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蝶氣得不輕,二十軍棍下來,王旭被打得皮開肉綻,齜牙咧嘴地一步步走進來,那身後的衣襟上半截是汗濕透了,下半截是血水濕透了,卻愣是咬著牙,一聲不吭,也不要人攙扶,一瘸一拐走進大廳時,大廳裏一片肅靜,納蘭蝶他們一個也沒有離開,都在望著他,靜地連根針掉地上也能聽見。


    納蘭蝶望著那被汗水浸濕的臉龐,心有不忍,問道:“王旭,你服是不服?你可知道你錯哪兒了?張將軍跟你一般大,他的謀略忍耐,你是望塵莫及的!”


    張揚俊臉一紅,這是誇我還是貶我呢?


    王旭咬著牙不吭聲,幻美眼裏湧上淚水,那身後的血絲還是不住地往下滲,她知道哥是最受不得疼的,此刻卻愣是沒有發出一聲呻吟來。


    納蘭蝶又道:“你跟你父親走吧!你不入朝為官,我反而能跟你做個肝膽相照的朋友!”


    王旭道:“我不走!軍棍我忍了,你沒有理由再讓我離開!”


    納蘭蝶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你何苦如此執著,我們萍水相逢,不值得你拿性命來賭,你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隨時來找我,這裏戰事又起,沒個一年半載,不會有結果,我不希望我的朋友陷身危險之中,你等著,英雄箭出世之日,就是我需要你的時候,那時,你帶了人來燕都!”


    王旭眼裏閃起了光芒,緊緊地握著納蘭蝶的手,說道:“等你消息!”


    納蘭蝶微笑點頭,王旭不覺抱了抱納蘭蝶的身子,笑道:“這二十軍棍沒有白挨,值了!”


    納蘭蝶將他一推,說道:“給點陽光就燦爛,給我閉上你惹禍的嘴!”


    “哎呦!好痛!”王旭慘叫起來,大家都笑了起來。


    納蘭蝶將原班的黑旗人馬調了出來,讓他們自行選擇,留下的正式收編入隊,接受正規訓練,離開的竟有一大半,這是納蘭蝶意想不到的,原來也不是人人喜歡高官厚祿,很大一部分人是圖個安穩日子,隨了王旭,江湖行走,逍遙自在。


    紀衛然將小寶跟紀小麗留在了納蘭蝶身邊,讓他們好好鋪助納蘭蝶,張揚問他自己為什麽不留下,紀衛然竟然扭捏起來,追問之下,才知他要趕著回去成親,新娘就是那個筱梅,震驚之餘,大家紛紛送上祝福。


    高麗大軍正式向羅威宣戰,納蘭蝶不出所料地收到聖旨,命他帶兵迎戰,誓守城池,等候援兵的到來。


    第一戰拉開序幕的時候,正是王旭他們離開的時候。


    他們向內陸而去,不時地回首,知道戰事吃緊,納蘭蝶是不能來送了,大家心裏都很難過,納蘭蝶堅持讓他們離開,而且他們也有許多江湖事未了,隻有惜別。雪影沒有要求留下,納蘭蝶也沒有留他的意思,所以他依然跟了王旭,身邊少了一個人,心裏也空蕩蕩地!


    一陣馬蹄聲從他們身後響起,大家驚喜地回過頭來!


    長路漫漫,一個戴著猙獰麵具的將軍拍馬飛馳,到他們麵前立即停住,從身後丟下一個女子來,那不正是失憶的幻美嗎?她什麽時候留下了?難道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納蘭蝶冷冷道:“你們的人,你們帶走!”手一推,幻美就跌入雪影的懷中。


    雪影俯視著懷中的人兒,她眼中是莫名的傷痛,她是怪自己不再理睬她,所有偷偷地留下嗎?避開那令人心痛的目光,冷冷對納蘭蝶道:“你將她當什麽了,要留就留,要丟就丟?”


    納蘭蝶氣勢逼人,冷聲道:“哥給你解釋過了,你愛信不信?難道你口中與心愛的姑娘浪跡天涯的誓言,竟然敵不過一個小小的誤會?哈哈,真是可笑之極!駕!”納蘭蝶一轉馬頭,一磕馬身,頭也不回地離去,身姿瀟灑之極!


