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瀾泱聞聲而心動,心內再是流轉,可終歸因為眼前的男人而鬆了不少。


    沒有再多言其他,繡兒和其他下人一道準備好沐浴用品後便緊著往清漪院送,想著待會兒好讓主子清洗一番,可再回頭要去接人時,便聽何玉柱喜上眉梢略帶打竅的說道。


    “繡姐姐,您早些歇了,明兒記得將周格格的行李收拾好些。”


    說著,又擠眉弄眼的說道:“那位今晚就歇清風院兒了。”


    繡兒點點頭,哦了一聲。不想,何玉柱又捂住嘴笑的嚶嚶的,“繡姐姐,您可是跟了位好主子呀。清風院從不宿人的規矩,爺也為她硬是破例了。”


    說到這頭,繡兒才問了一嘴。“你可知是為何?”


    “這……我哪兒知道,隻是見周格格從五爺府出了之後一直心緒頗為不寧。”何玉柱低著頭答話,繡兒也瞧不見他神情。


    以往的阿蘭,從不信什麽男歡女愛,地久天長的。


    即使她承認現在自己動搖,可那點少的可憐的感情不應該成為擋住她的絆腳石。


    她是這麽想的。


    胤禟已經睡著了,她從他懷裏起身,在塌邊找了半晌也沒找到自己的衣衫,幹脆順手將胤禟的披風拿起裹在了身上。


    赤著腳便出了屋。


    “主子……”何玉柱守在門前,還以為是胤禟,見到那張臉才咦了一聲,便躬身笑道:“周格格怎的還不歇息?”


    “消食兒。”周瀾泱嘴皮一翻,本是脫口白話,說出之後才覺得不妥,豈不是在說自己方才吃太飽了?


    周瀾泱懊惱的閉了閉眼,真是不知羞!


    何玉柱是個閹人,思維更比常人敏感些,當即便捂著嘴壞笑。


    走了幾步,周瀾泱背對著他,問道:“小柱子啊,先前在五爺府,你可有看到?”


    “什麽?”何玉柱歪著腦袋,做一副思考狀。


    周瀾泱旋即轉身,目光灼灼的盯著他,“你若來尋我,定然會看到那處的。你看到了是不是?”


    何玉柱一愣,眼神先是一顫,而後又緩緩沉了下去,他拱著手,低垂著腰,似是而非的說道:“奴才不懂格格在說什麽,隻是奴才覺著,畢竟是五爺府的事兒,您出了那邊,就不應再想了。”


    聞言,周瀾泱唇角挑起一抹笑,睫毛微遮著眼中的無奈,遙視月光,道:“是,你說的對。”


    “小柱子啊,這些皇子後宅,女人固寵是不是就非得去傷害另一個女人呢?分明大家都是可憐人,何必為難彼此呢?”她又問。


    何玉柱抬起頭看了周瀾泱一眼,笑道:“瞧格格說的哪兒話,您現今是主子爺的心尖尖,去想那些作甚呢?”


    見他以為自己是在擔憂以後,周瀾泱解釋道:“我並非是在患得患失,隻是覺得這個地方,是真的不把別人做一回事,似乎隻要你在高位上,為了滿足自己,就可以將別人的尊嚴,人格,甚至性命,看做豬狗畜生。”


    而何玉柱像是被戳到了內心的某根弦,鼻子酸了些,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答道:“周格格,這種話可不能再說了,您口中的那個地方是天子腳下,莫說這大清朝四九城,往上幾千年,不都是如此嗎?做奴才的,就是當豬狗使喚的。”


    現時的何玉柱也是個小年輕兒,周瀾泱聽見了他話中有些更咽,側目瞧了他一眼,道:“九爺應當不苛責你們吧。”


    何玉柱眼裏亮起來,道:“當然了!您別瞧著平日九爺總是冷著臉,動不動就罵人,實際對咱們這些奴才可好可寬厚,跟著九爺,是奴才的福氣。”


    她欲往前走,何玉柱連忙過來扶她,她倒也沒躲開。


    清風院中有一處小涼亭,坐在那處,伸手就能摘到旁邊的杏花,周瀾泱心隨所動,哢嗒一聲摘了一朵小碎花,她盯著粉色小花,忽然說道:“我來這裏之前也看過許多話本,那上麵的女子些個個都聰慧非常,到了異世也總是能過得順風順水,不像我這般,見著一幕後院戲碼就嚇成了弱不禁風的弱女子。”


    “看來話本終究是話本,哪那麽能處處遂人心願。”周瀾泱將手中花瓣碾碎,任風吹散。


    何玉柱聽的似懂非懂,隻說道:“格格可不是弱女子。”


    “罷了,我要回房了,待會兒主子爺醒來見不著人該生氣了。”周瀾泱衝何玉柱笑笑,讓他外邊兒轉著,自個兒回房了。


    床上的男人還睡的正香,周瀾泱坐上床邊,看著靜謐俊美的睡顏。心中有些複雜,手上動作倒比心頭快,她伸手,摸了摸胤禟的臉,又拉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在我的家鄉,雖然也惡臭陰霾,有齷齪肮髒,但生而為人,便該保障捍衛你的所有權力,尤其是關乎性命的大事,五爺府上的那個女人定是活不了了罷。說實話,在你與回家之間,我有過動搖。可我一晚上都在想,真的要在這種環境下過完不知壽數幾何的人生嗎?”


