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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色淡渺,攜著湖風飄蕩起起落落,比翼婉轉於煙波翠影的望秋湖上。


    忽然之間夜天淩指下微峭,簫音峻拔高起,仿若一道龍吟清嘯直上雲霄。卿塵淺笑淡淡,手揮冰弦,玲瓏清音燦然飄起,扶搖而上。龍遊雲海,鳳舞九天,相伴相顧,盤旋翱翔,一簫一琴間,浩浩天光萬裏,玉宇澄清,那傲然風神,那淩雲心誌,開雲破霧,直將九霄遨遊。


    風雲激蕩,俯瞰九州萬裏,江山如畫。


    自那虛無飄渺的天際,簫聲輕轉,琴音低回,碧水花飄,暗香遊走於浮光掠影間,一個是白衣卓然,玉樹臨風,一個是不染鉛華,空穀幽蘭。


    倆倆相望,渾然忘卻周遭一切,微風輕撩飛紗,驚鴻般的一瞥。她仿佛自那煙波浩渺的雲山之間款款而來,步步生蓮,邁入這明光燦爛的紅塵。星眸澄靜,世間繁華三千,弱水三千,他隻見這一波的瀲灩。幽然清泉,繾綣心田,早已化做了深流奔騰,穿過了漫漫人生,長河歲月。


    幾番喧囂,幾多浮華,都在這悠然飄逸的簫琴合奏中低眉斂目,悄聲退去。清風逍遙,流水山高,繁蔭翠影的淩王府中行者止步,言者無聲,正在林間采摘鮮花的侍女放下了身前的竹籃,側耳傾聽;正在湖中放船養蓮的侍從停下了手中舟楫,回身駐立。


    落櫻繽紛的小徑深處,千洳孑然獨立,癡癡望向那近乎遙不可及的望秋湖,不覺潸然淚下,一片癡心碎落,淒涼滿襟。


    踏遍紫雲猶未旋


    《禁中起居注》卷一百二十八,第十章,起自天都凡一百零三日。


    二十七年,六月,帝恙,降旨停朝。辛卯,疾病加劇,移駕清和殿,退禦醫不宣……


    聖武二十七年的初夏,伊歌城一片繁花似錦,寬闊的天街兩側濃蔭匝地,偶爾已能聽到蟬聲點點,時有時無地吟唱在似火的驕陽下,給車水馬龍的上九坊更添了幾分熱鬧。


    而朝堂之上,許是因為天帝的病情,倒著實安靜了一陣子。隻是湛王大軍即將班師回朝,為將各項事宜籌備仔細,各處也都十分忙碌。


    如今伊歌城九九八十一坊上下,所有的酒樓茶肆都盛傳著湛王平藩亂、滅突厥、定西域的種種奇聞。其中最令言者津津樂道,男兒擊節慨歎,女子暗懷遐思的,卻莫過於湛王單騎入於闐,隻身退卻吐蕃使者的傳說。


    五月初時,天朝大軍兵駐甘州,與早已等候在此的天朝使團會合。湛王除劍戈、去戎裝,以皇子身份率包括一千護衛在內的使團入使西域諸國。與此同時,吐蕃讚普赤朗倫讚為籠絡西域各國勢力,亦遣使北行。


    西域三十六國,以樓蘭、焉耆、車師、於闐、龜茲、琉勒等幾國國力最強,勢力最大。其中樓蘭、龜茲、琉勒等早已歸服天朝統治或與天朝交好,唯有於闐國因與吐蕃國境最為臨近,一向態度曖昧。


    天朝使團西行至於闐,因吐蕃使者早一步到達,先入為主,於闐國王既素來親善吐蕃,便以隨行護衛人數過眾為由,拒絕天朝使團入境。


    湛王聞報,命副使周鐫率眾候於戎盧,僅留十名扈從相隨前往。


    於闐護國將軍哈努爾奉命前來迎接,出動大軍萬人,名義上設貴賓之禮,卻設法刁難隨從。誰料湛王遂不帶侍衛,不佩刀劍,隻身與哈努爾並騎入城。玉冠白馬,緩帶輕衫,一塵不驚,談笑自如。萬劍從中過,如入無人之境,倒叫哈努爾暗自心驚,亦不由佩服,不複之前態度囂張。


    當晚,於闐王設宴王宮之中,吐蕃使者位列上席。席間那吐蕃使者頻頻挑釁湛王,於闐王故作不見。湛王舉酒笑談,從容周旋,犀利卻偏不慍不火的語氣,高傲卻又緩若春風的神情,言辭風雅,才識淵博,見解獨到,寥寥幾句笑語便叫對方處處受製,自打嘴巴。


    一場鴻門宴,於闐國在座的王族親貴攝於湛王高貴氣度,無不心有傾服,反而冷落了原本被視作上賓的吐蕃使者。宴後,湛王與於闐王密談至深夜,一直親善吐蕃的於闐王竟於第二日一早便下令將吐蕃使者逐出境內,以隆重的國禮迎接天朝使團入朝。