    誰也不見那醜陋的麵具之後,一滴淚飄散空中,瞬間風幹!


    “爹爹!”幻美站直了,離開了那熟悉卻沒有了溫暖的懷抱,向雪山一航走去,其實她留下有一半的原因是雪山一航讓她留下的,納蘭蝶身受重傷,又要上戰場,他身邊沒個可靠地人定時提醒用藥,身體無法複原如初,幻美是個不懂拒絕的人,看見親兄弟為自己反目成仇,隻覺身心疲憊,不能自己!


    手忽然被雪影拉住了,耳邊是雪影哽咽的低聲柔語:“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要將你一人留下,我們雖不能白頭到老,但有我的一天,我將許你一天的歡顏!”


    幻美大驚回頭,一搭他脈門,竟是回天乏術,性命垂危!


    “你……”幻美剛要問,身子就被雪影緊緊抱著了,大家見他們和好如初,都放下了心,先行離去,讓他們好好說說話。


    聽他在耳邊低聲道:“幻美,求你不要說出去,好嗎?我不想大家為我擔心,更不能讓我哥哥分神!當日我被滿天行,識破行藏,交手被傷,重傷難治,以為自己再難醒來,當再醒來時,卻是被殺手識破身份,原來他們一直暗中替太子做事,滿天行震驚之餘,竟然……”


    幻美心髒“碰碰”亂跳,驚道:“你不是雪影大哥,也是從異世穿越而來?”


    雪影不覺笑了,一點幻美的鼻頭,輕笑道:“腦子裏整天想些什麽?!滴翠穀收走了一切失落的靈器,再也沒有什麽能觸動禁忌了!”麵色一黯,道:“五魂索引的邪術,你知道吧!”


    “五魂索引?鬼醫的不傳之密!”幻美驚赫莫名。


    “是!滿天行殺了那五名殺手,用他們的血作引,目的就是留我性命帶我上燕都向太子邀賞,這個人當真喪心病狂,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雪影說得很平靜,初始的害怕慌亂已經離他而去。


    “五人的性命?有男有女,好狠的心呢!可……可不一定會有反噬,是不是?”幻美的驚慌全寫在了臉上,雙眼也蕩起了一層霧氣。


    雪影輕輕地擁住那顫抖的身子,柔聲道:“隔了那麽久,我也以為會沒事了,誰知當我發覺不對時,毒素已經侵蝕了全身的免疫功能,原來五人血中是留著蝕骨之癮的劇毒的,你知道海流是怎麽熬過來的,我已經到了末路,雖不用忍受那種毒發時的難受,卻已經……”


    幻美淚水不住地滴落,雪影自己也懂醫,他的話,無疑晴天霹靂!


    “所以你將我推給三皇子嗎?”幻美泣不成聲。


    雪影心痛難忍,不停地為幻美擦去那不斷湧出的淚水,柔聲道:“你不要這樣,我以為他是喜歡你的,隻要你願意,可以替我繼續守護你,所以才……他是個無情的家夥,隻會惹你傷心!答應我,哭過之後,不要再為我難過,我時日不多,可不想看見你整日以淚洗麵,你是個醫者,看慣了生離死別,你能做得很好,是不是?”


    幻美拚命搖頭:“那不一樣!我不要你死,雪影大哥,你死了,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雪影深吸一口氣,說道:“生死由命,沒有誰能自己主宰!我死後,你再找個好人嫁了,將我徹底忘記!”


    “徹底忘記!”幻美抬起淚眼,神情茫然。


    “是!就像我忘記芝娃一樣,你隻有更好地活著,我在黃泉路上也是會祝福你的!”


    “不要,我不要忘記你!”幻美痛哭失聲,原來失去摯愛之人是這般地痛,心痛,靈魂也痛。


    雪影抬起她的頭,冷聲道:“你必須這麽做!一百零一天前,我知道芝娃在下麵是不願意看見我的,所以我拚命忍住隨她而去的念頭,我能做到,你也一定能做到!請你收起你那無用的淚水,你不知道你哭的樣子有多難看,我隻想看見你笑,你聽見沒有?你如果做不到,我隨時離開,再也不見你!”


