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事,紛紛攘攘不知將要終結到何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漢中平原一處田地裏,田壟道路中央正插著一麵布示的告牌,四麵的木質邊角已經有潮潰,但還有幾方要聞糊在上頭,任憑風吹雨打,還沒散落。或許在這紛亂世界中,隻有這些才是真正值得我們關注的信息。


    告示牌前,一位帶著鬥笠的黑袍道士,身上的黑袍裂開一道道刀劍割開的缺口,露出裏麵發灰的底衣,看上去很是淒厲。尤其頭上的鬥笠還被斬開了一道缺口,斷口對下是一道從中斬斷的長眉,無時無刻告訴旁人,此人的經曆又是何等的凶險。


    然而那道人卻沒有在意身上的衣著,正仔細地觀看著榜文。在告示正中,貼著金邊皇榜,上麵大書特書女暴君親征草原之事。當下女暴君準備轉向懷柔政策,親下詔書欲與突厥歸好,更特令臣下帶著重禮與草原各部和談。隻是任誰都知道,隻要鳳巢城存在一日,草原之中人心何安,即便接納了女暴君的談判,也不過是在醞釀一場更大的攻擊。


    告示左下,張貼著拜火軍部的告示,已經發黃的紙張,卻沒有一絲邊角翹起,好似透著漠北漢子一般的堅韌品質。而邊上一角被中原殿告示所蓋去一點,時間應該發生在更早些時間,正是傳告天下無為突擊哈醋王朝的舊事。幾年當中,哈醋****陷入了被動防守,眼下甚至到了漠北全殲敵軍的階段!


    而邊角處還有一張紅底黑字的喜慶告示,卻是金玉爵迎娶漁陽公主的昭示。令人發笑的是,就在這紅帖麵上,卻又貼著歐陽宏的海捕文書,上麵用鮮紅的朱砂寫著欽犯二字,而在緊連的一旁卻是另一人的畫像,上麵卻帶著意義不同的兩字——叛徒!


    黑袍的道士看到榜文,身上明顯一抖。猛地扯下文書,在手中一抹,真氣就將文書炸成了碎片。失控的勁氣到處亂竄,更是吹翻了鬥笠,露出一副暴怒的麵容,正是畫中之人——鍾重!


    與無名在蜀山中擊破了左法王的圖謀之後,鍾重又在連山軍部滯留了幾日。突變橫生的蜀中迎來女暴君的旨意,下令歐陽宏與漁陽公主即刻完婚。於此同時又將其漢中封地,改遷回了京畿,雖然兩者食邑相當,卻意味著歐陽宏失去了連山軍部的控製。尤其西蜀連山與歐陽家貼邊的軍官,遭到女暴君自上而下血洗了一遍,歐陽宏也失去了最後說話的權利。


    不甘落幕的歐陽宏,在大婚當日,竟然逃離玉京。如今整個天下都在尋著歐陽宏的蹤跡,否則誰也難以承受女暴君的怒火。鍾重倒是想去相助,不過自己這三年來也是朝不保夕,日夜受到昆侖的追捕!


    三年前,蜀中遭受神器禍亂,昆侖境也爆發了令人膛目的驚變。念無生得到了萬教父賜予的翡玲瓏,突破到了識勢的境界,功力今非昔比,斷然啟用了術宗的鎮殿至寶——風雨江山閣。


    昆侖術宗由來已久,五百年前可謂是三宗內最為鼎盛的一支,其祖師赤腳大仙一身修為通天徹地,立界修為震懾得火土羅一眾宵小不得妄動,傳下的風雨江山閣將一尊世界封存在了一張符紙之上,實為修真七大奇物之首。啟動此符的昆侖,上下被籠罩在世界之力當中,雖然盡在咫尺,卻與世隔絕!


    這股世界之力薄如煙霧,引天地水汽,雲夢蒸澤。即便是十方護佑也無從發動。但這畢竟是與世隔絕之力,不是能用外力破之的結界。待到七日之後,昆侖山門大開,迎接雲遊在外的昆侖弟子,隻是山門的迎仙門台上,竟然懸掛著當代執教——元真子的頭顱!正對下方竟然還立著一塊大碑,列舉當代執教的十大罪狀:


    一列愧對列祖列宗


    二書不敬天地人神


    三道勾結邪魔外教


    …………


    僅僅看了三行,鍾重就著實讀不下去了,這他媽是在寫你自己的罪狀吧!劫後餘生的昆侖弟子敢怒不敢言,隻能稀稀落落地呆在原地,沉默得像塊頑石。原本盛極一時的昆侖,即便今朝沒落也足足有上萬弟子。然而經過七日****,當日在迎仙台竟然還不到三千人規模!鍾重看著被清水法訣衝刷得幹幹淨淨的迎仙台,隻覺得一股血腥味道招惹著揮之不去的蒼蠅!