    於闐國態度的轉變,令天朝在西域的統治更加不可動搖。湛王究竟用了何等法子達到了這樣的目的,不免叫人猜測紛紜。但傳聞中最為旖旎神秘的,卻莫過於於闐王主動提出將二女兒朵霞公主嫁與湛王為妃的事情。


    那朵霞公主乃是於闐王的掌上明珠,貌美如花,天姿聰慧,因自恃美麗與才智,不知曾拒絕過鄰國多少公侯王子的求婚,將西域諸國才俊皆未放在眼中。不料此次王宮晚宴之後,她深深折服於湛王之瀟灑風華,甘願委身相嫁。


    於闐王雖顧慮兩國關係反複,不太情願,但公主心意已決,執意請求,亦力勸父王不要把持不定,搖擺於兩國之間,以免各不討好。於闐王最後覺得公主言之有理,於是向天朝提出聯姻,願結秦晉之好。


    麵對闐國提出的婚事,湛王慨然笑納,命八百裏飛騎回報天都,請奏天帝。得到準許後,以明珠千斛、黃金萬兩,各色絲、綢、絹、羅、錦、緞及極為罕見的奢華珍玩為聘禮,迎娶朵霞公主回朝。其中僅一小塊拳頭大的龍涎香便已價值連城,更莫說其他奇珍異寶,一時轟動西域諸國。


    此事傳回天都,自然化做了各種離奇的版本。湛王回朝的日子一定,伊歌城中凡是能見到城門的酒樓都已搶定一空,禮部與皇宗司擬定儀程,雖因天帝龍體未愈有所顧忌,並不敢有當年天子親臨神武門犒軍的浩大聲勢,但滿城官民萬眾矚目,盡要一睹湛王與公主的風采,大街小巷沸沸揚揚。


    湛王尚未離開於闐國,一些自西域歸來的行旅商人便早已將各色傳說帶回天都。湛王如何孤身入於闐,如何應對吐蕃使者,如何與公主兩情相悅,攜美而歸……說的繪聲繪色,如同親曆。


    不過當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去想,任你驚才絕豔,天縱英姿,這世上沒有憑空的獲得。神話的背後,輝煌的底處,永遠都是智謀與膽略較量,永遠需要長遠的眼光,過人的勇氣,以及,無所不為的手段。


    於闐一行之艱難,湛王進入西域之前便心中有數。天朝大軍名義上駐紮甘州,實際上使團尚在樓蘭國時,已有神禦軍輕騎三萬借道龜茲,在龜茲國向導的引領下橫穿沙漠,順利抵達於闐國邊境和田河畔,悄然陳兵。


    湛王之所以單身赴險,亦是深知於闐國內不乏來自天朝的商人。這些富商巨賈無不與富甲天下的殷氏閥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們在於闐國內與那些王公貴族相交熟絡,已然形成能左右於闐政局的一股勢力,更是湛王此行堅實的財力後盾。


    湛王隻要召見幾個商人,便能了解於闐王生性多疑,貪財好色,當即以天朝使團的名義向於闐王贈送了一批珠寶金銀,外加數十名如花美女。而酒宴當晚,便有吐蕃使者酒後強行調戲這些女子的消息傳到於闐王耳中,於闐王自然大怒。


    此時被侍從請到花園散心平息怒氣的於闐王便順理成章的遇到被朵霞公主邀請來鑒賞美玉的湛王。一次主賓盡歡的會麵,湛王同於闐王和公主笑談風雅,卻無意提起此次隨他前來的副使周鐫多次往返西域,已然開辟了一條自玉門關始,經樓蘭、高昌、尉犁、龜茲、姑墨等國直達琉勒,從而西出蔥嶺的商路。天朝因國事紛爭,考慮到商旅安全,大有完全棄用原來古道之意。


    西域古道過鄯善、且末、精絕等國,再經於闐而達琉勒,一直是這些國家商貿繁榮的重要依賴。一旦行禁令、絕商旅,天朝的絲綢、茶葉、鐵器、金銀以及一些精美的奢侈品將在於闐國內身價倍增,而於闐所產的玉石、香料、藥材等物品也將乏人問津。於闐即便能與吐蕃交好,吐蕃地處荒蕪,即便國勢再盛,又豈能與天朝的繁華相比?


    於闐王雖不是什麽明君聖主,行事反複無常,眼下卻也看得清楚此點兒,再加上朵霞公主從旁規勸,當即見風使舵,驅逐吐蕃使者出境,向天朝示以誠意。


    與她的父王相比,朵霞公主顯然更具有過人的智慧與的眼光,不但設法促成了兩國間的交好,更為自己選定了一個風華無雙的夫君。然而正如天朝的百姓不會想到國與國之間合縱連橫的複雜一樣,朵霞公主也永遠不會了解,眼前這個翩翩如玉瀟灑倜儻的男子,在對她溫柔含笑之時心中所思所想,卻是多年前在伊歌城京畿司的大牢裏一個白衣素顏的女子曾說過的話:商旅貿易遠比戰爭更容易控製一個國家……


