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將那麵小鏡子寶貝地揣進袖子裏,就去了凡間,她下到凡間的第一站便是金陵。


    她去金陵城不為別的,隻是天下之大,她除了對金陵城尚且熟悉,對其它城邦所知甚少。


    她回到取酤堂,不過幾月的功夫,店內桌椅就已經布滿了灰塵,不說牆壁,就連凳子腿之間都結滿了蛛網。


    胡七在店裏走兩步,就揚起一陣灰塵彌散。


    好說歹說,這也是她曾經生活了三百年的地方,看到取酤堂如此蕭條敗落,她心中真是不太好受。


    她揮手引來一陣風,將取酤堂內的灰塵汙濁統統洗淨。她滿意地拍拍手,朝著後院走去。


    胡七隨意地一瞥,看到酒架上的酒壇還原封不動地放在上麵,瞬間起了心思。


    她拿起一小壇的醉春釀,掰開封蓋,香氣瞬間彌漫出來。


    胡七聞到這魂牽夢繞的酒香,隻聞聞味道,就有些醉了。


    她舀起一勺,就“咕嘟咕嘟”地往喉中灌去,甘冽又辣口。


    胡七不過癮,又給自己連灌了幾勺,直到胃裏有隱隱的燒灼之意,才將酒勺訕訕放下。


    她看見酒架旁放了一個白瓷酒壺,不由分說就往裏麵灌滿了醉春釀。她剛剛喝得太快,醉意一下子就升了上來,她倒酒的手微微發抖,灑出去了不少。


    幸虧她是醉了,要放在往日,她肯定是要心疼的。


    胡七把灌滿酒的白瓷酒壺揣進懷裏,心滿意足地走出了取酤堂。


    夜色沉沉,萬籟俱寂。


    胡七就這麽一個人走在街上,晃晃悠悠的,不知道要晃去哪裏。


    她看著自己的影子在月下被拉長,再縮短,又是一口烈酒入喉。


    不知道是這段時間苦日子過得太多,還是這醉春釀有叫人消除煩惱的作用,胡七呼吸著金陵城的空氣,覺得這是幾個月以來她最愜意的一段時光。


    她暫時忘記了煩惱,忘記了常青,忘記了上方吟,忘記了自己複雜的身世。她閉上眼,任由春風拂麵,享受著這春末夏初之交最舒適的晚風。


    她就在金陵城的夜色中漫無目的的遊蕩,不知怎麽的,她就晃蕩到了秦淮河畔。


    胡七斜倚欄杆,看著月光下水波蕩漾的秦淮河水,浮光躍金,靜影沉碧。她不由得想起上方吟帶著她去秦淮夜宴那一夜,那時她還不記得他叫上方吟,隻知道他叫李青。


    她以為“李青”是個登徒子,垂涎她的美色,所以才總想和她產生些糾葛。


    胡卡蹣跚著步子,走到河邊,她對著壺嘴飲下一口醉春釀,摘下脖子上的珠翠向上一拋。隨即,她撚起一個訣,隻見那珠翠就漂浮在半空中,閃起藍瑩瑩的幽光。


    不一會,河麵上便生起陣陣漣漪,無數條魚影在水下遊動,匯成魚群,最會聚集到珠翠的下方。不斷地有遊魚躍出水麵,“劈啪”地掀起水花飛濺到胡七身上。


    胡七蹲下,看魚兒們在月光下隱隱泛光的魚鱗,醉意上頭,竟開始對著魚兒們說胡話:“魚兒們,你們可有見過一條蛟龍?”