    其中最大一頭綠頭蒼蠅,正抬步走上迎仙台的祭壇。三米白玉駐台,不算太高,處在平整的地麵上,卻有一種孤立四野的感覺,往常隻有執教才能站上的位置,讓念無生生出與四周格格不入的感覺。即便盡在咫尺,曾經緊密無間的昆侖弟子,到了此刻隻覺得有種天與地的差別。


    好一會兒他才平定下這種錯覺,朗聲開口道:“昆侖敗落,前代應負起…”不料話音起頭,卻聽人群當中,一聲陰厲的大喝:“哪隻無法生育的東西在亂吠?!”


    四下的弟子一陣顫抖,轉頭驚悚地看向出聲的鍾重。念無生這三字取意“亦知身是妄,從此學無生”的意境。被人這般解讀,著實讓人覺得無法適從,尤其在如此緊張的形勢下,更是讓場間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念無生眼角不住發跳,好像就要將臉上的清貴給撕扯下來。他本打算借著大勢先給自己定個名分,怎知道讓這時候回山的鍾重橫插一腳。雖然偷襲司徒長風之後,已經與鍾重勢不兩立,隻是念無生早在最初就派遣了人馬追殺鍾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不過世事就是真麽奇妙,當追兵緊隨鍾重,迎頭碰上的卻是那一朵蘑菇雲……


    現如今,讓鍾重混入人群中而不自知,念無生暗地裏直罵了句:成事不足。卻不知道檢驗山下的弟子,隻覺得,斬殺同門的刀子實在砍得太鈍,已經無意與鍾重爭執什麽——就連手下的親信尚不能歸心,念無生其實才是真正的敗事有餘。


    時下狀況,念無生竭力保持著臉麵上的矜持,隻是不著痕跡地向四下點了點頭,貼身的就親信漸漸攏了過去,就要眾人麵前斬殺鍾重,以儆效尤。隻是鍾重何許人也,忍耐到了現在,不過是為了看看到底哪個跳梁小醜,做出如此動作。當下還沒等對方犬牙貼近近,一個急衝向前,手上殺生大刀就代替了他餘下的話語。


    殺生太快,間隔兩人的虛空哪裏能夠承受,天地煙雲突兀間分開一道康莊大道,讓刀鋒直斬而過。念無生根本沒來得及反應,臨門的大刀已經破開他的頭皮!隻是這個時候,一朵黑蓮自旁伸來,堪堪抵住了刀鋒的進犯。而在殺生大刀止住之際,黑蓮緩緩開啟,綻開的蓮瓣,帶動四周的空氣,徑自化成了割體的利劍!


    鍾重大驚失色,不是那侵體的劍氣,而是那蓮花綻放間帶起的熟悉波動,那正是——時之獄!鍾重急退,但是對手的黑蓮竟然又詭異地收縮成蓮蓬,兩人之間形成一個獨特的漩渦,那裏麵,風風雨雨皆作劍,前前後後難逃死!


    鍾重瞳孔一陣收縮,卻無視劍氣,緊盯著手持蓮花的道人,一身黑白道袍,麵上十分清淡,額前卻有一點與司徒長風的相似的朱砂點痣。鍾長籲一氣,確認麵前不是失蹤的司徒長風,隨之又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那麵前之人,他隻在壁畫裏見過,卻是仙劍之師——蓮生子!最重要的是,此人在四十年前的中西大戰時候已經陣亡,如今又如何站在鍾重身前,對他猛下殺手?


    不過臨身的利刃卻不給他多餘的時間,鍾重居合持刀,一步踏前,帶動著身體,極力一斬,正是——燃元閃!灼燒真氣的奇招,在劍氣漩渦燃過一條絢麗的火帶,未等強火熄滅,鍾重已經縱身而出。衣袍間帶著星星點點的火光,就像他複仇的意誌,總有一天會化作燎原之勢!


    直到此時,念無生才反應過來,顧不得再裝出什麽矜持,頂著一臉的血汙,大聲叫罵道:“快給我追!”


    。。


    。。


    自此昆侖多了一位不共戴天的仇人。昆侖數次下山圍剿,隻因鍾重的修為著實太高,每次下山的昆侖弟子往往棋差一招,隻是每每都與之發生激烈衝撞,卻總帶起無數旁人的死傷。


    然而真相難道真是如此嗎?


    三年來,與其說是昆侖在追殺著鍾重,倒不如說鍾重在追擊著昆侖!每每看見昆侖選定了山村地帶,湧現出的血紅光柱,亂舞的通明觸手,鍾重隻覺得雙目崩裂,人神共憤!念無生竟然是借著追殺鍾重之名,大肆祭煉翡玲瓏!


    左法王的擔憂已然變成了事實,即便鍾重再冷血,也著實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態發展。而念無生已經沒有顧忌,恐懼已經占據了他所有神智,他腦海裏隻剩下羅刹被電弧貫穿的頭顱,他眼中隻有那塊用羅刹靈魂煉成的翡玲瓏!


