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很溫柔地給他找來了鞋,「你的那雙鞋子呀,已經破爛成那樣了,可憐見的,還怎麽穿?昨兒,你還睡著,我拿繩子比了比你腳的尺寸,熬夜連趕了一雙草鞋子,你將就著穿會吧!」說著,蹲下腰,把那雙新編織的草鞋整整齊齊放在傅容足下。


    傅容動作僵硬重坐回到床榻上,他閉著眼睛,大吸了口氣。桑榆給他找來鞋,又找來也是才改的舊衣服外套穿,桑家老夫婦也是忙進忙出給他端洗臉水拿碗筷,招呼他中午一起吃飯。新草鞋的幹淨與柔軟,帶著皂角香味的粗布衣服,雖然很粗糙簡單,卻冒著熱煙的稀飯與窩窩頭。傅容眼角閃溢出淚花,很想哭。


    他在那阿鼻地獄的軍營,任人踐踏欺辱,生不如死,最後,拚死亡命的逃出來——究竟到底有多久,沒有觸及過這樣溫情暖人的細碎生活與畫麵。


    ***


    傅容就此再也沒有返回軍營,那個,對他來說如魔窟阿鼻地獄地方。


    姓桑的這家人老實,淳樸,善良,勤快。桑家夫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抑或是披星戴月,早出晚歸地下田耕忙農活。


    傅容在這戶人家呆了也差不多快有半個月。


    軍營裏,那幾個老畜生不要命的羞辱欺負他,終於,一個月黑風高的夜,他承受不住,咬著牙決定逃。


    現在,傅容的右小腿就是因為,在暗夜翻山越嶺時,遇見一頭飢餓兇狠的狼,為了躲避那條狼,他摔進了一個山溝裏,右腿骨折了,走路看著,就有點輕微地瘸。他沒有幹過粗活農活,加上腿又瘸,在京城榮華富貴享受慣了,然而,到了這戶人家,不知是不是在黑暗絕望時一番番傷筋挫骨地歷練。他漸漸地懂得感激,懂得知恩圖報——這對以前的傅容,是個多麽可恥的笑話呀!


    他行動不便,手腳又笨,劈柴的時候常常一斧頭砍下去,差點把自己的腳給劈了。


    在旁坐著紡紗的桑榆見了,趕緊跑過來,著急說:「你不會劈就別劈了,一會兒看把你自己弄傷了!」


    傅容漂亮好看的唇緊緊繃著,表情複雜。


    桑榆小心翼翼道:「你、你生氣了呀?」


    傅容搖頭嘆息:「我覺得我很像個廢物,什麽也幹不了!」


    桑榆笑了,說道:「你是當兵打仗的,自然,不會幹這些農活了!你幹的,都是厲害的,殺敵人,拿槍使劍!」


    少女的臉上,寫滿了敬畏與崇拜,原來,在這家人眼裏,傅容一身破破爛爛的軍服倒在院子,便料定他是一個英勇無畏的勇士。


    他們一家人對當兵的都有好感,事實上,這個村子,幾乎每個人對軍營的士兵都有好感。拋開裏麵隻有進去過了解過的人所知道的他們之間那些齷齪與勾心鬥角——兩三年前,這裏常常被寇匪侵犯,他們見雞搶雞,見女人搶女人,後來,自從有軍隊在附近那片山裏紮營,就再沒有出現那樣場景了。


    姓桑的一家人簡直把傅容看成保家衛國的英雄戰士。


    傅容虛榮心作祟,麵對這樸實憨厚桑家人所流露的崇拜敬畏目光,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甚至,好幾次,別人問起戰場殺敵的情況,他吹牛,臊著臉皮道:「我一射對準那群匪徒的頭隻射過去,就射中了那老匪頭的心髒,最後,又幹掉了他身邊好幾十個人……」


    如此,桑家三口都聽得提心弔膽,捏著手中的東西說,「您真是太太厲害了!那樣的場麵,得多危險呀!你一個人單挑幾十個,想想,簡直像是從天而降的神呀!」


    傅容低頭扒拉著手中的飯,心虛得一點不敢去接觸這家人崇拜尊敬的眼神。


    桑榆紅著臉,看他一會兒,看著看著,聲音喃喃說道:「你如此厲害有本事,要是,我求你幫我殺一個人你也答應,就好了!」


    傅容怔住了,就問:「誰?」


    桑家老兩口罵道:「二丫!不準和軍爺這樣說話!那樣得多危險啊!那個人,權勢來頭那麽大,你這不是讓軍爺為咱們家去送死嗎?」


    「二丫,忘了吧!以後別再提了,別再提你姐姐的事……」


    第40章 他們就這樣成了親


    正值雨水清明, 按照他們老桑家乃至整個鄉野的風俗規矩,但凡人死後, 若死於他鄉——


    桑家大閨女兒桑柔也確實是慘死於他鄉的,甚至淒涼孤絕,連屍身都未找到。


    遂,清明這天, 桑榆給姐姐桑柔親自縫製了個荷花枕頭。


    她把繡好的枕頭輕抱膝上, 眼眸低垂沉靜地摸著、出著神。


    傅容須臾剛幫忙做完農活才下地回來,一抬頭進屋,就愣住了, 他問道:「你在做什麽?」


    桑榆怔了一怔, 立馬收回神放下枕頭,站起身笑笑, 說:「你看你,弄得這一身的雨水,都不知道穿件蓑衣嗎?……」


    這是一個令人複雜悲傷絕望的清明時節。她的眼眸是羞澀的,含情脈脈。抬起袖子,墊起腳幫男人擦額頭上落滿的雨珠兒。


    傅容概是也適應了這全新的農家生活,適應了從曾經的錦衣玉食、壞事做絕,到如今的苟且偷生在這小小鄉農之家。


    他從劈柴、挑水、下地幫人幹農活慢慢笨拙地做起。


    桑榆很是貼心地為眼前俊柔的年輕男人擦著額頭上的雨,接著, 又找來一方白帕子,給他揩臉。「哎,我沒有做什麽, 這不清明嗎?」


    她嘆:「我們這裏有個習俗,若是家裏的親人死了,死在了外麵回不回來,就清明這天給她燒一些家裏的東西,比如這枕頭,當作在陰間過活的船……我姐姐桑柔,哎……」她轉過身去,便不說了。一味聳動肩膀,無聲地哽咽,傷心絕望抽泣。傅容輕輕地伸出他一隻左手。桑榆顫了一顫。男人已經被農活磨礪得粗糙帶繭的寬厚手掌,像是夾攜著電流,在她肩膀上一搭。桑榆猛地抬起頭來,驚愣地張大嘴,心砰砰砰也跳個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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