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全黑了,月光灑在大樹上,片片光暈斑駁,四角回廊掛著燈籠,此時別添意味。


    周瀾泱手上帶著荷花串,一步一步的繞著井沿走,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就看自己猜測是否正確。


    跳下去,能否回到現代?若能回去,便最好。若回不去……


    “淹死就淹死吧!”


    周瀾泱哼了一聲,一臉堅定的站上了井台上。


    荷花串在手上冰冰涼的,夜風似乎越來越冷,月亮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迅速移動著,繁星追逐,竟形成了一副眾星拱月的美景!


    隻覺頭頂光亮十足,周瀾泱不禁抬頭去看,透過樹杈枝葉,她被穹頂那副景象震撼的無以複加!


    隻見那些星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重合,繞著月亮不停遊走,周瀾泱的心激動又緊張,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突然,她手腕一緊,那手上的荷花串竟然互相碰撞,發出微弱的打鈴聲。周瀾泱疑惑的抬起手,盯著荷花串看,卻在抬手的須臾之間,她看見了井裏水麵上漾出的景象,嚇的她突然顫停,一動也不敢動,恍惚間,已淚流滿麵……


    那水麵上,竟然是現代的阿蘭母親!還有她那生父,正守著一張床,看不到床上是誰,但是周瀾泱猜測那應該是現在同一時間內的自己。畫麵一轉,竟還有她渣男大哥的身影,大哥臭著一張臉,張口大罵,對麵站著兩個穿白大褂的人,他煩躁的揪弄著自己的頭發,十分失態。


    他也會為了自己著急,緊張嗎?


    周瀾泱破涕為笑,緩緩張開雙手,腳步往前挪了一步,嘴裏輕念道:“胤禟,再見了……”


    她縱身一躍!跳進了井裏。


    剛剛路過的一個下人見到這一幕嚇的屁滾尿流,立馬爬跌著去報信,邊嚎道:“來人啊,不好了,小姐掉井裏去了!”


    周瀾泱隻覺身子不停下墜,那種速度快的不可思議,仿佛身邊的不是水,而是光流。她閉著眼,卻仍能感覺周圍一片明亮。


    是誰?有個男人在自己麵前。


    他為自己撐傘,牽著自己的手,時而溫柔,時而惡劣。而自己在他身邊也一直在笑。是……胤禟?


    場景轉換的十分快,來這異世與胤禟經曆的所有,一幕一幕,通閃了個遍,周瀾泱心裏越來越緊,也越來越疼。


    她從來不承認,她愛胤禟。因為無法接受胤禟有其他女人,有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所以她選擇性欺騙自己,所以她才決心非走不可……


    耳邊是胤禟發瘋似的喊聲,“阿瀾!阿瀾!你快醒醒!”


    “阿瀾!”


    她咬緊了牙關,突然畫麵又一閃。


    “她死不了,周家產業還沒搞到手,她哪舍得死?”是三百年後的那個大哥,冷冷的說著話,眼眶卻有些紅。


    生父拍了拍母親的肩膀,母親向來軟弱,隻會捂著臉嚶嚶哭。


    大哥突然上前,對著床邊大吼道:“周蘭!你給我醒過來,你若醒過來,周氏集團大股東我讓你來做!聽到沒有!”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滿足你!這一切不是你最想要的嗎!醒過來!周蘭!”


    周瀾泱掐緊指甲,眼睛想睜開卻被眼前光亮震到心麻,根本睜不動眼,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睜開,就回到現代了。大哥說了,她隻要醒了,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了,這是多麽誘人的條件,她從小算計到大,為的不就是這句話嗎?


    可是,為什麽……


    她的心在猶豫。


    “阿瀾!”


    “阿瀾!”


    身後那個男人一直跟著她追,他握住她的手,像受驚迷路的小孩,對她說道:“我怕你有日會離開我,我抓不住你,卻又十分喜你。”


    “阿瀾,有時候爺真不知道該拿你如何是好?”


    “你要什麽?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為你摘下來。”


    男人的聲音躥進她腦海裏,心髒似乎沒那麽疼了。隨著這男人的聲音越大,另一道聲音卻越小。


    “周蘭!”


    周瀾泱一激靈,她仿佛看見她那大哥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那雙漸漸鬆開他的手。


    原本他都拉住自己了,可是卻被自己掙開了。


    周瀾泱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掌,看著大哥,淚流滿臉,終於喊了一聲;“大哥……謝謝你。”


    說不上來為什麽,可是最後關頭,她聽到大哥的聲音越來越弱,胤禟聲音越大,她便知道,是自己內心的想法導致了這種結果。


    迷糊中,周瀾泱徹底放鬆了自己,不知身在何處。


    “阿瀾!”