    這句話在他麵對著萬裏大漠飛沙時如此鮮明的浮現在腦海中,夜色下美麗的月牙泉如她清澈明亮的眼睛,而靜陳於泉底深處的沙石卻如他此時的心情,在經過了白天烈日火燒般的曝曬之後,夜晚冰寒的幽涼透骨而來,一切繁華與驕傲皆沒落,冷月隨波,寂寂然,無聲。


    於闐王遣使者三百人,攜上乘五色美玉、良馬美酒等豐盛的陪嫁以及朝貢物品隨湛王東行,送朵霞公主入嫁天朝,朝見天帝。但是這番兩國聯姻的盛舉卻讓原本便愁雲慘霧的禦醫院雪上加霜,隻因天帝病勢沉重,日漸不起,令人苦無良策。其中最叫禦醫們頭疼的是天帝自移居清和殿之後便棄醫不就,除了偶爾召見幾位宰輔重臣並命蘇淑妃侍駕外,不見朝臣妃嬪,連皇後都拒之門外。藥無從下,醫無從醫,如何不讓禦醫左右為難?


    三省六部一台九司,舉朝上下束手無策,如此拖至六月末,欽天監正卿烏從昭上了一道表章:


    寅酉年乙亥,土盛枯水,木弱逢金。今太白經天,白虎犯日,太歲位正西,上侵紫宮,易避西方而居北坎位,遠命屬虎年之人,女子尤甚……


    這道表章在通政司停了不到半個時辰,直接由內廷女官送入含光宮。


    六月癸巳戌時,遵含光宮皇後懿旨,皇宗司、掖庭司清查大正宮中所有妃嬪、女官、侍女,凡遇虎年所生者,已有封號的妃嬪一律送至千憫寺,未經傳召不得私自入宮,未曾侍駕的女官及侍女則放出宮去,各歸家門。


    深夜之中,大正宮燈影穿梭,腳步密集,掖庭監司親自帶人盤查各宮,不停有侍女被帶走,一片人心惶惶。皇宗司則早已將幾名不宜留在宮中的妃嬪遣送出去,連夜前往千憫寺,這其中便包括住在皇宮最西麵承平宮中的定嬪。


    翌日,汐王上表請奏,懇求天帝恩準他將定嬪接入汐王府奉養。與烏從昭的表章不同,這道表章經通政司進入中書省,在鳳相手中壓了三天,留中不發。


    再隔了一日,已多日未曾進宮的淩王妃前來給天帝請安。不過多會兒,清和殿傳出口諭,命禦醫院上呈日前所用藥方禦覽,此時已晉為禦醫的黃文尚候在外殿,等候宣召。


    這一候便是兩個多時辰,眼見日上正中,一日已過去大半,黃文尚方見淩王妃自內殿中緩緩踱步而出。眸若秋水,眉似遠山,玉櫛高束雲鬢,玲瓏華勝輕搖,一身黛青色的宮裝端麗雅致,廣袖燕襟,披帛修長,雖已有數月身孕隱約也看得出,卻是別有一份風姿綽約,嫵媚動人。


    潤和通透的玉環綬隨著她的腳步輕搖,發出悅耳的聲音,給這著了幾分暑氣的大殿帶來了絲絲清涼。


    “見過王妃!”


    隨著黃文尚的問安,卿塵在他麵前停下腳步,“皇上先前都用得什麽藥?”


    黃文尚回頭示意了一下,身後兩個內侍躬身將托著藥方的漆盤呈上。卿塵便站在那裏,一一細看下去,稍後道:“取筆墨來。”


    其中一個內侍應聲退下,很快取來筆墨奉上。卿塵提筆垂眸,在禦醫院列出的方子上略加添減,筆下龍飛鳳舞,看得黃文尚暗自心驚。


    卿塵寫完之後,對黃文尚道:“從今天起照這個方子奉藥,記住石決明先煎,鉤藤後下。以後每日巳時來清和殿請脈,若脈象弦滑則加龍膽草五錢、菊花三錢、牡丹皮三錢同煎,若弦細便佐以尚藥監所製的金匱腎氣丸。你仔細記下,切莫有誤。”


    黃文尚匆忙將她的吩咐記下,拿著藥方心中忐忑不安,一抬頭,見她已經往殿外走去,三步並作兩步追上:“王妃!王妃……”


    卿塵止步轉身,麵帶詢問。黃文尚躊躇道:“王妃,這方子上有幾味猛藥,下官惶恐,實在不敢妄用。”


    卿塵微微冷笑道:“中看不中用,你們禦醫院是不是也該改改那些太平方子了?”


    黃文尚低聲道:“凡疾病當三分治,七分養,若未待髒腑調和便以猛藥醫之,恐生意外。下官丟了性命事小,聖體安危為重!”


    話說完後,卻半日不見卿塵回應。黃文尚抬頭看去,見她正靜靜望向雲簷龍壁的清和殿,有種幽深的意味映在她清透的眼底,一漩明銳浮光掠影般消失在那黑亮的瞳仁深處,微瀾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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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一瞬,卿塵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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