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回來的那日,雙成質問我,問我可是對柳氏有心,如果想要納她為妾,她便去安排。我當時自是聽得一頭霧水,回絕了。雙成不信,與我吵嚷了起來,摔碎了屋中所有的瓷器玉掛,我驚呆了,忍無可忍,道從未見過她如此潑婦的一麵。雙成氣得跑了出去,一宿未歸。我派人去找,她也不肯回。」


    隋白又往嘴裏倒了一口酒。


    竺蘭平靜地道:「郡王,也許你該問一問,王妃當初為什麽起了那樣的念頭。」


    「我亦是年少氣盛,被挑起怒氣來,便失去了理智,她又在屋中摔碎了一地的瓷器,吵得我頭昏腦漲。事後想一想,覺得我竟從未見過雙成那般使氣使得厲害,她也無非是為了心中有我。於是我折了腰,到她下榻的地方去,千方百計地將她哄了回來。」


    隋白的唇邊停了一縷殘餘的酒液,被他的食指胡亂地擦了過去,他自失一笑。


    「那是我們第一次爭吵,我本以為她肯回府,便是心意迴轉。但那之後沒多久,她又變本加厲,斥責我,如果不肯納妾,就應當盡早將柳氏送出府去給別人照料,我對柳氏有愧,當時全為報恩,不肯假手於人。隔了沒有幾日,她便又開始與我吵起來,每每一吵架,屋中便摔得滿地狼藉。我的妹妹那時還小,每次我們吵起來,她便怕極了,躲在屋子裏哭個不停。輕絮一哭,我愈加心煩意亂,不願再理她的胡攪蠻纏,甩手便離去。


    「但沒過多久,她又做了一件觸及我底線的事,在我外出之時,她竟借用主母的權力,將柳氏暗中送走了。我回來之後得知此事,勃然大怒,與她又大吵了一架,她摔了屋中所有能摔的東西,甚至不惜與我動起手來,我是男人,她爭不過我,推搡之間被我甩在了地上。就是這樣,我們的孩兒還在腹中,沒了……」


    隋白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喑啞,他把臉埋入了自己的雙掌之中,竺蘭就著幽微的燭影,依稀可見他不斷輕輕抽動的肩膀。


    「但我,並不知道,雙成當時有孕了卻沒有告訴我……」


    若他知道,在她撲上來扭打之時,無論如何也不會反抗。


    一時之間,竺蘭竟不知該如何安慰。


    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能夠讓他免於這種痛苦。她知道他那時心中必是十分難受,這十餘年來,也不再娶,孑然一身,是他給自己的懲罰罷了。


    她也不想問,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何事。


    竺蘭有了起身退去的念頭,這故事太悲,她不想再聽下去了。


    可惜已不由她。


    「小產讓雙成徹底地消沉了下去,我也無法再提讓柳氏回來的事,我在她床邊懺悔,哄她,說了無數的話,可是整整半年,她沒理過我一句。半年之後,她終於能夠下地,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和離。


    「我那時亦被震住了,難以置信望著她,我以為她那是氣話,堅決不允許。在我心中,孩兒沒了固然是痛,但最重要的卻是雙成,我不能讓她離去。可是,她卻拔出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若我不同意,她便死在我的麵前。我害怕她真的對自己下殺手,隻能簽下了和離書。她便帶著文書走了。」


    對了,那時他激動地對她說,盼她找到一個對她全心全意之人。


    整個玄陵看了郡王府的笑話,他也不知怎的,窩了一口氣,為了最後的體麵,說了那麽一番話,此後更是堵得慌,強迫自己,便是為了那句話,也不能低頭。


    結果再一次得到雙成的音訊,竟是死訊。


    積攢的鬱火和連綿不絕的思念,一瞬之間猶如一剪子掐斷了紙鳶的線,崩斷了。他嘔了一口血,人事不知。


    十餘年來,他始終在後悔,倘若當年沒有那般要強,不是為了男人的體麵和自尊,跪下去求她原諒,待她離去之後,不是不聞不問,他怎麽會錯過,不知她家中已經破產,為了躲避追債她們一家人四處藏身,最後被逼得投河自盡,屍骨無存。


    她走得那樣決絕,就算是被逼到了死路上,都沒想過回來求他。可見,她對他早已死了那顆心了。


    「郡王!」


    隋白身邊的閹人近侍忽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端著鴨嗓道:「柳夫人暈過去了。」


    隋白微驚,「怎麽回事?」


    「柳夫人是寒疾發作了。」


    隋白從藤椅之上起身,道:「本王去看看。」


    他朝屋外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折角處。


    屋中的竺蘭,亦從高腳椅上慢慢起身,臉上的神情極為複雜,但也後腳跟隨著隋白出了屋。


    柳氏從救了隋白之後,便一直留有病根,寒疾時不時發作,這麽多年來非但沒有好,反而愈演愈烈,柳氏在先夫的小妾那被灌了毒,那毒正放大了她的病痛,讓她每每發作起來便猶如墮入冰窟,無論如何熱敷也無法退散寒氣。


    竺蘭在屋外等了一會兒,問隋白身邊的親信,柳夫人是何時被郡王接回府中的。


    閹人想了想,道:「得有快半年了。」


    竺蘭沉默了下來,正見隋白從柳氏的屋中走出,眉宇緊鎖,她朝他靠近了過去,「郡王,我知這附近有個不世出的神醫,魏公子的熱症她隻用了半天的功夫,便徹底地治癒了,郡王有心為柳夫人治疾,不妨讓她看看?」


    隋白道:「我一貫深居簡出,竟有所不知,那位神醫現在何處?還要煩勞魏夫人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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