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匆匆忙忙地去到凡間,常青伴在她身側。


    不出所料,這十年,凡間布局已經大不相同。


    當時赤露為國師的那一朝,因朝廷的苛政暴行,導致民間怨聲載道,哀鴻遍野。


    舊朝將軍董毅見民不聊生,便帶領眾將及有義之士揭竿而起,推翻王權。


    百姓擁護董毅為王,建立了新王朝。


    對於能活千百萬歲的神仙來說,事物興衰,王朝更替,不過是他們茶餘飯後談話間的隻字片語。


    可對於一個凡人來說,十年,足以讓他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巨變。


    正值盛夏,烈日當頭。


    路上行人紛紛,街頭巷尾的小販吆喝個不停。


    天氣太過悶熱,胡七還沒打聽來得及沈吟年的下落,就拉著常青坐在皇城街頭的一家茶鋪避暑。


    胡七吸溜一口冰鎮的酸梅湯,擦了擦額角流下的汗珠,百無聊賴地攪動著白瓷湯勺。


    時隔多年,她再次踏入皇城,遙看十裏長街,街巷中的大小店鋪早已改頭換麵。


    她上一次來到這條街,還是身著婚服坐在搖搖晃晃的花轎中,即將嫁作赤露的妻子。


    見胡七鬱悶的愣神,常青起身輕輕一拍胡七的發頂,柔聲嗔道:“又在想什麽心事。記著,此次我們來皇城,有兩件重要的事要辦,其中找到赤露的身世尤為要緊。”


    胡七一撇常青的手臂,小聲道:“我曉得。”


    胡七還想再頂兩句嘴,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伴著喧天的鑼鼓,大地震顫。


    霎時間,店內的賓客全都朝著店外跑去,不一會兒街邊就站滿了人群,將茶鋪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人群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胡七和常青麵麵相覷。


    隻見茶鋪老板也一邊在衣擺上擦手,一邊急忙往店外跑去,胡七趕忙拽住老板的手臂,將他拽停問道:“店家,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店家一甩手臂,震驚道:“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見胡七和常青一臉茫然,店家隻好不耐煩地解釋:“大將軍前幾月去平定前朝的餘黨餘孽,如今得勝歸來,還將逃跑在外的前朝公主給俘虜了回來!將軍凱旋,皇帝禦駕親迎!”


    話音剛落,店老板就擠進人群湊熱鬧去了。


    “大將軍?”胡七歪著腦袋,看著店家擠進人群的背影,和常青對視一眼,也匆匆起身,鑽入人群。


    天氣本就炎熱,人貼著人站在一起,胡七霎時覺得自己像是蒸籠裏的饅頭,又潮又熱又悶,臉蛋都快要冒煙。


    常青破開擁擠的人潮,把胡七往前一拉,兩人便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身後人潮湧動,幾乎要把胡七擠到街道上去。


    大部隊還沒到,隻聽見淩亂鏗鏘的馬蹄聲漸近。很快,不遠處升起騰騰的煙塵,一麵赤紅的將旗在煙塵中若隱若現,肅然之氣撲麵而來。


    站在街兩旁的群眾開始歡呼,男子們漲紅了臉,叫著“大將軍凱旋嘍”。女子們則個個麵露羞色,有些膽子大的則揮舞著手中的絲絹。


    胡七顧盼四周,她實在不懂為何這些人如此地興致勃勃。她呆太陽下待了片刻,汗水從額頭一顆顆地往下落,她在西荒和天山呆了許久,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被烈日灼心的滋味。


    不過看這些百姓的反應,這位大將軍應該是頗得民心。


    大部隊越來越近,胡七一眼瞧見不遠處那個為首的男人的身影漸漸浮現在煙塵之中。


    男人迎著烈日,臉龐被陽光照得金白,讓胡七看不清男人的麵貌。


    她隻看見男人跨坐馬上,身披金鱗鎧甲,滿頭烏發高高束起,發束隨著他駕馬的身姿前後搖擺,確實是英姿颯爽。


    “有啥好看的,”胡七小聲嘟囔一句,拉住常青就要鑽回人群,“不就是個將軍嗎。”


    常青反手拉住胡七的手臂,將已經半個身子沒入人群的胡七又生生拉了出來,笑道:“小七,你看那是誰?”


    胡七熱得頭腦發懵,滯然轉過頭來。她用手遮住陽光,朝著常青手指著的方向看去。


    大部隊已經行進到距離他們不過幾十米的地方,將旗在風中搖曳,一個碩大的“沈”字赫然落在旗幟之上。


    大將軍的麵貌逐漸清晰,日光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臉龐,小麥色的肌膚閃著健康的光澤,一雙劍眉飛入鬢角,黑眸銳利藏著冷傲,鼻梁瘦削挺拔,蒼白的薄唇緊抿,更顯孤高冷峻。


    更為醒目的是,大將軍脖根處還有一道紅色的胎記。


    胡七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她睜大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這盛氣淩人的青年,正是她那位寡言少語的小徒弟?


    十年時間,他真是長大了。


    他身子壯碩了不少,就連眉眼也都長開了。


    可是,他為何會成為大將軍?


    在她不在的這些年裏,沈吟年到底都經曆了什麽?


    胡七蹙著眉頭癡癡的看著他,跨坐馬上的將軍忽然好似感受到她的目光,原本直視前方的眼睛忽然向側方一瞥,兩人四目相對。


    馬上的人目光淩厲,讓滿頭大汗的胡七不禁後脊發涼。


    胡七咽了咽口水,立刻垂下眸子,轉身撥開人群,神色慌張的就要把腦袋往人群裏塞。


    她這個舉動引起了周圍人的不滿,周遭瞬間響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和咒罵。


    隻見沈吟年調轉方向,一夾馬肚,縱馬疾跑了數十米,在騷亂的人群前猛地驀地勒馬,馬兒揚起上身,蕭蕭鳴叫。


    原本沸騰的人群忽然安靜,大將軍冷眼俯視著正在人群中奮力穿梭的女子,眾人竟自覺地為那女子讓出一條通道。


    隻見沈吟年縱身下馬,身上盔甲閃爍寒光,他幾步並作一步穿入人群,一把拉住正在東躲西藏的紅衣女子,粗魯地將女子拉到自己的身前。


    周圍鴉雀無聲,胡七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額角落下一顆顆汗水打濕衣領。她背對著沈吟年,一動也不敢動。


    沈吟年捏住胡七的肩膀,把她摁在原地,他眸眼深幽如潭,薄唇動了動,在胡七的耳畔,啞啞地喚了一聲:“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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