    兩者有著不可調和矛盾,卻是鍾重率先出擊,大肆發布自身的行蹤,迫使昆侖不得不前來應戰。雙方激烈對碰,一時之間昆侖境內,反而風平浪靜了許多,這又是何等的諷刺!隻不過凡夫體內的真元畢竟有限,若不能緊而有序地製煉翡玲瓏,念無生隻怕也是趕不上呈期。


    念無生終於下定決心,集起絕對的力量,就要一舉消滅這顆毒瘤。也正是這個時候,鍾重來到了漢中。


    田壟之上飄起斜風細雨,然而二月春風真似化作了剪刀,裹著細雨就將鍾重的衣袍裁剪得更加零落。鍾重清楚,這是蓮生子帶起的劍風,他也更加清楚念無生已經到來。


    鍾重踏步向前,正如三年之前,直斬遠處的黑點。這次有了更充足準備的念無生,第一時間發動了手中的符籙。繚繞田間的霧氣突然變得厚實起來,漸漸凝聚成了阻擋風雨的高牆,圍繞鍾重四周頃刻間,形成獨立的一個空間。正是——江山風雨閣!


    而真正擋住鍾重狂刀的,仍舊是那一株黑蓮。在蓮華綻放的片刻,卷起風雨刀劍,就要將鍾重徹底分割。隻是鍾重卻在冷笑,無視著臨身的劍氣,向後躍開一步,隨後就將手中長刀,全力朝前一送。這一式卻是不是斬,也並非砍,而是單純地刺。


    隨著長刺吐出,原本五尺長,三尺寬的殺生大刀,竟然伸縮拉長,突兀之間變成了一把一丈長短,三指寬細的極長太刀。就要將眼前的蓮生子與其身後的念無生一同貫穿,這正是鍾重五字真言絕的進階——神鋒刺!


    突兀而來的長刺,速度堪比流矢,身前的蓮生子,根本沒有抵擋的時間,下一步竟然側開一步,雖然避開了此招,卻是將身後的念無生暴露無餘。念無生不及細想,抬手就將手中的符籙迎向刀鋒,“茲”的一聲細響,殺生就生生破去了江山風雨閣的符籙,失去支撐的世界之力頓時洞開!


    可惜長刀似乎伸長到了極致,未能讓念無生血濺當場。不過鍾重臉上哪有半點可惜之情。竟然踏步朝前,隨著手中長刀的亂舞,就把念無生削成了人棍!


    念無生極力呼喊,聲音已經不能表達他的恐懼。然而鍾重卻是暴吼一聲:“動手!”


    一道道人影隨著鍾重的呼喚,從田間的泥地當中,破土而出,服侍上卻是寫著兩個大字——連山!


    三年來鍾重好似一個人在與整個世界戰鬥,帶給自己太多的恐懼,並不是懼怕寂寞,而是在擔心失敗後獨自留在九幽之內。這次他刻意來到蜀中地帶,正是為了避免失敗而招來了助力。他發自內心地相信,隻要經曆過翡玲瓏的禍害,那將絕對抵觸這種世所不容的力量!


    隻是一旁蓮生子卻沒有動彈,身前的念無生也停止了呼喊,而連山軍士的飛矢射向的竟然是自己,在那一刻裏鍾重突然間想到,連山現在正處於女暴君掌控之中,現如今掌握了翡玲瓏的製造方法的,除了萬教島還有中原殿啊!


    麵對背叛,鍾重已經來不及後悔,身後插著幾隻箭羽,徑自將念無生擋在了身前,連山軍士的攻勢果然放緩了下來。鍾重再不敢遲疑,腳下一動,徑自踩著念無生的半邊身子,飛身掠去,卻不知該去何方……


    被踏碎了半邊脈絡的念無生卻是沒有死去,不是鍾重下手不夠狠辣,而是他身上的翡玲瓏在吊著他殘缺不全的性命,匍匐在地的念無生,用下巴頂著泥土,不斷向自己的四肢“爬”去。


    一旁的蓮生子默默站在他身前,身後不知何時站滿了連山軍士。拾起盡在咫尺的斷臂殘腿,卻沒有幫念無生接駁,反而在其四周設立起了陣法。念無生好似終於發現了什麽,驚恐得全身顫抖,就在這時,蓮生子淡淡地開口道:


    “為了捍衛昆侖的最後一點尊嚴,我戰死沙場。若非黑蓮中先天蓮子護住了我最後一絲魂魄,我甚至無法重入輪回,若非你用翡玲瓏將我救起,隻怕我還要遭受著那無盡的黑暗。可是……你不應該用翡玲瓏控製我,更不應該讓我看到一個沒落的昆侖!”


    隨著蓮生子不斷拔高的語調,平淡的目光擦出了一道明亮的怒火。在那滾騰的怒火下,幾道血紅的光柱升騰而起,明亮的觸手蜿蜒地爬向念無生,在他那驚恐得不能說話的神情中被揉搓成一塊小小的綠晶。


    蓮生子一把摘過翡玲瓏,神色回複了平淡,輕聲說道:“所以說你才是昆侖的叛徒,良禽擇木而棲,若是要振興昆侖,隻能依附更強者立足,而我也將成為昆侖的叛徒。”話音越降越低,任誰也沒有聽清最後的話語。


    天周三十九年,昆侖蓮生子,加封玉京八王,史稱,無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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