    雪影的話猶如重錘擊打在幻美那脆弱的心髒上,砰砰作響!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不敢再落下,就似再模糊了雙眼的時候,雪影會忽然不見。


    雪影將她擁得更緊,繼續說道:“答應我,誰也不告訴!我會陪在你身邊,走到最後!”


    幻美點了點頭,將雪影抱緊,淚不從眼裏落下,卻從心裏落下!


    王旭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收回了被山賊流寇占領的南龍山莊,稍作收拾,煥然一新!


    大家參加完紀衛然的婚禮,分道揚鏢。唐菲回了唐門,雪山一航回了雪山,他讓雪影跟幻美回雪山長住,兩人以路途遙遠拒絕了,說三皇子不定什麽時候會需要他們,雪影身份不同往日,雪山一航也不強求,任他們跟王旭離去。


    張揚的吉報一個個傳來,納蘭蝶步步緊逼,高麗軍隊路途遙遠,糧草不繼,節節敗退!


    幻美陪著雪影回到那個無名山穀,靜心休養,身體每況愈下,幻美欲哭無淚,她悉心照顧著,雪影在身體狀態好的時候,還會帶著她滿山穀亂飛,他從不曾見的調皮顯現了出來,言語也多了起來,幻美望著那開心的笑顏,幾疑是在夢中,那笑容還是那麽地幹淨剔透,幾次讓幻美想深陷其中,不願再醒來!


    八月初,秋風送爽!納蘭蝶擊退高麗大軍,班師回朝。


    皇宅大院,還是那個靜溢地床榻,納蘭大帝從納蘭蝶手裏接回虎符。


    納蘭蝶問:“父皇,你為什麽如此偏心,一點機會也不給孩兒?你自己出宮看看,您眼裏的太平盛世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


    納蘭大帝歎氣道:“孩子,不要怨父皇,這個世界太過複雜,不管是一個山莊,還是一個鄉村,或是城鎮,都城,哪怕是一個家,這個深宮,他們裏麵都有著太多的盤根錯節,有些事不是父皇一個人說算就算的,這裏麵太多的關係連連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們都是我的孩子,誰做皇上,在父皇心裏都是一樣的,但是蝶兒,你真的想要父皇這個位置麽?”


    納蘭蝶垂下頭:“也不是,隻是心有不甘!父皇剛剛也說了,都是你的孩子,您卻厚此薄彼!”


    納蘭大帝搖了搖頭,花白的頭發愈見蒼老!


    “想當初你母親身份曝光之時,為了保全你性命,父皇給皇後許下永不重用你的誓言!”


    納蘭蝶怒道:“所以你就放任他們追殺母親,任他們母子流落江湖,受盡淒苦!”


    納蘭大帝長歎一口氣,道:“你是前朝血脈,納蘭家族是絕不允許你繼承王位的。”


    納蘭蝶眸子漸漸升起怒火。


    “孩子,你不知道一個父親愛護自己孩子的心情,以後你也會為人父,每個孩子都是你的寶貝,在那種情況下,父皇若不答應,他們就會要了你的命,作為父親,讓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快樂地長大就是唯一的心願,蝶兒,父皇做錯了什麽,你集千般寵愛於一身,比起那些平凡家庭的孩子來,擁有了更多,不是嗎?”


    納蘭蝶在聽到“自己的孩子”時,心裏痛了一下,爭與不爭當真那麽重要嗎,就算自己坐上皇位,自己的孩子也有一天會像自己那樣地責問自己,能做個逍遙的王爺,其實也是不錯的。


    “蝶兒!”納蘭大帝緊緊抓住了納蘭蝶的手,喘息著,殷切地望著他,“不要怨父皇,好不好?太子那裏父皇會讓他立下重誓,善待所有的兄弟姐妹,你放心,他不會虧待任何人的。”


    “好!”納蘭蝶失了銳氣,望著對自己慈愛的父親,自己這算什麽,真是不孝,遂柔聲道:“孩兒明白了,父皇早點休息,蝶兒告退!”


    九月,納蘭蝶交出全部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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