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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是他熟悉的關切與柔軟。他搖頭表示沒事,凝視著她,居然緩緩而笑,那是從心裏透出來的如釋重負的笑,那樣真實,那樣愉悅,仿佛千裏陽光下,冰蓮綻放在雪峰之巔。


    卿塵在此時已經知道了她剛才所詢問的那個答案。他的一點傷,已能讓她揪心忐忑,不需要再多的原因,他所做的一切隻因他們已是彼此心頭最柔軟的那部分,人可以舍得了骨血,卻如何剜得出自己的心?


    服了幾日張定水開出來的藥,紅塵劫的餘毒盡清,但卿塵卻因此元氣大傷,時常覺得暈眩乏力,一日裏倒有大半日靠在榻上闔目靜養。


    讓碧瑤和白夫人她們十分不解的是,以往卿塵若是略有不適,夜天淩無論多忙總會抽空相陪,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他卻時常不在府中,現在更是一連幾天都未曾回府。


    卿塵對此並不多問,隻是有一次在衛長征回來說殿下今晚耽擱在鳳府後,她輕輕合上手中的書卷,看著天際浮雲縹緲久久不語,隨後召來吳未吩咐約束府中諸人,近日一律不準隨意出府。而王府中除了之前的玄甲侍衛外,亦多添了許多冥衣樓的部屬。


    第三天入夜時分,夜天淩回府了。


    卿塵靠在榻上,看他就那麽站在那裏喝了碧瑤端進來的一碗靈芝羹。他揮手遣退侍女,自己動手去了外衣,仰身躺在她身邊。


    卿塵枕在他的肩頭抬眸,他正低頭細細地將她打量,那眼中清淡淡的一層光亮,暖意融融,卻隱不下微紅的血絲。


    “四哥。”過了會兒,她輕輕叫他。夜天淩應了聲,聲音有些含糊,將她再往懷中摟緊幾分,稍後低聲道:“我睡一下,過會兒陪你說話。”


    卿塵便抬手放了雲帳,榻前一片靜謐的安然,回頭時他竟已經沉睡過去。


    她在他臂彎裏安靜地躺了一會兒,卻睡不著,躺得久了隱隱覺得心口有些悶痛,便輕輕起身坐著。往日隻要她一動夜天淩便會醒,今天他卻睡得格外沉。卿塵將手邊的薄衾給他搭在身上,黑暗中看到他的眉眼,在睡夢中平靜而真實。


    明月穿窗,月光似水,幽幽鋪瀉一地,覆上眉間眼底,仿佛滄海桑田變幻,轉眼已千年。


    在他身邊的一刻,前塵已逝,來日方長,過去的寧文清,將來的鳳卿塵都隻是遠遠的幻影。卿塵微微仰頭,目光透過雕花的窗棱迎著那明淨的月色,心中什麽都不想,隻願這樣陪著他,在日月交替光陰流淌的歲月中停貯在隻屬於他們的此刻,如此靜謐,如此安寧。


    夜天淩睡了不過小半個時辰,朦朧中抬手,忽然覺得卿塵不在身邊,立時驚醒過來:“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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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塵聞聲扭頭,夜天淩已完全清醒,見她手按著胸口,很快起身問道:“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卿塵笑著搖了搖頭,夜天淩眼中那絲緊張才淡了去。他下意識地抬手壓了壓額頭,突然有雙柔軟的手覆上他的眉心,迎麵是卿塵淡淡的笑。他將她的手拉下來握著,卿塵隔著月光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問道:“都好了嗎?”


    夜天淩注視她,反問道:“你信不信我?”


    卿塵道:“信。”


    夜天淩唇間揚起一個俊峭的弧度:“那便好,那些事都讓我去做,等過了這幾天,我好好陪你。”


    卿塵目光和月色交織在一起,清透中略帶著明銳:“四哥,即便不能如你手中之劍一般鋒利,我也不願變成你的弱點。你愛我憐我,將我護在那些風浪之外,可他們又怎會容我安寧?更何況有些人,原本便是衝著我來的。”


    夜天淩眼底異樣平靜,一層攝人的光芒漾出在幽暗之中:“他們已經不可能有機會了,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絕對不會。”


    卿塵靜了半晌,莞爾笑道:“嗬嗬,那好,我明日去度佛寺找敬戒大師喝茶去,順便小住幾日,討個清閑。”


    夜天淩略作沉吟,點頭道:“好,我派人送你去,那裏清靜,也安全。”


    卿塵道:“讓冥衣樓跟著我吧。”


    夜天淩低頭端詳她,她隻笑得一派無邪,見他若有所思,她問道:“怎麽,你不信我能與敬戒大師品茶論法?”


