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是一愣,胤禟回頭喊道:“你怎麽出來了!外頭這麽大的風。”


    董鄂惠雅望他柔柔一笑,走了過來,給胤祥行了個禮,“給十三爺請安。”


    “嫂嫂客氣。”胤祥回以一禮。


    “聽下人說,十三弟是來請你九哥回去配合辦差的?”董鄂惠雅麵上抹了很厚的脂粉,以此擋住了她的麵色蒼白。


    胤祥答道:“是,這不九爺擔心您的病情,見您似乎無礙,弟弟也放心了,還請嫂嫂替弟弟勸勸九哥。”


    不等董鄂惠雅搭腔,胤祥又說道:“十七弟還在圓明園裏頭照顧八哥呢,他毛手毛腳的,我怕照顧不好八哥,還想著快些將九哥這頭辦好,趕過去幫忙呢。”


    狗東西,還拿十七來壓人!


    胤禟呼了一口氣,麵色不改,輕聲答道:“八哥那邊兒,怕是哪個蠢毛雜種幹的好事兒吧,十三弟可要好好清查。”


    “自然,九哥放心。”胤祥含著笑意,不慌不忙的又做了一禮。


    董鄂惠雅瞥見被人押住的弘映,麵色一沉,望著胤祥說道:“十三弟,我兒子可不在你配合辦差的邀請明錄裏吧。”


    “自然不在。”胤祥揮揮手,那些人便鬆開了弘映。


    董鄂惠雅的心還沒放進肚子裏,胤祥又說道:“可那檢舉信上寫的明白,說是九爺府的產業,大阿哥都常有出入,怕是要將思蘭侄兒一道請回去,問一問。”


    “你!”


    “嫂嫂放心,隻是問問。”


    胤祥笑意不減,眼裏寫滿了誌在必得。


    董鄂惠雅深吸一口氣,壓下了胸腔的咳意,笑道:“既然如此,便不要耽誤了,早去早回。”


    胤禟與弘映都怔住,卻見董鄂惠雅向胤禟行了一禮,道:“是臣妾這個破敗身子拖著主子爺了,皇阿瑪要命十三弟辦差,您自然要配合的,去吧,臣妾送您出去。”


    胤禟眉眼一皺。


    董鄂惠雅拉住他的手,衝著他微笑著點點頭,示意他放心。


    “多謝嫂子開明。”


    胤祥讓開步子,手一擺,沉聲道:“九哥!請!”


    胤禟呼了一口氣,冷冷的看著他,陰涔涔道:“希望你動作快些,宗人府太冷,我不想待太久!”


    “放心。”


    一行人走到了九爺府的大門,那門口還有馬車迎駕,因為停頓時間太長,有些堵塞去路,來來往往的人都不由得朝這邊看了幾眼,上馬車前,胤禟深深的看了董鄂惠雅一眼,心裏沒來由的發慌。


    “去吧,爺,臣妾在家裏等著您。”董鄂惠雅朝他揮揮手,趕他上馬車。


    胤禟點點頭,這才上了那馬車。


    弘映走在後頭,要上第二輛馬車,卻被董鄂惠雅喊住。


    “思蘭!”


    “母親。”弘映滿眼是淚的看著董鄂惠雅,董鄂惠雅下了階梯,雙手扶住弘映肩頭,笑道:“我兒已長這麽高了,過幾年都能娶媳婦兒了。”


    弘映:“……”


    他話未說出口,董鄂惠雅卻說道:“你給我跪下,磕個頭吧。”


    弘映猛的渾身一顫。卻聽董鄂惠雅說道:“我養你了好幾年,你能不能給我磕個頭,叫我一聲額娘。”


    弘映咬緊牙關,直把自己唇咬出了血,掀開袍子一跪,對著董鄂惠雅磕了三個頭。


    顫巍巍的喊了一聲:“額娘…”


    “好兒子。”


    董鄂惠雅扶他起來,在他臉上又揉又摸,胤祥在旁邊冷冷看著,忍不住出聲喊道:“時辰不早了。”


    “去吧。”董鄂惠雅又送了弘映上了馬車。


    一行軍隊走遠,圍觀的人也散了些,董鄂惠雅抓住秋衣,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秋衣含著淚點點頭,突然大聲吼道:“十三阿哥辦的好差啊!趁著我家福晉病重,強行帶走了主子爺和大阿哥!這是要將人氣沒啊!我家九爺還沒個明症明狀!他這麽辦差,真是好歹毒啊!”


