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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淩揚聲便命晏奚去取綢帛來,卿塵又氣又笑,“你真當我是亡國的褒姒啊!”夜天淩道:“你非要做那樣的王後又有什麽辦法?朕隻好陪你當昏君了。”


    雖是玩笑話,卿塵過後卻想了好久,換作以前,這樣的話他會說嗎?


    她幾乎是在他的寵溺下隨心所欲,就在他身邊,她放縱自己的喜怒哀樂,就在她麵前,他也才是那個誰也看不到的他。她喜歡那種感覺,他就是他,無關其他任何的身份,她也就是她,是他的清兒,他的女人。


    她一時間有些走神,突然麵前一隻修長的手將她的頭抬起來,夜天淩目帶研判與深思,看了她一會兒:“在想什麽?”


    卿塵見他深邃的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輕微地漾過亮光。她便也這般看著他,在他的注視下,淡淡轉出一笑:“其實我什麽都不想要,我隻要你。無論怎樣,我都隻要你。”


    捏在下頜的手略微一緊,夜天淩唇邊卻勾起抹笑,他細起眼眸:“你不要行嗎?”


    卿塵歎息一聲,順從地伏向他的懷中,將退縮和厭倦都藏在他的溫暖之下,如一隻逃避寒冷的小獸。過了一會兒,她說道:“四哥,我們去武英園好嗎?”


    武英園一直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一石一泉一草一木和十一在的時候並沒有區別。尋徑而入,遙見桃色點點,碧枝萬樹,雲霞鋪展,猶勝當年。


    亭台樓閣,朗聲笑語猶在耳,夜天淩陪著卿塵緩步往園子深處走去,心中不免生出絲感慨。不過幾年而已,物是人非,這世間還有幾個人能兄弟相稱,把酒言歡,暢談天下事?曾經桃李瓊筵,羽觴醉月,群季在座,談笑賦詩,如今也隻剩這一園寂寥了。他輕歎一聲,無意一抬頭,突然停下了腳步。


    卿塵扭頭,沿著他的目光看去,意外地發現前麵半山之側八角亭中,竟是夜天湛獨自一人坐在那裏。


    一棵老樹虯枝勁道,自山岩縫隙紮根而生,樹幹斜伸,如傘如蓋半遮亭上。落花在山側,在亭中,在衣袂飄飄間轉瞬而去,一天花雨下,亭中白衣素服的人遙望遠處,滿身竟是難言的孤單與蕭索。


    夜天湛聽到腳步聲回頭,忽然見到夜天淩和卿塵,瞬間愣愕,隨即拂襟而起,淡淡躬身:“見過皇上、娘娘。”


    飄逸俊雅的姿態,從容沉著的話語,輕風撲麵,衣袖微揚,帶來他身上一股微苦的藥香夾雜著清冽的酒氣,幽州“冽泉”,那是十一獨愛的美酒。


    亭中桌上,落紅點點,幾個細泥封口的酒瓶放在那裏,已經空了兩瓶。卿塵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夜天湛輕輕一抬眸,回答,“明天,是十一弟的生辰。”本來是想避開別人,卻誰知這般巧合,該來的,竟避也避不開。


    卿塵看向漠然立在身旁的夜天淩,又將目光轉回夜天湛身上,夜天湛視線和她微微一觸,溫玉般的光彩。他臉上因酒的緣故頗有幾分倜儻神采,然而那笑卻勉強。


    夜天淩坐到桌前,拿起那酒來,“不想你也知道十一弟喜歡這幽州冽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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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天湛道:“在北疆時曾和十一弟一起喝過。他嫌天都桃夭太過醇濃,失了酒的豪氣,說隻有這酒烈中纏綿,最合他的口味。”


    夜天淩指下微挑,捏破泥封,仰首傾酒入喉,“清含冰雪之氣,濃有風焰之魂,是好酒,朕還欠著十一弟一醉,到現在也不曾還他。”


    卿塵眼底驀然一酸,眼前桃林盛放,胭脂色,燦如雲,盡成了一片模糊的浮影。


    身邊是一陣無聲的沉默,亭前風過,花落如雨。


    百丈原前,痛失手足,兄弟反目,刀劍相見。從那以後再無人提過此事,大家好像都在回避著什麽,但即便不願提,不想提,這卻始終壓在心頭。


    恩恩怨怨糾纏得深了,反而變得誰也說不清楚,是非黑白,成敗對錯,早已一言難盡。


    夜天湛抬手灌了一口酒,修長的手指握在瓶頸處略顯得蒼白,透著緊窒的力度,似乎再用一分力氣,那酒瓶便會迸碎在他的指間。“四哥,抱歉。”他的聲音極淡,說話時好像隻是在看那片桃林,目光遙遙落在亭子外麵,唇角微抿。


