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流雲,樹影婆娑。


    紅衣少女倚在窗邊,眼中盡是疲憊。


    麵容姣好的男子在床榻上幽幽轉醒,看見手邊空無一人,慌亂中四下張望,直到看見窗邊站立的少女,才鬆了一口氣。


    上方吟爬下床,揉著眼睛走到胡七身後,極其自然地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你,睡覺。”


    胡七挪開身子,讓上方吟的腦袋枕了個空,她捧著他的腦袋認真道:“我同你說過多次,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我們還沒成親,就不能睡在一起。”


    上方吟皺了皺眉頭,目光如水。他掙開她的手,賭氣似的又找了個合適的姿勢,把腦袋再次枕到她的頸窩上。


    胡七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在外人麵前,不許做出如此越軌的舉動,知道嗎?”


    上方吟又是一臉不悅,憤憤的探頭一口咬在她的耳尖上。


    依舊是輕輕地咬,表達不滿的咬。


    胡七似乎是已經習慣他的行為,在他腦門上重重地一拍,正色道:“我們上次說好的,你若是再咬人,我便不再哄你睡覺。”


    上方吟先是一怔,隨後委屈地提起腦袋,不情不願地溜回了床上。他把自己裹進被褥,背對著胡七假裝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胡七望著他散發出幽怨氣息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一年裏,她確實是把他慣壞了,她甚至能在上方吟身上看到些自己曾經的影子。


    驕縱,任性,恃寵無禮,全是她身上過去的臭毛病。


    風水輪流轉,她折磨完了別人,便有人來折磨她。


    胡七咂舌一聲,心道原來這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嗎?


    胡七回到天山已經一年有餘。


    自她回到師門,來天山拜訪的人便是絡繹不絕。他們其中有的是和她打過幾次照麵的地精妖怪,有的是她壓根不認識的來自六界各處的神仙。


    他們借著各種各樣的由頭想要進到妙嚴宮,卻都隻有一個目的——一睹她的真容。他們大多是心懷好奇,但也不乏看熱鬧者。


    他們是真想看看,天帝與塗山雲姬所誕下的金枝玉葉,西荒君主的第一把交椅,究竟是位怎樣的“人物”。


    按理說,父女相認原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恰逢皦玉娘娘羽化,眾人聽到些閑言碎語,知道了他們父女相認的前因後果,再加上三百年前胡七鬧婚宴那事,九重天已然成了眾人的笑談。


    其中人物關係之複雜,事情發展之驚險,更是叫人樂此不疲地討論。


    都是活了上千上萬年的神仙妖怪,難得有這麽大個八卦,任誰提起都忍不住插兩句嘴。


    胡七自從回了天山,便再沒踏出過妙嚴宮半步。她每日與上方吟形影不離,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閑暇時就去翻閱古籍,尋找治好上方吟的方法,一年下來人已經瘦了一大圈。


    她哪有閑工夫去與那些嚼她舌根的眾人攀談。


    她閉門不見外人,就連天宮和九尾狐族派來的神仙也都被她拒之門外。


    她以為自己不出門就得了清淨,可她偏偏忘了九尾狐族還落下個小少君在天山。


    塗山雲自上次被五師兄子奕救回來,就一直在天山住下。後來他又得知胡七是他姑姑的女兒,先是震驚,後來倒也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還成了自己父親的說客,想勸著胡七回去西荒瞧瞧。


    他對著胡七一口一個“表姐”,叫得很是親熱。


    胡七回天山時還順手把理兒捎上,所以她身邊時常圍繞著三個小孩兒:理兒,塗山雲和上方吟。


    上方吟雖然是個假小孩兒,但情況卻是比前兩個都要棘手。據胡七的觀察,上方吟雖然記憶錯亂,但還是記得幾件事情的。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卻記得自己的爹爹嫌厭他。


    他不記得胡七,卻記得自己在雪地裏救過一隻紅狐狸。


    他不記得自己是條龍,卻記得自己曾經拔下過一片龍鱗贈給別人。


    胡七見他就算變成傻子,卻還是記得與她相關的事,心裏更是愧疚,隻得變本加厲地對他好,四處托人去找治他病的方法。


    上方吟不僅記憶混亂,而且心智不全,像孩童一般,一切都要胡七從頭教起,這著實讓胡七體驗了一把帶孩子的艱辛。


    光是教上方吟不要亂“親”或是亂“咬”人,胡七就已經教了不下數百遍。可上方吟依舊是改不了這毛病,她隻好日日跟在他身後,若是上方吟有咬人或是親人的趨勢,她會第一時間衝上前阻止。


    可胡七並非每次都能成功阻止,迄今為止她倒是失手過一次。那一回,她正幫上方吟梳發,塗山雲卻跑來撩閑,跟胡七大談特談家鄉的風景是如何秀麗,百姓是如何淳樸。


    胡七不得不一邊應付塗山雲,一邊給上方吟梳頭。她的心不在焉倒是讓上方吟吃了醋,她一個沒看住,上方吟就撲到塗山雲身上,對著他的手臂張嘴就是一口。


    胡七還是很慶幸的,畢竟上方吟沒有咬塗山雲的嘴巴。


    除此之外,盡管師兄們還是對上方吟頗有微詞,可也不再多嘴胡七和上方吟的關係。比起他倆之間微妙的關係,他們更關心的還是胡七日益消瘦的身體,以及她對於未來的打算。


    他們並不在意胡七的身世,更不在意她未來是去九重天當公主,還是去西荒繼任女君,他們隻知道胡七已經長大,她終有一天是要離開天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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