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這時,雲安安的發頂擦過他的指尖,身子軟綿無力地往一邊傾側,然後“嘭”地倒在了地上。


    霍司擎狹眸微縮,如玉的指尖驟然僵硬凝滯。


    短短三個小時裏,私人醫生被叫來離開後又再度被緊急叫了過來,悶頭跑來跑去得已經快要沒脾氣了。


    本來以為又是雲馨月出了什麽事,卻沒想到是雲安安。


    她躺在主臥的大床上,小臉慘白得近乎透明,細眉緊蹙,唇瓣抿起,不知道是做了噩夢還是被什麽驚嚇著了。


    渾身都在不斷冒著冷汗,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少夫人這是受了驚嚇,還在發燒,胎氣也有些不穩。”私人醫生給雲安安檢查之後說道,“不過發燒和安胎我能夠治……”


    “至於能讓少夫人恐懼到引發病情的心理問題,您還得請一位心理醫生來看看。”


    聞言,霍司擎薄唇微微抿起,狹眸中掠過一抹晦澀,“她可能有較為嚴重的幽閉恐懼症,在禁閉室裏待了三個小時。”


    私人醫生一聽有些愕然,“三個小時?!先生,您是在開玩笑嗎?”


    即便他對心理學也是一知半解,但在禁閉室那種地方,別說三個小時,就是十分鍾都夠人喝一壺的。


    他這樣的大男人都不敢說能在那裏待上一個小時,患有幽閉恐懼症的少夫人,隻怕心理底線已經崩潰了。


    但他們小兩口的事,私人醫生自知不好多說,隻道:“先生,少夫人有孕在身不宜用藥,物理降溫我是外人不太方便,您來吧。”


    “怎麽做?”霍司擎眉宇煩躁地擰在一起,壓下心頭的異樣,低聲詢問。


    聽完私人醫生說的,一旁的金嬸自告奮勇,卻被霍司擎一個眼神驅離了房間。


    半睡半昏迷的雲安安雖然意識迷糊,可像是高速運轉中的電腦一樣發燙的大腦裏,好像有岩漿在噴湧。


    明明已經累到了極致,大腦卻一刻不停,身體還在散發著讓她難以忍受的熱潮,疼得她絕望。


    就在這時,有什麽輕軟的東西拂過她的寸寸肌膚。


    攜著微涼舒適的溫度,像是沙漠中突然出現的甘泉,潤澤了她陣陣發熱的身體。


    但這種感覺很快便消失了,雲安安再度陷入了冗長深沉的黑暗中,恐懼的感覺鋪天蓋地淹沒了她。


    霍司擎拿著一方潔白軟巾,細致溫和地把雲安安身上的汗水擦拭幹淨。


    卻在給她擦臉時,從她眼角滑落下來的一滴淚啪嗒落在了他的指尖。


    有些燙。


    燙得他心口微悸。


    霍司擎狹眸中翻湧出仿佛層層拍打過暗礁的黑浪,深濃幽暗,噙著些許複雜。


    他低眸看著在睡夢裏都不敢放聲大哭,發泄出自己壓抑的情緒,隻是小小聲啜泣的雲安安。


    像隻受傷的可憐小獸,小聲嗚咽,唯恐聲音大些會引得其餘猛獸的襲擊。


    這樣小心翼翼隱忍克製的雲安安,和當時敢當著他的麵放話,仿佛孤注一擲的倔強模樣截然不同。


    與她平時笑起來明眸燦爛又自信的模樣,也沒有一處相似。


    卻又都是她。


    思及此,霍司擎將軟巾放在一旁,重新替雲安安掖好被子,出於她一會兒還會出汗的考慮,便沒有替她穿上衣服。


    然後此刻,他的眼中卻生不出半絲旖旎色彩。


    隻餘些許猜疑。


    三年前發生的事,真的是雲安安這種一心要發揚中醫的赤子,一手造成的麽?


    嘀嗒嘀嗒。


    方才被霍司擎隨手扔到桌上的雲安安的手機突然響起,霍司擎收斂思緒,抬手將手機拿起,將打進來的電話掛斷。


    界麵退出,恰好顯示出雲安安不久前使用過的短信頁麵。


    聯係人:江隨沉。


    內容:救我。


    這一幕入目,霍司擎狹眸中的光驟然沉落,一抹譏誚浮上眉梢。


    -


    三天後。


    高燒反複,昏迷不醒了三天的情況下,雲安安的病情才終於好轉,漸漸恢複了意識。


    當她一睜眼,出乎意料看見的不是漆黑可怖的禁閉室,而是傭人房的天花板。


    雲安安頓時坐起了身,大腦還有些昏沉,好在精神還算不錯,已經沒有當時在禁閉室裏那麽難受了。


    隻是,她怎麽會從禁閉室到傭人房的?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房門突然被人拍地啪啪作響。


    “你起來沒有?霍先生讓你下樓,你聽見沒有?起來了就趕緊下去!”金嬸催促的聲音從門板後傳來。


    雲安安眯了眯困倦的眼眸,隨手梳了梳那頭烏黑柔順的長發,然後掀開被子起床。


    洗漱好下樓,雲安安本來要進廚房,就被金嬸一把推向了餐廳。


    “霍太太在餐廳等你,以後廚房這些事情用不著你了。”金嬸敷衍地對她說完這句話,扭身進了廚房。


    霍太太?雲馨月??


    雲安安眸光微微黯淡,紅唇抿了下,然後提步往餐廳走去。


    她剛走進餐廳,臉上補了好幾層粉顯得柔弱楚楚的雲馨月便看向了她,美目裏滿是得意的笑。


    卻不知道是不是雲安安昨天那番話奏效了還是其他,她難得的安分坐在那兒,沒有主動開口惹事。


    坐在主位的霍司擎狹眸微掀,將手中的早報折放在一旁後,漫不經心地對雲安安道,“馨月住在莊園期間,你來照顧她,凡事以她的喜好心情為主。”


    雲安安是中醫,這對於她而言再輕易不過。


    可雲安安卻在聽到這話後俏臉變了變,抿下嗓子裏的鬱氣,唇角勾笑道,“不好意思,照顧人不會,毒死人我倒是蠻在行的。”


    雲馨月想起雲安安那身詭譎的醫術,頓時心裏一跳。


    本來她有霍司擎做後盾,還有父母對雲安安的壓製在,她是眼圈不用懼怕這個賤人的。


    可是從昨晚雲安安像是要跟她拚命的架勢後,雲馨月就莫名有些怕她。


    誰知道這個賤人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


    她臉上的驚恐雲安安自然也瞥見了,譏誚地輕笑聲,轉身便想離開。


    “雲醫館。”


    倏然,霍司擎極冷極淡的三個字甫一落下,便像是一道魔咒,又準又狠地掐住了雲安安的命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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