幫一幫我?我哥哥給你下了什麽蠱,你就這樣忠心耿耿?”


    於小光停頓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周小萌開始啜泣:“你幫幫我……算我求你……你幫一幫我……”


    他把電話掛斷了。


    周小萌把臉埋在床單裏,開始號啕大哭。也不知哭了多久,隻覺得哭得累了,抽泣著把身體蜷起來,像嬰兒在子宮裏的姿勢,像是希冀能有一層薄薄的殼,可以隔絕世上一切苦難的姿勢,她淌著眼淚,竟然睡著了。


    周小萌是被傭人喚醒的,因為到了晚上吃飯的時間。不過周衍照跟孫淩希出去了,據說有家新開的餐廳,特意請了他們去試菜。周小萌打起精神來,趁著這時間,讓傭人把自己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幸好每日打掃,說是收拾,也不過是換上嶄新的被褥,添上一兩個花瓶,擺上鮮花。


    周彬禮通常晚上都在自己房間吃飯,周小萌一個人吃完了晚飯,打了個電話給蕭思致:“蕭老師,我想見見您。”


    蕭思致很意外,因為這不是常規的聯絡方式,但他很機靈地答:“可以啊,什麽地方方便?”


    “您在學校嗎?要不就東門外的快餐店?”


    “好。”


    周小萌拿著手機叫司機送自己去了學校,東門外的快餐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燈火通明,經常很多學生在那裏做作業。蕭思致已經在店裏等她了,看她進來,舉手跟她打了個招呼。司機雖然也跟她進了店裏,不過很知趣,買了杯飲料就坐到另一張桌子上去了。


    “怎麽了?”蕭思致的語氣並不焦慮,可是眼神卻很擔心。


    “沒事。”周小萌從包裏把那條領帶和手機都掏出來,說,“蕭老師,這是給您的……”


    “這……”蕭思致連忙擺手,“你拿回去,我不要……”


    “不是,那天您頭都被打破了……我一直覺得……沒機會謝謝您。您收下,東西都不貴,是我的一點心意……”


    “你哥哥已經謝過我了,真的!”


    “哥哥是哥哥,我是我!蕭老師您就拿著吧,我都買了……”周小萌似乎撒嬌一般,“您要是不肯要,那肯定就是嫌不好……”


    “不是不是!”


    推讓再三,最後蕭思致還是把東西收下了。當然他眼神裏滿是疑惑,周小萌此時也不便解釋,跟他閑聊了幾句,又問:“蕭老師,晚上有事嗎?”


    “沒有,你有事盡管說。”


    周小萌笑眯眯的:“真巧,我也沒事,我們去操場散步吧!”


    蕭思致會意,立刻就答應了。


    學校裏的車道並不能到操場邊,周小萌對司機說:“你別跟著了,就在車上等我吧,我十點前回家。”


    司機點點頭答應了。周小萌沒有走大路,反倒從看台邊上翻下去,最後一級水泥平台特別高,蕭思致先跳下去,回身伸出手臂攙扶她。周小萌從高高的看台上躍下來,慣性衝得蕭思致差點沒站穩,摟著她晃了一晃。周小萌笑起來,再沒放開他的手。


    秋天的晚上,月色皎潔,他們在操場上兜圈子,旁邊偶爾有人跑步,“沙沙”的聲音,倒像是樹葉落下。走到空曠無人處,蕭思致才問:“到底怎麽了?”


    “蕭老師,我覺得你的計劃是可行的。”


    “什麽計劃?”


    “冒充我的男朋友。”


    “你不是說……”


    “現在可以了。”周小萌說,“我哥哥不會反對了。”她補上一句話,“你救過我,如果我們聯絡頻繁,他反倒會起疑心,不如做男女朋友,正大光明地往來。”


    蕭思致想了想,說:“好啊。”


    “那我們從現在開始交往吧……”周小萌語氣很輕鬆似的,“我以前沒有談過戀愛,蕭老師要多多指點哦!”


    蕭思致笑著說:“放心吧!我會保護好你的!”


    周小萌晚上十一點才回到周家,夜裏風涼,她身上還披著蕭思致的外套。那是件運動服,袖子又長又大,她穿著倒像短裙,一路輕快地上樓,推開自己的房門,卻聞到熟悉的煙味。


    黑暗中隻有香煙的那點火光,明亮如一顆紅寶石。


    她伸手把燈打開,隻見周衍照半躺在她床上抽煙,一派適意的樣子,連鞋子都沒脫。


    周小萌問:“孫姐姐呢?”


    “她明天才搬過來。”周衍照反問,“怎麽?迫不及待了?聽小光說,你鬧著要去住校?”


    “我不去住校,還成什麽話?”周小萌冷笑,“哥哥晚上的時候別進錯了房間,鬧出笑話來。”


    “哦,是怕我進錯房間?不是方便你跟姓蕭的談戀愛?”


    “我跟誰談戀愛哥哥管不著!我已經年滿十八歲,是成年人,你也不是我的監護人!”


    “你也不怕我把姓蕭的給活剮了?”


    周小萌譏諷:“哥哥不是說過,哪怕我跟蕭思致在你麵前演活春宮,你也不會在乎!反正你也要結婚了,我總得替自己打算打算。”


    “姓蕭的養得起你嗎?”


