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個孩子還在……


    大抵,就快要過四歲生日了。


    霍司擎緩緩閉上雙眸,將快要溢出眼底的悲涼盡數收斂起來,兀自克製隱忍了不知多久。


    像是被掏空半邊的心髒方才舒緩了些,不再那麽疼痛難忍。


    若說雲安安是他四年裏午夜夢回求而不得的執念與奢望,那個孩子,便是他此生無從遺憾的,遺憾。


    此生都難以忘懷。


    ……


    雲安安的腳踝傷靜養了兩天已經痊愈,她便提出要離開這裏。


    出乎意料的是,霍司擎並沒有再限製雲安安的自由,就連她要離開別墅,也是德叔安排人送她去目的地所在。


    雖然不明白霍司擎為什麽突然這麽好說話,但對於雲安安而言,隻好不壞。


    她讓霍家的司機在路口把自己放下後,等江隨沉一到,便上了他的車。


    “這是密碼卡,裏麵有我的人接應你,進去之後萬事小心,有問題給我打電話。”江隨沉把車停在了9號精神療養院後門,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雲安安,“真的不需要我陪你麽?”


    “不用啦,又不是什麽大事,我隻是去見她一麵,很快就出來。”雲安安搖搖頭,拿上密碼卡之後下了車。


    麵前的9號後門周圍都刻意修剪了看似雜亂的藤蔓,遮擋住了院牌上古鏽的字。


    周圍栽種著高大的樹木,讓人沒辦法輕易從外麵見裏麵的模樣。


    雲安安通過大門保安的身份驗證後進入裏麵,江隨沉安排的人很快便認出了她,自然地帶著她往伸深處走。


    “沉爺說的那個病人情況比較特殊,你要保證在半個小時內出來,不然會被看守的人發現。”


    “我知道了,你放心。”雲安安微微頷首,跟在那個醫生後麵,沒有東張西望,也沒有表現出對這裏的好奇。


    一路走到盡頭的大樓前,都沒有人發覺有外人闖入。


    醫生把雲安安帶到了頂樓,刷了密碼卡進入裏麵後,這才讓雲安安進去,“你快點吧,他們最多半小時就會回來。”


    “謝謝。”雲安安不敢耽擱,提步走進了最裏麵,纖指在盡頭的病房門前停頓了下,然後推開。


    這間病房空間很大,大得可以說有些空曠,家具並不多,陽台上的圍欄被封鎖了起來,除了通風口,可以說是完全密閉的空間。


    雲安安環顧四周,眸光忽然在床上被綁著雙腿和雙手的女人上頓住。


    她走過去,在距離那張床不遠的椅子上坐下,看著眼前這個披頭散發,已經完全看不出從前半點囂張嬌蠻的女人,眸光平靜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雲馨月。”


    穿著一身白色病服的雲馨月像是突然被驚醒了一樣,原本沒有焦距的雙眼直愣愣地看向雲安安,破皮的嘴唇忽然咧開了一個吊詭的笑。


    她沒有說話,雲安安也不在意,隻是想起四年前被她算計得差點連命都搭進去的自己,輕嘲地笑了聲。


    “人一旦種下了惡因,必然結成惡果,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這句話用在你身上,似乎一點也不過分,不是麽?”


    “從很久以前我就在想,為什麽霍司擎待你那麽好,那麽寵你,你卻還是要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沒想到你所有的底氣都不過是你裝出來的假象,謊言一旦被戳破,你就什麽都不剩了,所以你一直都在害怕,我說的是不是?”


    蜷縮在床上的雲馨月突然發出了嘶嘶的可怕氣音,像是在威脅雲安安閉嘴,讓她不準再說了。


    雲安安卻恍若未聞,眸光漠然到了極點,“可你費盡心機十九年,到頭來不僅什麽都得不到,還要落得如今這個下場,值得麽?”


    這些話已經封鎖在雲安安心底多年,直到生了塵,時過境遷,還是會一碰就痛。


    雲家之於她,雲馨月之於她,便是痛苦的來源。


    她始終不明白,她們明明是至親姐妹,為什麽從小到大卻跟生死宿敵一般,除非見血,否則不死不休?


    同樣為女兒,為什麽爸媽對她和對雲馨月差別會那樣大?


    要說不怨,那是假的。


    如今看著雲馨月這副淒慘的下場,這輩子隻能在這樣空曠得哀涼寂寞的地方度過餘生,她也沒有半分同情。


    種下什麽因,便得什麽果,與人無尤。


    雲安安也不欲再多說什麽,起身後,看著還在嘶嘶發聲的雲馨月,淡聲說,“這輩子你就待在這裏,好好贖罪吧。”


    話音剛落,雲馨月渾身如同突然被電擊了下顫抖起來,然後她在雲安安轉身的那一刻猛地撲了過去!


    她發了狠一樣撲上來抓撓雲安安,拚命地抓著她往回拖,喉嚨裏發出可怕的嗬嗬聲,就好像在說——


    我不能好過,你也要陪著我一起下地獄!!


    雲安安隻感覺頭皮傳來一陣扯痛,反應過來後立即從雲馨月手裏扯回了自己的包包,迅速將金針刺進了她的穴位裏。


    雲馨月頓時渾身都癱軟在了下來,倒在病床上,亂發散在臉上,露出那張猙獰的臉,嘴巴拚命地顫動著,像是在說什麽。


    可見她並不是全然的精神受損,還是聽得懂雲安安剛剛那番話的意思,否則不會因為她那番話便有這麽大的反應。


    即便如此,她此生大抵也就這樣了。


    時間就快到了,雲安安收回了她身上的金針,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就在她走出病房的那一刻,病床上四肢抽搐樣的雲馨月突然抓緊了右手心裏的頭發絲,以及——


    被她從雲安安的包包裏扯出來的那枚長生玉牌。


    雲馨月死死盯著自己的右手,眼睛裏折射出近乎瘋狂的光芒,喉嚨裏一聲聲發出嗬,嗬的嘶啞笑聲。


    ……


    從9號精神療養院出來,雲安安坐上了副駕駛座,隻手揉了揉太陽穴,有種說不出的疲憊感湧上來。


    想到剛才雲馨月的慘狀,的確有些出乎雲安安的預料。


    而對於曾經寵愛,庇護過的雲馨月,霍司擎下手對付她的時候卻也沒有絲毫留情,冷血得近乎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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