    夜天淩唇角往下彎了彎,吐出一個字:“信。”


    山登絕頂我為峰


    聖武二十七年七月丁醜,對在大正宮中度過了大半生的孫仕來說,是個永生難忘的日子。若許年後,每當他翻開《天朝史》看到關於那一夜的寥寥幾行記錄時,都會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夜。


    夜深人靜,露水微涼,月輝在通往宮闕的天街之上灑下神秘重紗,伊歌城中萬千人家街道縱橫,如同一盤巨大的棋局,鋪展在天地之間。


    一陣陣馬蹄聲打在上九坊的青石路上,落如急雨,憑空給這深宵月華蒙上了一層肅殺之氣,遙遙遠去,先後消失在宮城深處。


    承平宮本就是皇宮中較為偏僻的一座宮殿,自從定嬪被逐出宮,便更是人跡罕至,青苔露重,草蟲清鳴。然而相對於重兵把守的各處宮門來說,它離天帝此時居住的清和殿也不過隔著幾座宮院和一個占地較廣的禦苑而已。


    承平宮中密集的腳步聲並沒有為這座沉寂的宮殿帶來光明,夜天汐站在一片黑暗中望向四角庭院的上方那片暗青色的天空。


    曾幾何時,幼小的他也曾站在這庭院中抬頭,身後燈下是母親孤單寂寞的身影。


    一抹輕雲遮月,在他臉上覆上了漸暗的陰影。


    “五弟!”濟王在前麵催促了一聲,他舉步往前走去,身旁盡是全副武裝的京畿司侍衛。從這裏踏入了大正宮,離金碧輝煌的太極殿便隻有一步之遙,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路的盡頭。


    夜天汐嘴角浮起別有意味的隱笑,隨著他抬手揮落,叛亂的刀光劃破了整個宮闕的寧靜。


    在汐王和濟王的策劃之下,近日來被各方實力頻頻打壓的京畿衛借著承平宮中的密道發起兵變,一路未遇多少阻攔,直闖清和殿。


    清和殿中,孫仕剛剛服侍天帝就寢,深夜聞訊,不免被震在當場。


    飛奔前來報訊的內侍跪在地上抖成一團,寢殿之中頓生慌亂。孫仕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厲聲喝止眾人,匆匆趕去稟報天帝,卻見黃龍寢帳內天帝已然起身,揮手拂開雲帷。


    “孫仕,外麵為何喧鬧?”


    孫仕趨前跪倒:“皇上!濟王和汐王帶兵攻入宮城,要求麵見聖上!”


    天帝一愣,霍地直身坐起來:“所為何事?”


    孫仕道:“外麵報說,京畿衛抵製兵員裁撤,欲請聖上收回成命。濟王怕是因封爵被削,心存不滿。”


    天帝心下頓生驚怒,以手擊榻,“混帳!”


    此時外麵隔著夜色傳來一聲巨響,似有無數重物齊聲落地,震得大殿地麵微顫。一個內待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奏道:“啟稟皇上!淩王調撥玄甲軍入宮護駕,玄甲巨盾已將叛軍擋在了殿前!還請皇上示下!”


    孫仕先鬆了口氣,卻見天帝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臉上神色由驚怒逐漸轉為一種異樣的凝重。孫仕畢竟也是跟了天帝幾十年的人,久曆風浪,立刻想到玄甲巨盾乃是軍隊對陣常用之物,巨大堅固,沉重異常,宮中並不曾常備。想到此處心底沒來由地一涼,忽聽天帝沉聲道:“禦林軍何在?命方卓即刻調集五部禁軍殿前待命!”


    話剛說完,已聽殿外有人道:“禦林軍統領方卓、副統領秦展叩請聖安!”


    須臾之後,內殿傳出天帝沉穩的聲音:“朕安。”


    自前太子被廢後,禦林軍在淩王手中整治了四個月,此後廢黜了由東宮統調的慣例,直接對天子負責。不久淩王大婚,主動讓出神禦軍兵權,緊接著溟王事發,神策軍亦不再由任何一名皇子統調。至此,帝都三軍已完全在天帝親自掌控之中,這便如在當時因儲位空虛而逐漸升溫的朝堂上當頭澆下一場冷雨,令眾人都清楚的意識到,如今依舊唯有一人能左右整個天朝,那便是大正宮的主人,天帝。


    曆經整飭之後的禦林軍大改其觀,幾可與出自戰場的正規軍相較。因此雖神禦、神策兩軍遠征在外,帝都內有禦林軍,中有京畿衛,外有玄甲軍,依然是固若金湯。而此三方平均實力相若,亦處於一種基本的平衡中,任何一方也不可能單獨與其他兩方抗衡。


    方卓在殿外請罪道:“末將失職,未能及時防範,至使叛軍驚動聖駕,罪該萬死!”