    周瀾泱的聲音像是風兒吹打樹葉之間摻著沙沙作響,輕音又空靈。


    她放下胤禟的手,又雙手捧著他指尖放在自己唇邊輕輕一啄,繼續輕聲說道:“我想,我做不到的。我從沒想過會來到這裏,沒想過會遇到你,所以我沒那個膽量和勇氣在這裏陪你耗一生,就為了賭你那不知時限幾何的寵愛。”


    她見男人睡的很沉,一點動靜也沒有,才慢慢上床去貼在他懷裏,自言自語的和他說著話。


    “我現在的一切,都是很不容易才得來的,我不能就那麽放掉不要。你能理解我吧?相比和其他女人去分享一個男人,渴求一點如煙花隨時消散的愛意,我更相信自己已經握在手裏的。所以,胤禟啊,陝南一行,大概是我最後的陪伴了。”


    周瀾泱環抱著胤禟的腰身,埋進他懷裏,傾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告白道:“胤禟,我心裏是有你的。”


    已近寅時,周瀾泱走了一大圈,睡意又襲了上來,癱在溫暖的懷抱裏,很快又睡著了。


    聽見淺顯而有節奏的呼吸聲後,感受到那暖意噴灑在自己胸前,胤禟緩緩的睜開眼,打量著懷裏的妙人,雙眉微擰,胤禟方才在她進屋時就醒了,周瀾泱的話,他都聽全了。


    什麽叫陝南之行是最後的陪伴了?他眉頭越揪越緊,深深吸了口氣,下意識的抱緊了周瀾泱,道:“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


    轎子旁卻早有人在等候了,胤禟理了理腰封,抬頭就撞上的臉色蒼白的董鄂惠雅。


    “福晉?”胤禟皺了皺眉,顯然沒有意料到她的到來。


    董鄂惠雅福了個身,輕聲告道:“昨個兒爺也沒到竹華院來,臣妾也不敢去清風院擾了您,隻好等在這邊,有幾句話想給爺說說。”


    胤禟大步邁出,口中語氣有些生冷,道:“有什麽話就快說吧。”


    董鄂惠雅追著他的步子,手裏絞著絹子,神情有些急態。“爺真的要去那地方嗎?不能再求求皇阿瑪嗎……臣妾實在,實在擔心……”


    “給爺閉嘴!”胤禟本都掀開門簾要上馬車了,聽見董鄂惠雅嗚嗚咽咽的啼哭聲,心頭更怒,直接吼道:“有那個閑心胡亂操心,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把這後院給管好些!其他宅院裏那些醃臢,九爺府裏不許有!”


    董鄂惠雅臉色一白,怯怯的應了聲,“是,臣妾知道了。”


    可憐她根本不明白胤禟說的醃臢是指哪些,她低頭垂眸,盈盈若泣。


    送走了胤禟,董鄂惠雅滿心愁緒的回走,路過清風院,見就有下人進出,端水拿盆的。


    董鄂惠雅心生疑竇,站在正中,“站住!”


    各人忙停下來,給她請安。“參見福晉。”


    “這麽急赤忙慌的,做什麽?九爺不是已上朝去了嗎?”


    “回福晉的話,九爺今日要出發去陝南,屋內是在給他收拾行囊,還有……”說話的小太監捏緊了麵盆,放低了聲音,“屋內是周格格,剛起身。”


    “什麽!”秋音大呼一聲,董鄂惠雅也是臉色一變,隻是沒有驚呼出來。


    秋音氣的跺腳,憤怒的喊道:“簡直豈有此理!不要臉的狐媚子!清風院是爺辦公事兒的地方,居然敢恬不知恥的歇著!”


    “走,去瞧瞧周格格。”


    董鄂惠雅一撩帕子,便徑直進了去。


    而周瀾泱剛穿戴好衣物,鞋襪未穿,赤著腳站在屏風後,董鄂惠雅抬手止住了下人的請禮,繞了過去,正好對上周瀾泱。


    一頭烏黑長發垂在腰間,身段婀娜,麵目清豔,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周瀾泱一愣,隨即請禮道:“妾身參見福晉。”


    董鄂惠雅心中憋了悶氣,她一向端的是自持穩重,從未與胤禟後院這些個女子有過爭風吃醋的行為。她自問是個寬以待人的好福晉,其他宅院裏鬧過的秧子,她這裏從未有過。


    可是不是就因如此,才讓胤禟離自己越來越遠,隨便一個小妾都能爬到自己頭上去了!


    董鄂惠雅越想越氣,聲音也冷了不止兩個聲調。


    “抬起頭來。”


    周瀾泱緩緩抬頭,剛剛看清董鄂惠雅的麵容,臉上便挨了結實的一巴掌。


    “啪”的一聲扇在臉上,直接把周瀾泱打懵了。


    她捂住臉,下意識便瞪了一道極憤恨的目光給董鄂惠雅,董鄂惠雅被那道眼神驚了一下,卻仍是咬緊牙關斥道:“九爺寵你,平日裏縱著你胡鬧,我也不說什麽了,可這清風院是什麽地方?你也敢自薦枕席,壞了爺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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