    周圍人聽的噓了一口涼氣,董鄂惠雅轉身往府內走,踉踉蹌蹌幾步,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福晉!”秋衣一聲嘶吼,府內的下人連忙追了出來。


    手忙腳亂的把董鄂惠雅往府裏抬。


    從冰天雪地裏到了暖屋子裏,董鄂惠雅抬手的力氣都沒了。秋衣見她睜了眼,忙湊了過去,哭道:“福晉,您好點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好可惜啊……”


    董鄂惠雅聲若蚊蠅。秋衣湊近了才聽的清楚。


    她早幾日便將福蘭送到了董鄂家去,秋衣見她這個情況也知怕是要糟了,以為是說可惜見不到福蘭格格,忙說道:“奴婢這就派人將格格接回來。”


    “可惜我見不到弘映成婚,見不到胤禟老去白頭,見不到福蘭出嫁…”


    董鄂惠雅雙眼無神的盯著床頂,眼角卻在淌淚。


    “福晉…福晉…”秋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越湊越近,聽得董鄂惠雅像自言自語一般的聲音。


    “我死了後,別開房門,那幾個院子的來看我就說我睡了,等著九爺回來,九爺回不來就等著側福晉回來再處理後事。四格格,不用回府了。記住了。”


    “福晉…福晉!”


    秋衣跪在地下哐哐磕頭。此時距離胤禟父子二人被押走不過三個時辰。


    董鄂惠雅眨了眨眼睛,像在幻境中看見了很多很多年的那個男人。


    紅杉錦袍,玉墜琳琅,劍眉星目而美如清蓮,豔的不可方物。


    他立在人群中,微微向她投來一眼,就那麽一眼,於董鄂惠雅而言,便是萬年。


    她咽了一口氣,低低道:“胤禟……”


    周瀾泱與弘陽終於在秋衣足足等了四日後到了府裏。


    其餘幾個院子的女人一切照舊如昨,她們不是不擔心胤禟,隻是不敢去提,不敢去想。


    周瀾泱一回來,個個都像吃了定心丸一樣。


    “側福晉…”兆佳楚寧接過弘陽搓了搓他的手,便急著訴苦:“這幾日一點消息都沒有,我使了銀子也使了人去打聽,隻知道鋪子都被關了,夥計們也全部被拿了問話,幾個掌櫃的更是直接進了大理寺。九爺那頭卻是半點消息也沒有……”


    她抹了抹眼淚,周瀾泱來不及安慰她,隻問道:“福晉如何了?”


    兆佳楚寧答道:“不太好,這幾日我去探望,都說不見。”


    “側福晉!”秋衣在門口喊了一聲!


    周瀾泱心頭猛的一跳……


    床上的人與睡著了也沒什麽區別,幸得這是冬日,藏了幾日也還沒什麽氣味。


    周瀾泱摸了摸那早就涼透的手。


    “這是福晉的意思?”


    她一開口,卻驚覺於自己的冷靜異常。她甚至有些懷疑,也許弘陽的過分冷靜,是遺傳了自己,而不是胤禟。


    “是,九爺與大阿哥被帶走那日,陣仗很大,好多人都瞧見了。”秋衣跪在地上,捂著嘴,生怕自己聲音大了吵醒了董鄂惠雅。


    “福晉說若九爺還沒回來,就讓您處理她的後事,還說…讓四格格不用回府了。”秋衣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周瀾泱把董鄂惠雅的手塞回被窩裏,坐直了身子,沉聲道:“別哭了,閉嘴,去辦兩件事。”


    “是。”秋衣抹著眼淚,跪直了。


    “把三阿哥叫過來給福晉磕頭,然後給董鄂大人府上遞帖子,我明日拜訪。”


    “是。”秋衣應了聲,起身去叫弘陽去了,走了兩步,仍遲疑道:“側福晉,奴婢多嘴問一句,九爺現下還沒消息,咱們是不是不能給福晉辦喪?”


    “要辦。”


    周瀾泱抓緊了腕上的荷花串,眼色又冷又狠,咬牙切齒道:“要風光大辦,要到十三爺府門前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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