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一句話,似輕描淡寫,卻仿佛藏了無盡的決心和毅力,話一出口,頓時屋內安安靜靜,母子倆之間靜的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宜妃靜靜盯著他,頓時心內軟得像快化了似得,雙目也浸出點點淚花,更咽道:“胤祺,你是好孩子。”


    她伸過手,愛憐地撫著胤祺的臉,鄭重其事的勸道:“你弟弟這個爛攤子,隻有你能收拾。收拾好了,你弟弟好了,額娘便好。你弟弟若是不好了,額娘也活不成的。好兒子,你可要記住了。”


    胤祺靜默的點點頭,答道:“兒臣知道的。”


    宜妃這才放心下來,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笑的溫婉。


    “胤祺,額娘知道從小到大都虧了你,若是這回,你讓老九無虞,額娘自會想法滿足你的。”宜妃的手在桌上伸過去,握住了胤祺的手,輕輕的拍了拍。


    眼神裏卻像是在暗示些什麽。


    “滿足我?”胤祺眉頭一簇,眼裏寫著不明所以。


    宜妃卻是輕輕一笑,道:“你那案上的畫,額娘看見了,是老九身邊那個周氏吧。”


    “額娘!”


    胤祺驚的一下便從凳上站了起來,他不自在的捏了捏手腕,眼神閃躲,似乎在抗拒著什麽。


    “額娘,我……”


    他有一種心底秘幸被撞破,無言再活人世的苟且感。


    宜妃就一直含笑看著他,也起身去,拍了拍胤祺肩膀,好言勸撫道:“你放心,不過是個小妾,這回你幫了老九,想來他不會懂事的,若是他真不懂事,額娘也會……”


    “額娘,不必的。”


    胤祺匆匆打斷了宜妃,他抬眼望著自己母親,聲音壓的極低。垂眸道:“是兒子心思齷齪,看上了不該肖想的人,瀾兒與我清清白白,還請額娘高抬貴手,不要打瀾兒的主意。”


    瞧瞧。


    宜妃心底唏噓一陣,瞧瞧自己兒子都用上什麽語氣與自己說話了。


    “你這孩子,說的像是額娘要將你那心肝兒怎麽著似的。”宜妃故作嗔怒的瞪了一眼胤祺,素手一移,又去握住他垂著的手臂,言辭懇切道:“隻是這次,你莫忘了答應額娘的,定要叫你弟弟無事安恙,以後額娘會好好管教他的,不讓他給你惹事。啊?”


    胤祺拱拱手,“兒子知道了,時辰不早了,兒臣派人送額娘回宮吧。”


    宜妃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翌日。


    退朝後,康熙去了南書房,剛剛批了兩本折子,梁九功就從門外打簾進來,悄聲告道:“萬歲,九爺來了。”


    康熙頭也不抬,隻是鼻尖一頓,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說道:“讓他進來。”


    一陣腳步聲後,有人進了屋來,打了個千兒,跪地行禮道;“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福金安。”


    鑾座上的人也不急著叫起,而是從右手邊那堆積如山的奏折中,抽出了幾本奏折,全數給地上跪著的人砸了過去。


    胤禟也不敢躲,隻好生生受著。


    正好一本被砸開了箋頁,胤禟一掃,隻看見‘皇九子最擅以財物金寶收買人心,為其兄皇八子……’之後的字被擋住了,可就這短短一句,已足夠讓胤禟心髒亂跳了。


    “你有什麽話說?”康熙的聲音聽起來倒很平靜。


    胤禟慢慢的直起身子,回視康熙,道:“子虛烏有,這是對兒臣與八哥的構陷,請皇阿瑪明察。”


    聞言,康熙冷笑一聲。


    他擱下筆,從桌案前繞了下來。親自將胤禟扶了起來。


    “你做事雖時有乖張荒誕,卻到底是有分寸的,可這次,你讓朕失望了。”康熙淡淡的說著話,一邊用力的拍了拍胤禟的後背。


    胤禟咬咬牙關,卻未開口一句話。


    見他這幅視死如歸的模樣,康熙不由提高了聲調。


    “胤禟啊,你從小便被你額娘慣壞了,朕記得你小時候有次瞧見一名侍衛用的匕首,你喜歡上了,非要去搶,那侍衛怕傷著你,不願給你,可你不聽,又是打又是罵的,好歹將匕首搶了過來,脫鞘的匕首握在手上,割得你手是鮮血淋漓,可你就是疼極了也沒有放手。”康熙的聲音,伴著南書房內的香薰煙氣幽幽盤旋,低沉不散,“老九啊,何必呢?匕首割了你,你明明也是痛的,卻就是不放手,就如明知是錯,你為何不認呢?”


    胤禟一震,心頭狂跳不已,他清楚的聽見自己呼吸聲都略有慌亂。


    在康熙灼灼目光注視下,終究是再度跪倒在地,叩首道:“皇阿瑪,兒臣知錯……”


    “錯在何處?”康熙目光淩冽,睥睨著他。


    “兒臣不該由那些官員賒欠,不該與大臣們走的太近。”胤禟言簡意賅,語氣也略略顫抖。


    康熙挑眉,隨即又壓下,歎道:“還有呢?”


