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中轟然一聲,隨即,一股驚怒之感攫住了他的心髒——她竟又將他當成了那人!


    竺氏這婦人是個極冷靜極清醒的,想必她也很快意識到,自己並非她那個死鬼男人,在意識這一點以後,她的杏眸刷地一下,變得極為陰鬱冷凝!


    竺蘭推開了魏赦的臂膀坐了起來,無意掃向四周,這處竟聚了不少人,竺蘭驚愕之下,想魏赦竟當人不避,方才竟摟抱著自己,她又羞又怒,麵頰登時罩了層灼如桃花般的霞紅。


    「娘親!」


    人還沒徹底醒悟這是怎麽一回事,她那沒良心的兒子終於想起來娘親落水了一般,邁著小腳丫子奔了上來,傾身就撲到了竺蘭懷裏,竺蘭愣愣地,將他抱了一個滿懷。既慶幸又後怕,方才若自己真是有任何不測,阿宣獨自一人……


    這真是不能想,竺蘭的心髒都跟著抖了一下。


    她的救命恩人看來是魏赦。


    此際,他正一身濕淋淋的,維持著方才被竺蘭推開狼狽地歪倒一旁的姿勢,右臂撐著鬆軟的泥地,臉側垂落的兩綹墨發濕黏地貼於那片宛若玉璧的胸膛,水珠直沿入雪白雲紋綢衫深處。魏公子著衣一貫浪蕩不羈,領口大敞不避,又因體內旺火,常是薄衫單衣,此際更隱隱露出那些微的肚腹雪皙之色來。竺蘭看得怔了一怔,立時想自己恐怕也沒多好,臉頰更燙了。


    幸好,幸好,方才她是一瞬間恍若隔世,認錯了人,那噙在唇齒之間呼之欲出的「夫君」,若真頭腦發熱喚出了口,竺蘭隻想找塊豆腐一頭撞過去了罷了。


    竺蘭把哭紅了鼻子的兒子安慰好了,阿宣才抽抽搭搭地止住,說什麽也不肯再上船。


    河畔有人越眾而出,說是已備好了馬車,請魏公子上車。


    魏赦走了過去。


    周遭聚攏的人見好戲已落幕,便品頭論足一番,各自美滿散去。


    竺蘭渾身濕透了,怕濕氣過給兒子,不敢使力再抱他,看了一眼似乎已遠去的魏赦,默默地咬了下嘴唇。


    但魏赦竟沒有走,隻是從車中取了一條薄毯出來,他沿著這條栽滿了海棠花樹的濕軟河堤小路走來,待行至竺蘭跟前,伸臂展開薄毯將她整個人罩住。溫暖的毯子將她整個人裹在了裏邊,竺蘭微訝,心頭意味不明地動了一下。


    見魏赦薄唇微抿,一副低沉模樣,心頭到底過意不去,咬了咬唇道:「魏公子,多……謝你。」


    魏赦淡淡道:「先上車避風。」


    竺蘭再不好違逆,點了下頭,起身。


    魏赦牽了阿宣,將他單臂抱上馬車,隨後,又探手向慢慢跟來的竺蘭。


    竺蘭在他麵前停了片刻,定了定,終是沒能伸出手去,默默又道了聲謝,自己爬上了馬車。


    一入車中,久違的熟悉的春日溫暖,便似又回來了。


    魏赦一貫粗豪,這馬場寬敞無比,內有如拳大小的博山爐,燃著一段香味細潤的鬆木,隨著馬車行動,有微風潛入,將淡淡的香味揉勻。


    顛簸的車內,魏赦始終不說話,下頜角的線條都仿佛淩厲些,一動不動地凝神看著前方車壁。


    阿宣左右看看,也不知先跟誰說話,悶悶地躺在娘親懷裏,小嘴巴扁著。


    竺蘭垂目,掌心掐得生疼生疼的。


    半晌,車似是駛入了宣華街,窗外的人聲似乎宣揚了些,竺蘭心神緊繃,一路便隻好留心著任何細微的動靜。


    這時,魏赦把臉側過來,「如不想生事端,回頭在老太太跟前,搪塞過去就行了。」


    竺蘭恍然大悟,是的,這件事老太太問起來,難免又會多疑,魏赦娶妻在即,多一事終是不如少一事。


    隻是轉念又想到,魏赦這廝,明明已有求親的想法,且仍來勾引自己,他拿自己當什麽人呢?是不是一旦她到手了,屆時隻有一個連小妾位分都沒有的外室身份?她雖是不求魏赦什麽,但由著人如此作踐,也大是惱火。


    她忍不住聲音沉了幾分:「魏公子,為了方便,你我以後還是不必再見麵了為好,你也莫來白鷺書院接阿宣,你對我們母子的厚愛,竺蘭心裏明白了,隻是恕我不敢招惹,若還是這般,我就隻能自請離去。」


    「自請離去?」魏赦靠住了車壁,似聽到了什麽笑話般譏誚地一扯嘴角,回頭看向竺蘭,「竺氏,你或是不知,隻要人還在大梁,就都在我的掌心之內。」見她愕然,心中頗感快慰,挑了眉梢,「不信?」


    竺蘭不止一次地感覺到魏赦與宣卿的不同,夫君他從來不會用溫潤的皮囊掩飾他的疾言厲色。她也不知魏赦為何惱怒,想是方才推開了他,便讓他如此生氣?


    「信。」竺蘭也是一陣氣惱,實在不願再理這人,默默地扳過了香肩朝內,暗想著以後離了魏府,再也不想與這魏大公子有一絲幹係了。


    魏赦皺了皺眉。


    她懷裏的兒子阿宣小心翼翼地扯動了一下娘親身上的毛毯,但竺蘭依舊沒理。


    於是阿宣也沒轍了,巴巴看向幹爹。


    魏赦繃緊了眉,想她方才竟有一瞬間將他當成了那個死鬼,實在火大。而在她發現她認錯了人以後,那一瞬間的變臉,更是猶如天上斷崖直下萬丈深淵,魏赦更簡直氣炸。他在她心中,竟有那麽不堪?


    他下水撈了人,明明是救命恩人,反倒成了欠這婦人的,一點好臉也沒換來便罷了,她竟還過河拆橋,一把將他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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