    胡七坐到地上,捧臉看魚群,接著道:“我沒見過他的真身,可他變成人的時候,生得很俊朗,就是脖子上有一道紅色疤痕。他大概有這麽高,這麽壯。”胡七手上胡亂比畫著,神色十分認真,就仿佛魚兒們真的能聽懂她的話。


    “他跟我說,他三百年前落入秦淮河,你們一同生活在秦淮河裏,總該打過照麵的吧。”


    胡七見這些魚兒還是自顧自地遊動,虔誠地向著空中的珠翠靠近,絲毫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這些魚兒慧根未開,怎麽可能聽懂她說話。


    胡七也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可笑,她伸手把珠翠收回手中,藍色的幽光隱匿在她手心。


    她心頭悵然,又給自己灌下幾口酒,看著河中魚群漸漸散開,朝四麵八方遊去,隻剩下一條紅鯉魚在停留在這裏。


    那紅鯉魚在水裏嘴巴一張一合,吐著泡泡。


    胡七與這紅鯉魚對視幾秒,感覺出不對勁。到底哪裏不對勁她也說不出來,就覺得這條紅鯉魚的眼睛比其他的魚兒目光更有神些。


    胡七正要湊上前去仔細瞧瞧,卻被身後一個聲音叫住。


    “小七?”


    胡七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男人已經不知道站在她身後。景天一身白衣白裳,有些錯愕地低頭看著她。


    胡七在看到景天的那一刻忽然愣住,她啞然良久,嘴裏說不出半個字。


    她忽然酒醒了一半,眼前逐漸模糊,心裏的苦澀滋味一直向上蔓延,直到蔓延口中。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景天看胡七的眼睛紅了一圈,眼神木訥,不由得著急道:“你可是出了什麽事?為何大晚上會獨自呆在秦淮河邊?”


    胡七仍是不說話,她捏住景天的手臂將他猛地向下一拽,把景天也拽坐到地上。


    景天被她這動作嚇了一跳,坐在地上慌忙退後幾步。


    胡七看著不知所措的男人,盯著他的臉仔細地瞧,到底是看不出什麽相似之處。


    原來就算神仙入輪回,模樣也是會變的。


    她現在終於曉得,為什麽這位景天公子為何頗得她心,為何他月下舞劍時,叫她心生歡喜,凡心萌動。


    她目光迷離,不由自主地喚出一聲:“師兄。”


    “師兄?”景天狐疑地看著胡七,“你是不是醉了?怎麽開始說胡話?李青公子呢?你現在可有與他成親?”


    胡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執起酒壺,將壺中所剩無幾的醉春釀悉數灌入喉中。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景天,就是常青在凡間的最後一世。


    這一世,他萬事萬物皆求而不得。


    胡卡苦笑兩聲,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常青的“求不得”。


    可她隻不過是他短暫人生路上的一道小坎坷,大的劫數還在後麵等著他,那劫數會叫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胡七醉眼撩人,如水的眼睛對上景天的眸,向他透露了天機:“你到而立之年,會遭遇一場大劫。”


    景天一愣道:“這我知道,李青公子曾對我說過。”


    胡七猛地湊近,在他耳畔輕聲道:“要不我現在就幫你了結,你若辭世便可飛升當神仙,省得你再經曆而立之年的那場劫難。”說著,胡七忽然亮出尖銳的獠牙,目光狠厲,掐住景天的喉嚨。


    景天嚇得驀地掙紮起來,可他現在不過是一介凡人,根本無力抵擋胡七的力量。他睜大眼睛,努力的從喉嚨裏擠出幾個音節:“你是妖……”


    胡七點頭,轉頭發現身後的六尾乍現。


    “你若對我還是懷恨在心,大可不必找這樣一個理由來殺我……可你若真想殺我,我大概也是攔不住你的。”


    胡七掐住他喉嚨的手鬆了鬆,在心裏暗道:這回你真是錯怪我,我是真不想看你在凡間受苦。要曉得,我此刻殺你,算是為你逆天改命,要遭天譴的。


    景天不再掙紮,胡七看著他因窒息而漲紅的臉蛋,心裏又泛起一陣酸澀。


    雖說景天是景天,常青是常青。


    可若是常青知道她這麽做,又會作何感想?


    罷了。


    胡七鬆了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瞥了一眼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的景天,轉身就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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