    胤禟咬咬牙,眼底一片陰翳,卻始終不願再開口說一句。


    “沒有你八哥什麽事嗎?”康熙涼悠悠的補了一句。


    胤禟抬頭,惶恐道:“不曾……與八哥無關。”


    最終,康熙笑了笑,擺擺手,“你下去吧。”


    “是。”胤禟起身便走,走至青石階梯前,卻忍不住回頭瞧望了一眼。


    父子二人的目光就在此時交匯,康熙眼色如冰,冷酷,且有一種不加直視的厭惡。讓胤禟頭皮一麻,可他卻也沒有就此收回目光,而是深深的望了康熙一眼,才緩緩回頭。


    待胤禟走遠後,康熙才生了怒,一把將麵前的狼毫小筆摔出了老遠,漸出了些些墨汁噴灑在梁九功臉上。


    “萬歲爺可別動怒,保重龍體要緊。您換個方麵想,九爺寧願自己受責斥,也不願將八爺拉下來。也是義字當頭了。”梁九功說的是言辭懇切,“您也知道,這些皇子阿哥,個個龍子鳳髓,哪個不是為了自己爭來算去的,九爺將兄弟情義看的重,也是好事。若是九爺這回真的知曉錯了,讓四爺責罰一些就是了。”


    他說完,又跪倒在地,叩頭;“奴才言論皇子,請皇上賜罪。”


    康熙瞟他一眼,道:“起來吧,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待朕想想……”


    分明那些賬本在胤祺手上,胤祺昨晚也給了自己,怎麽老爺子還是知道了?


    胤禟在馬車上一直在思慮這個問題。


    想了半晌,他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胤禛應該是隻給了一部分給胤祺,剩餘的,還是交給了太子,自然就到了老爺子手裏了。


    這個惡心的老四!


    胤禟攥緊了拳頭,那表情憎惡的似要將胤禛生吞活剝了。


    “籲——”


    車把式停了馬車,守門的太監一路小跑過來接了胤禟下馬車,瞧見主子一臉不善,也不敢多話。


    額爾薩迎了過來,胤禟便問道:“阿瀾呢?”


    “周格格去上香了,奴才想著平日裏主子爺從未禁足周格格,便給安排了馬車送她去了。”額爾薩一邊告著,一邊卻在打量胤禟,生怕他突然發怒。


    好在,胤禟隻是點了點頭,便徑直去了清風院。順道還吩咐道:“讓膳房多做些筍尖,周格格愛吃。”


    “是。”


    …………


    雲華寺後院裏,一般人等是難以入內的,這雲華寺早些年間是皇家寺廟,後來到了康熙初年,才對民眾開放了出來,盡管如此,也隻限於讓普通老百姓燒香禮佛,想要得見上師甚至入住禪房是絕對不行的。


    周瀾泱取了胤禟書房裏的手牌,已在涼亭裏坐了一會兒了。


    她今日穿的素白,與那涼亭外的紫粉色的紫羅蘭倒是相得益彰。


    胤禛站在半張開外就停住了腳步。


    周瀾泱在那方伸手撫花,蔥白指尖輕觸於上,紫羅蘭的花蕊輕輕一抖,颯颯博舞,此景當是人美花嬌。


    “主子爺,要不奴才去喚姐姐一聲?”身邊的小滑頭嬉皮笑臉的請纓道。


    胤禛抬手,阻止了他。


    這才慢慢的踱步過去。


    周瀾泱甫一回頭,胤禛已踏上了一階。


    花容略有失色,不過很快便平複了下來,周瀾泱行禮,“四爺安好。”


    胤禛細細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依舊冷淡,右手端於胸前,姿態端方雅正。他問:“天未亮便特意讓人候在爺馬車前遞信就為了約爺來此見你一麵?你倒沒想過,若是爺不來,你該如何?”


    “既然是賭,當然哪種結果奴婢都能接受。”周瀾泱低眉淺笑。


    胤禛道:“你找爺,何事?”


    周瀾泱抿了抿唇,緩緩道:“昨晚宜妃娘娘來了,她替皇上送了本書給九爺,意要九爺親自去認錯。五爺也來過,他給了九爺一些冊子,兩兄弟還打了起來。應該都是為了同一件事。”


    她說,胤禛便聽。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冊子明明在五爺手上,皇上怎麽會知道?”周瀾泱目光有些灼熱,像要將胤禛看穿。


    胤禛挑挑眉,淡淡一笑,道:“稅額賬冊爺一本未交,全替他壓著呢,至於那些賒欠錄,爺總要拿一兩本給太子交差是不是?”


    聞言,周瀾泱心內已是不安。她握緊了身旁的拂欄,道:“意思是,皇上知道的其實隻是一小部分,四爺手裏,還有許多可以讓九爺翻不了身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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