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的某一日,恰逢盛夏,胡七的院子被繁盛的樹蔭遮蓋,陽光中從樹葉的縫隙中滲下來,灑落一地的光影。


    胡七剛帶著沈吟年回金陵時,便擴建了自己的草屋,她在主臥的旁邊又蓋了一間房做沈吟年的臥室,隨後又添了一座專門用來做飯的夥房。


    胡七正在夥房裏做飯,她從前是不會做飯的。可是自從做了沈吟年的師傅,她不得不時不時地回天山,跟著五師兄子奕精進手藝。


    她當初看著沈吟年瘦弱的身子骨,想著他養父母死後的那幾年裏,他全靠果子和菜湯過活,心裏就翻江倒海,不是個滋味。


    五年下來,看著沈吟年逐漸圓潤的臉蛋就知道,她的廚藝已是精湛。


    正巧沈吟年從學堂放學歸來,他看見夥房裏升起嫋嫋的炊煙,聞見熟悉的煙火氣,不由得感到心安。


    他朝著夥房呼喚了一聲:“師傅,我回來啦。”


    “等我一下,飯菜馬上就好。”胡七一邊在夥房裏忙活著,一邊應和著。


    沈吟年熟練地在院子裏支起桌子,拿上筷子和碗。


    碗要拿兩隻,筷子要拿兩雙。


    沈吟年日日幫胡七支桌子,卻還是會在拿碗拿筷子的時候感到高興。


    他終於不是獨自一個人了。


    他好像——有家了。


    “為師最近學了一道新菜,快來嚐嚐為師的手藝!”說著,胡七端上一盤熱乎乎的菜肴,匆匆地從夥房往院子裏走。


    沈吟年乖巧地在桌前做好,可沒過一會兒,隻聽“哐當”一聲,夥房那裏再沒了動靜。


    沈吟年心覺不對,他趕忙起身跑去夥房,卻發現菜肴灑落一地,褐色的湯汁浸染了胡七紅色的衣擺。


    胡七捂著心口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嘴唇是駭人的慘白。


    沈吟年驚慌地蹲下身子扶起她:“師傅,你怎麽了?”


    胡七心髒疼痛得說不出話,她感覺寒意在席卷全身,從心髒蔓延到指尖,身體的每一處肌膚,每一道血管都猶如被冰雪侵蝕,讓她牙尖打顫。


    “為師……沒事,你莫要擔心。”胡七想抬起手,摸摸沈吟年的腦袋,手臂卻猶如千斤重。她的手剛剛落到半空,便再也使不出一絲一毫的力氣。


    她眼睛一閉,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胡七一睜眼看到的便是自己屋子中的茅草屋頂,窗外可見一輪明月高掛。


    屋裏燃著一盞油燈,光線充盈著整個的臥房。


    沈吟年坐在他床邊,暗黃的燈光下麵如死灰,整個人都木木的,像是許久沒有休息。


    他看見胡七睜開了眼,失神地喚道:“師傅,你終於醒了?”


    胡七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感到心髒還在隱隱作痛,半眯著眼睛,輕聲問道:“我竟然一覺睡到了晚上嗎?”


    沈吟年先是愣了一刻,隨後沉默半晌才道:“師傅,你何止一覺睡到了晚上,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胡七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所以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嗎?


    胡七垂下眼睛,再次感受身體裏的這份若隱若現的疼痛。沒錯,這疼痛不是來源於她自身,而是來源於另一個人。


    那個和他綁定生死的男人。


    胡七坐起身子,猛地翻身下床,卻驀地看見沈吟年眼裏暴起的血絲。


    “你連著三夜都沒有休息嗎?”胡七心疼地問道。


    沈吟年暗淡下眸子搖了搖頭,低聲道:“我睡過覺了。”


    這小孩子,不會說謊。


    胡七強扯出一絲笑,摸了摸沈吟年的腦袋,輕聲道:“為師有些事情要外出一趟,你先好好休息,且在這裏等為師回來。”


    說罷,胡七起身就要走,手掌卻被拉住,身後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師傅,你還會回來嗎?”


    胡七身子輕顫了一下,轉頭看去,隻見她的小徒弟此刻垂直腦袋,半張臉隱在黑暗之中,漆黑的眸子黯淡無光,讓她看不清神色。


    “回,”胡七說得篤定,“肯定會回來的。”


    “那你何時回來?”少年的手溫熱,滲出細密的汗珠,打濕胡七的掌心。


    胡七這次沒那麽堅定,她輕輕鬆開少年的手,摘下脖間一枚藍幽幽的珠翠掛在少年的脖子上,心歎了一口氣道:“歸期不定。”


    -


    深幽的監牢裏,寂靜無聲。


    黑暗中,一個男人盤腿坐在牢房的正中央,正凝神打坐。


    男人身穿米白的囚服,身披墨色的皮裘。他的皮膚蒼白如宣紙,隱隱能看見額角下有青色的血管。


    他口中呼出白色的水汽,睫毛上凝著一層潔白的冰霜。


    仿佛身處隆冬。


    忽然,隻聽“吱呀”一聲,牢房的門忽然被打開,門外的光線滲透進來,照亮男人的半個身子。


    腳步聲漸近,直至站定。


    男人閉著眼睛,身體未動分毫,隻是動了動嘴巴道:“我就知道你會來。”


    “我當然要來,”空曠的空間裏回響著冰冷的女聲,“再不來,我就要被你拖累死了。”


    男人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一身紅衣的女子,輕笑道:“十五年了,我們好歹夫妻一場,你怎麽也不來看看我。”


    胡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赤露,半自嘲道:“夫妻?你還好意思和我提這事?”


    赤露閉口不談,隻是彎了彎嘴角,動了動鼻子,遲疑道:“你怎麽沾了一身煙火氣?怎麽,給人做飯了?”


    “要你管。”胡七抱起手臂,白了一眼赤露。


    “誰這麽倒黴,得吃你做的飯,真不怕小命不保?”赤露一挑眉梢,挑釁地看著胡七。


    赤露在十多年前嚐過胡七做的靈寶魚,那味道,永生難忘。


    他這輩子都沒嚐過這麽難吃的東西。


    胡七被他氣得嘴都歪了,連忙大聲辯解:“我現在不同當年,我現在的手藝可好了!每天變著花樣給人做飯!可惜啊,你是吃不到了!”


    “哦?”赤露眯了眯狹長的丹鳳眼,“是誰這麽有福氣,竟讓九重天的金枝玉葉下凡,洗手做羹湯啊?”


    胡七愣了一秒,這才意識到赤露是想套她的話。


    她想起正事,沉聲道:“你別同我閑扯。我給你兩個選擇,一,解除你我之間的生死咒。二,告訴我如何解你體內的寒毒。”


    赤露幹笑了兩身,清冷的眸子對上胡七沉沉的眼睛:“那我也告訴你兩件事吧。第一,你我之間的生死咒,我不解除。第二,我體內的寒毒無藥可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撿來的狐狸是仙門團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菠菜小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菠菜小布並收藏撿來的狐狸是仙門團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