    夜天淩亦沒有看他,隻是突然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在放下酒瓶的時候,他望著前方說出了同樣的兩個字,“抱歉。”


    卿塵詫異地看向他們兩人,稍後,她往後退了一步,輕聲道:“你們聊,我去下麵走走。”


    夜天淩和夜天湛同時看了她一眼,但都沒有開口。


    依山連水的武英園,半邊青峰,奇石疊嶂,兩道流瀑如注,自岩石間長掛垂瀉,一前一後匯入其下深深清潭。潭水碧色翻湧,如翠如玉,風過發間,水霧紛紛撲麵,似微雨漫天。


    幽潭深不見底,倒映著卿塵白衣緲縵,她望著那飛濺而下的瀑布出神,耳邊水聲隱隱,卻似乎靜得要令人窒息,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


    男人與男人之間,自有他們處理事情的方法,她不想在此時介入其中。她盼望著他們能深談一次,然而亭中是極漫長的沉默,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隱約傳來那兩人的說話聲,開始還是語氣平和,緊接著越說越快,逐漸就變成了激烈的爭吵。


    夜天淩的聲音深沉淩厲,夜天湛的聲音冷淡犀利,兩人都不再見平素那不動聲色的沉穩和耐心,各持己見,措辭鋒銳。


    麟台之前,一場天朝開國未有的辯論正在進行,武英園裏,兩個掌控著天朝興亡的男人亦正針鋒相對。


    是君臣,是兄弟,是對手,是朋友。是君子胸懷,是王者氣度,是放眼蒼生,是心懷天下。


    曾同窗共讀,曾一朝為王,曾並肩作戰,龍爭虎鬥之下,是對彼此至深的了解。人之一生,如果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沒有惺惺相惜的知己,男兒英雄亦寂寞,雄心壯誌也孤單。


    卿塵仰首閉目,任紛飛的水霧灑了滿身,點點清涼讓心頭翻滾的焦灼淡下幾分。她修削的指甲直嵌進掌心裏,連疼痛都不覺得。日影漸西,將眼前瀑布清流漸漸染上琥珀的色澤,時光一刻一刻難熬,仿佛千萬年也走不完,等不到那個盡頭。


    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她唯有相信這兩個男人,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突然間,上麵的說話聲中斷,卿塵不由自主地抬頭。過了會兒,才聽幾聲低低的咳嗽後,夜天湛的聲音重新響起:“的確,各州究竟有些什麽手段應付清查,我清楚得很。四哥若想知道,我也不怕據實相告。但知道歸知道,要讓他們把吞進去的銀子吐出來,哪裏那麽容易?”


    夜天淩沉聲道:“要說容易,繼續放任他們侵吞國庫盤剝百姓倒容易,可惜別人能容,我容不得。”


    夜天湛道:“負國營私,法理難容,其心可誅,任誰也容不得!四哥要清查虧空,我倒先要問,查到什麽地步?若隻是解決一時之困,像以前那樣點到為止,不如趁早。”


    夜天淩道:“查到什麽地步?查到天下無官不清,查到國庫充盈,還民以富足,一天不達目的,我一天不會放手!”


    夜天湛停頓片刻,緩緩說道:“清查天下百官,必招眾怒,卻不知四哥你是否當得這苛刻寡恩、涼薄無情的罵名?”


    夜天淩冷笑一聲:“刻薄寡恩又如何?我豈用姑息養奸去博這明君聖主的虛名?今天我便把話說在前麵,你若怕得罪天下官吏,可以置身事外,我沒有太多耐性和你周旋!”


    夜天湛聲音略提:“笑話!我會怕得罪他們?四哥若想看看,我們不妨較量一下,你查中樞,我查地方,三年之後,看誰辦得幹淨徹底!”


    “好!”夜天淩也一揚聲,“三年為期,分個高下又如何?就怕你做不到。”


    夜天湛情緒緩下來:“做到做不到,屆時便知,但我有個條件在先。”


    “說。”


    “四哥可敢答應我,各州各府,清查之中罷什麽人,用什麽人,都由我說了算?”


    這句話要的是天下三十六州的官吏任免之權。卿塵渾身的血液凝滯於一瞬,不愧是湛王,他不是一時意氣,更不是就此向對手妥協。帝都城外,他可以兵息幹戈,以退為進;朝堂之上,他可以摒棄前嫌,顧全大局。這一場較量,他是深思熟慮,甘冒奇險,決定放手一搏。


    那麽皇上,他是否也願赴此豪賭,給這場死局以生機?


