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之內,深幽漆黑。


    男人盤腿坐在巨大空間的中央,雙手貼著膝蓋,屏息凝神。


    他的臉色相比於十年前更加蒼白,毫無血色的薄唇緊抿,黑暗之中如同一尊雕像。


    忽然,男人感覺到黑暗之中出現了一道火光,他緩慢地睜開眼睛,看見麵前身穿紅裙的女子手裏握著一團火。


    女子把火苗送上半空,霎時間漆黑的空間被光亮充盈。


    男人似乎很疲憊,他用力扯了扯嘴角,再次把眼睛半闔上,平靜道:“終於有空來看看我了?”


    胡七站在男人身前俯視著他,語氣冰冷:“我可不是來看你的,今天是有正事要同你說。”


    “哦?”男人仍是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隻是一挑眉梢道:“你用十年便將至陽真火修煉至六層了?”


    胡七知道赤露這是在挑釁自己,她嗤笑一聲,驀地坐到地上,從懷裏掏出一張書帖“啪”地拍在赤露麵前的地麵上。


    “你按個手印。”胡七眸色沉沉,語氣寒涼。


    赤露的身子頓了一下,他睜眼,緩緩伸手拿過地上的書帖,微微掃了一眼。


    是一封和離書。


    他輕笑一聲,又把和離書放回地上,淡淡道:“你我並無夫妻之實,簽這和離書又有何意義。”


    “你我拜過天地,禮成之後便算作是夫妻,”胡七說得一本正經,“不管是天上還是人間的禮數,都該遵守。你我在人間成婚,若要和離,也理應簽了這和離書。”


    赤露眸光一動,淺笑道:“你在凡間看中哪位心儀的男子了?”


    胡七深吸一口氣剛要反駁,還沒開口就被赤露打斷。


    “不對,你對上方吟用情如此之深,不該在凡間心悅於別人,”赤露低頭沉思一刻,轉眼抬頭道,“你將上方吟的魂魄丟入輪回了?”


    胡七怔住,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慌亂。


    “被我說中了?”赤露有些得意,“你這是要去人間和他再續前緣,所以才特地來找我和離嗎。”


    胡七頓時啞然,她看著赤露狹長的眼,蹙著眉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赤露揚起一絲玩味的笑,他撐起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胡七。


    “我可沒有想和他再續前緣,我們隻是純粹的師徒情,”胡七惱羞成怒地解釋,可忽然她又反應過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你趕緊把這和離書簽了。”


    赤露臉上的笑意更深,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道:“禁忌師徒戀……你倒是喜好獨特。”


    這下胡七徹底暴怒,她的胸腔一起一伏,漲紅雙頰道:“你莫要胡謅!快把這和離書簽了!”


    赤露笑彎一雙丹鳳眼,掛霜的睫毛輕顫,露出唇下兩顆潔白的虎牙,很是晃眼。他原本蒼如白宣的臉上終於透出些紅色,整個人都有了些生氣。


    “別笑了,快按手印!”胡七催促道。


    赤露收了些笑意,瞥一眼那和離書道:“簽不了。”


    胡七本就惱羞成怒,她以為赤露還在戲弄自己,於是快速傾下身子抓過赤露的手,捉住他的指尖猛地一咬。


    霎時間,胡七也感到來自指尖的疼痛,那疼痛從指尖傳來,鑽心得難受。


    可惡,咬得太重了。


    胡七疼得“嘶嘶”抽氣,赤露卻隻皺了皺眉頭。


    但赤露的指尖並沒有流出紅色的血液,相反,無論胡七如何去擠,那傷口愣是流不出一滴血。


    “我同你說了,”赤露麵色坦然,“簽不了。”


    胡七抓著那赤露的手,微微頓住。她這才感覺到,赤露的手比以往更加冰涼,一根根手指像是死人的手,蒼白的皮膚貼著白骨,沒有一丁點屬於活物的溫度。


    他體內的寒毒越來越厲害了,現在竟然連血都流不出來了嗎。


    胡七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她鬆開赤露的手,心一沉,一口咬上自己的指尖。


    又是一陣鑽心的疼,血液一下子就滲出來,她把血液抹在赤露的指尖上,然後把他的手指摁在和離書上,一個血指印赫然其上。


    胡七自己也摁了個指印上去,這下他們便不再是夫妻了。


    胡七看著赤露漸漸褪去的笑容,忽然心裏感到一記鈍痛。她一皺眉頭,仔細感受,卻發現這疼痛並非來自於她自己。


    是赤露在心痛。


    胡七看向赤露,卻發現赤露在那一瞬避開她的目光,眼神閃爍著將手抽回。


    他為何會心痛?


    “你此番目的達成,該走了。”赤露撇過頭,冷下臉對胡七下逐客令。


    胡七回神,心裏還在隱隱作痛,她輕輕“嗯”了一聲,抓起和離書趕忙起身。


    “對了,”赤露忽然開口,他抬頭看著漂浮在半空的火苗,“能不能把這火苗留給我,九重天的監牢……太冷了。”


    胡七頓了頓步子,看著盤坐地上的男人,沒有多想便答了一個“好”。


    說罷,她便邁著步子朝牢房之外走去。


    快走到出口處時,胡七想起了什麽,忽然轉頭道:“你真的曾經久居天衡山?”


    原本眸色暗淡的赤露忽然警覺:“你調查我?”


    “那就是咯,”胡七頓了頓,“誰叫你自己不說你身重寒毒的原因。”


    見赤露神色凝重,胡七心裏便有了底,知道在天衡山上必定能找到赤露身世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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