    一聲激厲呼喊,周瀾泱猛的睜開眼,嘴一張,咳出一大口水,“咳咳咳咳……


    她捂著胸口側身狠狠的吐了起來。


    胤禟渾身顫抖,從未這般怕過,他忙去抱住周瀾泱,道:“怎麽會這樣?阿瀾,怎麽會這樣?”


    周瀾泱卻一把甩開他,撲到了井邊上,她望下水麵,卻什麽都看不到了。


    她再搖了搖手上的荷花串,根本發不出任何動靜來了。


    抬頭看,月亮光潔如晝,眾星拱月,極美極盛。


    周瀾泱渾身一軟,癱坐在地,她嗬嗬的傻笑起來,借著月光照身,胤禟隻覺心痛不已,此時的周瀾泱脆弱的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他不知發生了何事,隻知道從宮門一出,便被周清河攔下,跪著哭道妹妹掉井裏了,好在周家水井寬闊許多,容下兩人身形,換了兩撥人才把周瀾泱救上來。


    “嗬嗬嗬……”周瀾泱抹了把臉,望月傻笑,笑聲卻刺耳又淒厲。


    “還不快將小姐帶回房去!”周清河雙眼通紅的吩咐道。


    胤禟卻攔住了周府下人,親自上前,一把抱住了濕漉漉的周瀾泱,微紅著雙眸,澀聲道:“阿瀾,先去洗個熱水澡,我怕你著涼。”


    周瀾泱任由他動作,心中失落絕望,又糾結後悔,當貼近他胸膛,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聲時,她的心慢慢平靜了些。


    她放鬆了身子,軟綿綿的靠在胤禟懷裏。


    感覺到懷裏人的鬆憩,胤禟稍稍鬆了口氣,一腳踢開周瀾泱的寢房門,跨進一步,胤禟聽到周瀾泱若有若無的聲音傳進耳畔裏。


    她說,“胤禟,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家鄉。”


    周瀾泱不知夢到了什麽,秀眉就未舒展過,酷暑九月,整間屋子卻像浸在冰冷的窖庫裏,胤禟黑沉著臉坐在床邊上,緊緊的盯著床上的人。


    見她時而皺眉,時而微張著嘴像是在喃喃呼救,總之不管如何,那張臉上的失落感都顯而易見。


    屋外的訓斥聲響透了半個周府。


    “混賬東西!”


    周清河臉偏到一旁,眼卻通紅的受下了這一巴掌,愧疚道;“都是我沒有看好小妹,才讓她摔了下去。”


    周大力氣的呼呼喘氣道,“要不是你拉她到後院來,她也不會遭這魔怔!”


    周柳氏早就哭昏了形被下人攙著去休息了,周大力起火除了擔心女兒,再一個也怕胤禟怪罪。


    不管身份如何,始終周瀾泱現在是胤禟府裏的人,若在這周府出了事,皇阿哥要追究下來的話,一屋子的人都得吃不了,兜得走。


    “叫他們安生點,要打要罰,別處去。”胤禟側目,眼神一凜,吩咐了一句。


    何玉柱立即點頭退了出去。


    胤禟捧起周瀾泱的手,他聽到那些下人說小姐是突然掉進去的,可是……


    那口井井沿很高,差不多到了成人膝蓋那個高度,若不是自己上去,怎麽掉的進去。


    “胤禟,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家鄉……”


    她昏迷前的那句話一直回響在胤禟耳畔。


    “什麽意思?你這句話什麽意思?”胤禟鼻間發酸,怕極了這人會就此離開,莫名其妙的從自己身邊消失。


    胤禟吻了吻她蒼白的指尖,輕聲道:“你快些醒過來吧。”


    夢中的周瀾泱昏沉著似度過了許久許久,身上一會兒冰涼刺骨,一會兒火燒蝕心,總之忽冷忽熱著,實在萬分難過。


    當她緩緩睜開眼時,目光觸及之處竟是熟悉的粉色床幔,紫色流蘇。


    這裏是在清漪院?


    不對!


    周瀾泱猛的起身,抓了抓自己的手,又摸了摸頭發和臉。她還在這裏。


    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湧進了空白的大腦,她才想起來,自己留在這裏了,她動搖了,明明可以回去的,可是在那一瞬間,她心頭竟然全是胤禟。


    周瀾泱歎口氣,看了眼手上的荷花串,踢開被子下了床,晃蕩到了院子裏。


    此時天已微亮,空氣中都能聞到飯菜的香味了。


    “格格!”繡兒提著食盒進了屋來,見到周瀾泱醒了,一時激動的上氣不接下氣,欣喜道:“您醒了?”