    他會答應嗎?


    四周恢複了漫長的沉寂,卿塵沒有再聽下去,緩步往桃林中走去,笑容相映了桃花。


    金烏西墜,明月東升。


    武英園外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布滿了玄甲禁衛,漸深的夜幕下,十步一哨,肅然而立。


    夜天淩和夜天湛一起走下山亭,身上都已帶了幾分酒意。月朗天清,微風拂麵,兩人心間竟不約而同有股舒暢的感覺油然而生。夜天淩負手緩步,目光遙遙望向墨玉般的天際,忽然淡淡一笑,轉頭道:“不知今年閑玉湖上的荷花怎樣,似乎好些年沒再見了。”


    一抹月華落在夜天湛文雅的麵容上,清晰明亮,他似是輕歎了一聲,說道:“這麽多年,荷花倒是年年盛放,皇兄若有興致,臣弟備下美酒,恭迎聖駕。”


    夜天淩點頭:“朕記得你府中那荷葉酒似乎也不錯,不妨叫上大哥和十二弟,再去嚐嚐。”


    夜天湛俊眸輕抬,頓了一頓,“臣弟遵旨。”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他看到了卿塵。


    桃林前,月湖旁,一抹清麗的身影獨對明月,合十身前,默默禱祝。


    萬樹桃花,清輝滿天。夜風吹皺湖中波光淺影,吹起她衣帶當風,袖袂飄舉,她半仰的秀顏沐浴在月色之下,發絲輕揚,似將乘風歸去。


    月中輕花落,林空人靜。那一刻,時間緩緩停佇,他眼底心中,唯有她的影子。


    相逢相知,隻是紅塵一夢。


    情絲萬丈,幾世芳華,一身愛恨,一生風月,都做浮雲飛煙。


    他聽到夜天淩叫她的名字,她回眸的一刻月華流轉,湖光如夢,仿佛隔了千年,她的目光終於越過了夜天淩的肩頭,穿過漫天紛揚的花雨看向他。


    那一瞬對視,他向她展開淡然的笑,在看到她的淚水前,瀟灑轉身。


    暮雨瀟瀟聞子規


    麟台之議的三天,每日例行朝會因此暫停,昊帝禦駕親至麟台,並由湛王率百官旁聽參議。


    鍾鼓欽欽,韶樂宏揚,名士學子泱泱齊聚,鴻儒俊才舉袖如雲。千百之眾,皆在鴻臚寺官員的指引之下進退如儀,各陳己見。


    湛王代百官上言,巧妙引導,指點經緯。昊帝虛位求賢,恩威並施。原本頗具火藥味的對立在這樣的暗牽明引之下,變成天朝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一場暢開言路、廣納諫議的大朝會。


    三天議論,各家之言百花齊放,異彩紛呈,不少頗具才華的士子脫穎而出,嶄露頭角,即刻便獲重用,在士林之中引起不小的轟動。


    鴻臚寺卿陸遷臨場而作《麟台賦》記此盛事,華賦文章,紙筆相傳,天子威穆,維烈四方。


    帝曜二年春,昊帝正式下詔重新修訂科考例製,依據中樞六部所需,開六科取仕之路,廢文試題製限定。


    同月,詔令天下,廣招賢才,並允許異族有識之士入朝為官。


    天朝自此盛開明之風,更加親融四域,在許多昏庸貪婪之臣因虧空而被紛紛淘汰出局的同時,一大批年輕有為的臣子為中樞注入了新鮮血液,朝堂之上,風氣煥然一新。


    七月仲夏,湛王壽辰,宮中除了例行豐厚賞賜之外,另比往年多了一卷禦筆親書。


    夜天湛在煙波送爽齋展書而閱,上麵是皇上峭拔有力的筆跡——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抬眼望,閑玉湖上風清雲朗,碧荷連天。


    是年秋,曆經三朝的宰相衛宗平因貪弊案獲罪入獄,親族門人皆受牽連。一夜之間,四大仕族之一的衛氏閥門頹然崩塌,昔日朱門畫堂,而今隻餘黃葉枯草,秋風瑟瑟。


    大理寺刑牢,甬道深長,燈火昏瞑,勉強可以看到粗重的牢欄之後,衛宗平囚服散發,形容委頓,再不見權臣風光。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牢房前。隨著鐵鎖“哢啦啦”的響聲,引路的牢子討好地躬身下去,對身前的人說道:“鳳相請。”


    鳳衍錦衣玉帶,負手踱入牢房,上下打量四周,麵帶笑容:“多日不見,衛相近來可好啊?”


    多年的宿敵了,眼前天壤之別的境地,鳳衍那得意之情溢於言表。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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