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燁猛揚起手中的馬鞭,終於追上了傅楚。


    他本欲好聲好心地勸慰說:「你別急,大嫂她肯定死不了!」


    傅楚扭過側臉惡狠狠就是一眼。


    江燁心中大驚失色。


    男人的表情仿佛在說:不急?!


    沒有發生在你的身上,你當然不急!


    江燁被這樣目光所震懾氣到,很想懟回去,並勸他冷靜。


    然而,他到底不敢說。


    江燁一邊策馬一邊感到茫惑:很早之前,他受人萬金所驅使,要取這個男人的性命。


    傳言中,這個男人是如何如何厲害了得。


    江燁覺得自己很傻:他當時,如果早知道男人心中的軟肋——人家都說,打蛇打七寸。


    那江沅不就是這個男人的七寸嗎?


    捏住了江沅,不就等於製住了這個男人?


    ……


    他就這麽頭腦混亂地胡思亂想,驟然震驚恐懼害怕起來。瞧,自己在想些什麽?!這都什麽時候了。


    他想起了江沅平時裏對他的種種恩惠好處,不禁也跟著鼻翼酸楚,提心弔膽起來。對這傅楚是真正的同情起來了!


    幾乎已經能夠體會到現在的傅楚,大概會是怎樣的心境與狀態?!


    「大哥,大嫂她一定不會有事,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大嫂她人那麽心好,又善良,老天爺定不會讓她出事的!」


    傅楚這才稍微情緒清晰穩定了一些,從喉頭重重嗯了一聲。


    江燁的心緊跟著一縮,越發替這個男人感到酸楚、複雜起來。


    他平時是多麽威風冷峻的男人吶!


    任憑雷打了都不見一絲慌亂。


    他們騎著馬,一前一後,也不知轉了多少條街道,拐了多少條巷口。


    驟然,又是一條冷寂空曠、被白雪所覆蓋的長街,前麵斷牆爛橋,有隱隱的青山,橫阻在幾個人前方。


    傅楚握著韁繩手不住地顫抖,像病人正馬背上打擺子。


    傅容帶著江沅展眼消失不見了!不知去往了何方。


    江燁趕緊跟上來,駐馬停在皚皚的山腳下。「大哥,現在怎麽辦!這兒有好幾條山路,咱們卻不知究竟該去往哪一條?」


    傅楚越發全身抖了個哆嗦,黑暗般恐懼襲上心頭。究竟該跟去哪一條山路?!如何選擇?!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你去那邊——」


    他還沒來得及命令囑咐。江燁猛然跳下了馬:「大哥,您瞧,這兒有一支金玉簪子,趕快看看,是不是嫂嫂的?」


    傅楚瘋狂地顫著手把金玉簪子從江燁妹夫手裏奪過來。「是她的!對,這是她的!」


    他把那支簪緊緊捏在手裏,貼緊在了胸口。


    江燁:「看簪子掉落在此的情形,那麽,他們會不會走的就是中間這條路——」


    一句話仿佛驚醒夢中人。


    傅楚把馬肚子使勁一夾,便按照最中間的那條小山路驅使前行。


    娘子啊娘子!


    他想:如果你有什麽意外或三長兩短,那麽我也跟你一起——


    ***


    天空中飄浮起一縷縷雲帶,雲帶細長灰暗,橫跨蒼穹。雪從鵝毛般又下成了的細小冰粒子。


    山穀中馬蹄聲回音陣陣,偶爾有幾隻雪狼的嗚咽哀鳴。


    江沅跟隨著傅容,就這樣被他一路瘋狂挾持,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小山。


    雪是幹淨潔白的,和他兩個塵世間凡人的衣服顏色形成濃烈對比。


    一黑一紅。


    滾著白色貂毛狐裘的大紅氅衣壓根兒就不耐這冰雪世界的寒冷。風像是刀子似地割在江沅的臉上,謔謔生疼。


    傅容命江沅急速下了馬,停在一株株掛滿冰稜子的大樹下。


    接著,又聽見一陣風哭狼嚎,江沅三魂已經快沒了兩魂,臉白如紙,她大口大口艱難疲憊喘息著。


    不過,卻依舊拚命維持鎮定,表情不露聲色,從容安靜,和這男人斡旋著。


    「這個地方可真美,美得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


    江沅不敢有絲毫回應,手捂著胸窩子,呼吸還在急喘。


    男人忽然停止了腳步不走了,站著身感嘆起來,不知是否是這壯麗幹淨的琉璃世界、給他腦子攜帶來了清明。


    他沒了之前的那麽多戾氣和瘋態,彎起了下腰,用手竟捧起了雪一把把玩臉上澆。


    江沅默不吭聲,隻小心戒備盯著打量他。


    他用手捧完了雪,往雪地上倒下又一趟,四仰八叉的姿勢,仰看著頭頂浩瀚蒼穹。


    他忽然說道:「我出生的那日,天上,也是這樣幹淨又白的鵝毛大雪下著,那天,據說是個冬至……你說,這人吶,究竟奇怪不奇怪,幹幹淨淨地來,結果卻是……」


    江沅隻靜靜地站著,像個雕塑一動不動。


    傅容道:「你坐啊!坐這裏!」


    他用手拍拍身側的雪地,語氣浮躁很不耐煩。


    江沅聽話,便挨著他一同安安靜靜坐下來。


    江沅心想:切記不能跑,不能溜,不能亂了陣腳,以自己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這男人如今扼死自己怕比踩似隻螞蟻還簡單容易……


    江沅忽然輕聲地說道:「那麽,你母親在生你的時候,想必肯定很難、很冷,很不容易……」


    傅容嗬地一聲,雙手支撐著後腦勺:「我這個人命很賤,我母親生我的時候,恰巧那年鬧蝗蟲旱災,我父親已經被人打死了,就為了去找吃的!一家幾口人餓得前胸貼後背,這突然又生下我,就等於是多下了一個會張嘴的蛋,她揚言狠著心說要掐死我,因為她實在養活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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