    天帝並無降罪之意,命令道:“玄甲軍平叛你們不必插手,自此刻起沒有朕的口諭,任何人不得擅入清和殿。”


    “末將遵旨!”


    大正宮中風吹燈影,四處陷入惶亂,刀光之下,宮人奔走躲避,叛軍殺至清和殿前,正被玄甲軍迎頭截下。


    隨著鐵牆般玄甲巨盾的出現,四下宮門轟然闔閉。


    清和殿前火光如晝,密密麻麻的玄甲鐵衛居高臨下張起勁弩,瓊玉高階之上盡是金甲明戈的與連接,排排布列,肅殺陣勢逼人生寒。


    叛軍陣腳大亂,被斷在宮門外的少數立遭鎮壓,困於殿前廣場中的大部分頓成甕中之鱉。


    刀劍交擊,甲戈碰撞,高牆外喊殺聲衝起**,很快陷入平定。


    殿前負隅頑抗的叛軍被玄甲鐵盾慢慢逼至一處,隻見大殿龍階玉壁之前,禦林軍如金鳳展翅般裂開一條通道,一人玄衣勁甲出現在殿階盡處。


    圓月當空,月色金輝籠罩在他卓然峻峭的身形之上,仿佛整個天地間,隻餘他一人獨立。


    他遙遙站在那至高處,隻往掙紮困局的叛軍看了一眼,轉身的一刻輕輕抬手。


    手落之處,明火驟熄,黑暗中,箭如雨下。


    大殿深宮,千萬燈火盛亮,將四周騰雲駕霧的九龍雕柱映得流光溢彩,金帷雲紋,綺麗生輝。


    一層層織錦飛花,一道道金楹華貴,夜天淩步履從容地沿著這條曾走過無數遍的路獨自邁入了此時燈光輝煌的清和殿,孫仕見到他的時候,隻覺得頭腦一片空白,幾乎連渾身血液也停止了流動。


    上萬禁軍鎮守清和殿,淩王不得天帝傳昭如入無人之境,這其中意味已不言而喻。


    琉璃玉燈映上淩王清冷的麵容,那雙深海般的眼睛成為孫仕至死難忘的印象。


    二十七年前他曾見過這樣一雙眼睛,那是一個站在紫禁之巔的男人,傲岸自信,睥睨天下的神采。


    “孫仕,讓他進來。”天帝的聲音如往常一樣穩定而威嚴,孫仕聞聲,移身退往一旁。


    夜天淩邁過了最後一道高坎,安靜的大殿,龍榻居中,金幄如雲。


    “兒臣叩見父皇。”一抹玄色衣襟微揚,在這片凝滯的安靜中帶起一道漣漪。


    天帝自寬闊的龍榻處走下,“說吧。”


    夜天淩道:“京畿衛叛亂已平,帝都十四門由玄甲軍暫時接管,並有鳳相親自前往鎮守,請父皇放心。”


    天帝垂眸看了他一會兒:“你的哥哥和弟弟呢?”


    夜天淩道:“濟王、汐王起兵逼宮,蓄意謀反,一者受傷被擒,現在囚禁在皇宗司,一者已死於亂軍之中。”


    天帝語氣漸生淩厲:“好啊!你真是下得了手!”


    夜天淩緩緩抬頭,俊麵無波:“兒臣查知,今年三月,汐王派人暗中潛入蓮池宮,內應定嬪,勒殺蓮貴妃,事後買通禦醫造成自縊的假象,欺瞞天聽。想必父皇查知此事,亦不會讓他活到明日。至於定嬪,今晚兒臣命人將她從千憫寺帶入宮中,她親眼目睹了汐王謀逆事敗,已經自盡謝罪。”


    他話說到一半,天帝臉上已然色變,待他全部說完,天帝神情間全是慘白,踉蹌後退了一步,伸手扶住旁邊的高案才穩住身子。


    夜天淩麵無表情地跪在殿中,眼波靜冷。


    過了好一會兒,天帝臉上的驚痛震怒皆落盡,突然盯著他徐徐笑道:“平身吧,你已加封九章親王,卻又替朕平叛安亂,屢立奇功,朕都想不出該如何封賞你了。不如你自己說還想要什麽,朕看看能不能給。”


    夜天淩長身而起,抬眸與天帝對視了片刻。


    殿中的九蓮燈漏水聲隱約,時辰流逝,雲珠轉動,越發顯出四周的靜。他薄唇輕挑,淡聲說道:“稟父皇,兒臣,想要這大正宮。”


    短短數字,如一層涼冰擴散,刹那封凍了整座大殿,似連金光明爍的燈火也被凝結在半空,四周靜的能聽見心跳。


    孫仕指尖冰涼微顫,心中如墜深淵,卻見天帝廣袖一揮,“叮”地將什麽東西擲到離他不遠處,“孫仕!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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