    “當然養不起我,那不還有哥哥在嗎?一次五千,老價錢。”


    周衍照伸手把她拽進自己懷裏,語氣親狎,目光卻鋒銳如刀,刻薄地在她臉上掃過:“你對自己還挺有信心的……不過,我現在看著你就覺得討厭,尤其想到你跟姓蕭的不幹不淨……我嫌髒……”


    “我還沒有嫌你髒呢!”周小萌的雙手抵在他胸口,努力地往後仰著臉,“有句話我一直忍到現在……周衍照……你在我心裏就是個無恥齷齪的王八蛋……從裏到外都髒透了爛透了……每次看到你我就覺得惡心……每次洗澡的時候,我就想把自己的皮揭下來因為你碰過……我一想到你就覺得惡心!我忍到現在不想再忍了!你不給我錢就不給我錢,我不掙了!媽媽死了我陪著她死就好了!我寧可死掉也比現在活著好!”


    周衍照真的被氣極了,反倒放聲大笑:“好啊!再罵!再罵!”


    “連罵你我都覺得髒了自己的嘴!”周小萌手背上的青筋都迸出來了,奮力推開周衍照轉身就朝外走。剛剛走了一步就被周衍照抓住肩膀,推倒在床上,周小萌反腳踢起,卻被周衍照躲過去。他按住她胳膊,將她死死地按在床上,湊低了在她耳邊,咬牙切齒:“罵得真痛快啊,終於忍不住說實話了吧?當初是誰要死要活地要跟我在一起?原來你心裏是這麽想的!怪不得當初誆我一起去加拿大,你們母女二人真是如意算盤,我跟你走了,你媽在家裏,把我爸爸害成這樣!到加拿大你打算怎麽擺布我?也學你媽一樣,對著我腦袋一槍?”


    他的手像鐵鉗一樣,周小萌拚命掙紮也掙不脫。她反倒笑起來:“誰要死要活地要跟你在一起了?就是因為你在家裏,我媽嫌你礙眼不好動手,所以才叫我把你騙到北京去,誰會真跟你私奔?對啊,你猜對了,我就是騙你,你還不是上當了?你以為我當年是真的喜歡你啊?我看到你就覺得惡心!惡心!誰像你這麽變態,從小就喜歡自己妹妹!你為什麽喜歡蘇北北,不就是因為她……”她短促地尖叫了一聲,因為周衍照氣極了,把她翻過來扇了一巴掌。她亂踢亂罵,周衍照隨手抓起旁邊沒拆封的盒子,把那條嶄新的領帶給抽出來,三下兩下綁住了她的手,周小萌還在亂罵,周衍照抓起枕頭狠狠捂住她的臉,用力壓緊。


    大約幾十秒鍾後,周小萌就覺得窒息,她拚命掙紮,越掙紮周衍照壓得越緊,心肺都像是要炸開來,兩耳嗡鳴,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她不知道自己暈厥了多久,冰冷的水潑在臉上,還有人死死掐著她的脖子,掐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嗆咳了一聲,拚命用力才透出一口氣,終於漸漸發現是幻覺,沒有人掐她,她領口的扣子已經全部被解開了,胸口劇痛。她醒過來了,直挺挺躺在床上,頭發濕冷,四肢發僵,就像是死過一次一樣。


    周衍照就站在床前,他手裏還拿著那條曾經捆住她手的領帶。小光站在一旁,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他試圖勸走周衍照:“十哥,走吧!我陪您喝杯酒去。”


    “滾出去!”


    周衍照的戾氣並沒有減退多少,反倒變本加厲似的。小光歎了口氣,從他手上抽走那條領帶,想了想,又把床上的兩個枕頭全拿走了。走到門口,突然又折回來,把枕頭夾在胳膊底下,騰出手來掀開周衍照的外套,從他後腰上抽走了槍。


    周衍照終於不耐煩了,轉身冷笑:“你鬧夠了沒?”


    “十哥也鬧夠了。”小光把槍上了膛,塞進周衍照手裏,“當初我怎麽勸十哥,十哥都不聽,才落到今天這地步。剛剛本來都快捂死了,又大驚小怪地非要把她給救回來。救回來了十哥又不高興,不高興給她一槍不就得了。還是那句話,不就是掃墓的時候,多買束花!”


    周衍照的臉色越發陰鬱:“滾!”


    小光走到門邊,偏又回頭添一句:“十哥真要開槍,就記得打準一些,不要弄得滿屋子都是血,底下人不好收拾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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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衍照氣得發抖,小光已經關上門走了。周小萌全身發僵,卻掙紮著翻了個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周衍照。周衍照冷笑:“你以為我真不會開槍麽?”


    “哥哥當然會開槍,隻是哥哥現在還不舍得我死,我死了,哥哥再上哪兒找這麽好玩的玩具去?折騰得我生不如死,豈不比痛快給我一槍更有趣?”


    “我說過的話,你倒記得挺清楚。”


    “哥哥說過的話,我都不敢忘。”周小萌眼睛裏已經有了盈盈的淚光,可是強自忍住,“何況這幾句話,我更不敢忘了。這可是當初你逼我去醫院的時候說的,我保證今生今世,永誌不忘!”


    周衍照壓根不理會她,亦不正眼看她:“我知道這幾天你發什麽神經,不就是孫淩希懷孕了,你才這麽鬧。你記得就好!”


    周小萌把嗓子眼裏的腥鹹咽下去,笑著說:“哥哥一點兒都不內疚嗎?你就算再不喜歡我,恨我恨到了骨頭裏,孩子總有你一半……”


    “誰都可以替我生孩子,你不行。”周衍照恢複了從容和冷漠,“你發神經我也不攔你,但你要是敢動孫淩希,她少一根汗毛,我就讓你媽少一根手指。她哪裏不舒服,我就派人去醫院,拔掉你媽的氧氣。你隻管試試看。”


    周小萌全身都在發抖,但臉上卻仍舊保持著笑意:“哥哥放心,我沒那麽大的本事,去動到孫姐姐半根汗毛。不過哥哥做了那麽多缺德事,別人想要幹什麽,可跟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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