    周瀾泱笑笑,捏了捏繡兒的臉頰,聲音卻有些沙啞,道:“辛苦你了,繡兒。”


    “奴婢不辛苦,爺才辛苦了,您昏睡的這四五日,都是爺在照顧您呢,方才也是要上朝了,才走的。”繡兒扶著周瀾泱進屋來,眼睛紅的像兔子,道:“格格您說您怎麽會掉井裏去的,好端端的,可把大家嚇壞了。”


    “原本是想摘些樹葉下來做茶喝,結果踩滑了。”周瀾泱柔柔一笑,反倒安慰起了繡兒,“沒事了,不用擔心了。”


    像是為了讓小丫頭安心,周瀾泱還補充道:“往後都不會了,以後都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那樣最好了。”繡兒噗嗤一聲,轉哭為笑。


    在清漪院呆了大半天,聽繡兒講才知道,原來那日胤禟不顧周大力的哀求硬把人帶回了府,又是請太醫,又是找那洋人教士,折騰到第二天差點沒去上朝,還是福晉跪在院門前求了半晌,胤禟才滿心不甘願的離開清漪院。


    那模樣像極了那些話本裏被美色迷住,從此不早朝的昏君。


    周瀾泱雖然想笑,但心裏還是感到溫暖的。


    罷了,既然已經回不去了,往後便真要在這裏過好周瀾泱的一生了……


    …………


    “醒了?”董鄂惠雅別了別茶沫,潤了潤嗓子,笑道;“醒了才好,今個兒有好事兒,若是她昏著睡著,才叫不美呢。”


    “福晉說的是。”秋音給她捏著肩膀,添油加醋的補道:“主子爺說她若醒了,可以出府去走走,這會兒人家可就真的準備出去了呢。”


    她話裏有話,董鄂惠雅看她一眼,嗔道:“狗奴才,也學著拐彎抹角的攛掇人了?”


    秋音捂嘴一笑,沉默等於默認。


    “今個兒府中有大事,有好事兒,我才懶去見她找不痛快。”董鄂惠雅輕輕轉著碗蓋,有一下沒一下的打在青釉茶碗上。


    她眼神冷冽,紅唇上挑,扯出一抹嘲諷的幅度,啞聲道:“額娘說的是,既然爺做不到雨露均沾,便要換著花兒的讓爺可心。”


    “是,福晉說的是,那個周氏,現在囂張,無非仗著貌美年輕,性子活潑了些,若是來了比她更好更美的新人,倒看看她清漪院還留不留得住人!”秋音附和了兩聲。


    卻說周瀾泱和繡兒的確是又出府了,不過可不同於往日的亂逛亂闖,周瀾泱叫繡兒帶著自己去了處玉器店。


    本繡兒打算去如意館,卻被周瀾泱阻了。


    “那些東西爺都不稀罕了,我要找一塊不以價貴的好玉。”周瀾泱解釋了一句,繡兒一邊啃著包子,一邊思考京城裏還有哪家玉器店能與如意館比。


    想來又想去,最終得出一個答案,沒有!


    “格格……”繡兒想勸她,卻見周瀾泱不知看到了什麽,徑直進了一條巷道裏。


    “等等我!”


    鬧市之中,卻有如此隱蔽安靜的店鋪,這條巷道裏都是些平民戶,開頭兩家支著攤鋪做了些小買賣,可周瀾泱卻找到了最裏麵。


    繡兒氣喘籲籲的追上來,見周瀾泱盯著那前麵的一家民宅,門前上掛了個紅燈籠,大門大開,卻墜著麻布簾子,上書:行家來。


    “這是什麽地方啊?格格。”繡兒抱著懷裏的一些點心,往周瀾泱身後躲了躲,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眼前的宅院。


    周瀾泱輕聲道:“一家玉器店。”


    繡兒睜大眼,“這麽偏,賣玉?這也不像是一家店啊。”


    不理會繡兒的疑惑,周瀾泱撩簾進去。


    一出一進的小落戶,雖很逼仄,卻打掃的很幹淨,架子上一塵不染,擺了些異於常物的擺件,有個男人正趴睡在紅木桌上。


    “誰啊……”聽見響動,他伸個懶腰起了身,揉著惺忪睡煙,問道:“做什麽的?”


    周瀾泱笑道:“買玉。”


    “買玉?”那男子恢複了些正色,冷笑道;“我這就是個窮鋪子做些稀奇玩意兒售賣,都是我各處淘來的稀罕物。”


    “若不賣玉,你何必堂而皇之的張貼著‘進裏二尺八,天下瓊碧’”周瀾泱踱步在這民宅改造成的小商鋪裏,指著那一顆玉白菜,道:“先生不光是個商人,更是個匠人啊。”


    那男人許是經不得別人這麽誇,語氣好了些,道:“我的玉可不隨便賣,你想要哪種?”


    “我要……”周瀾泱想了想,忽而眼神一軟,麵色也鬆動了幾分,道:“一枚隨心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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