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壯年男子把她關入了水牢,眯著眼睛打量了她許久。


    看著男人手裏的銀鞭,她心裏已然有了答案。


    這男子應該就是上方吟的兄長,東海的大皇子上方止,而他剛剛威脅的老者應該就是快要失勢的東海海帝。


    她以九尾狐身示人,再是假裝自己聽不懂人話,上方止也對她心有忌憚。


    雖然她已經做好了被上方治打得皮開肉綻的準備,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上方止並未對她用極刑,隻單單把她關在水牢裏。


    上方止雖然沒有對她動手,但也並不打算讓她好過。


    水牢裏陰暗潮濕,又被施以結界,胡七不能施法逃脫。她的脖子被一根手腕粗的麻繩吊住,脖子下的身子全部沒入水中,腳下有一塊石頭墩子。她需要微微踮腳才能踩在上麵,才不至於被麻繩勒死。


    旁邊有兩個獄卒嚴加看守著她,不允許她合眼,每當她精疲力竭要昏睡過去,就會有人衝上來用力地扇她幾掌,逼著她把眼睛睜開。


    這種熬人的方式最是折磨人的精神和意誌。


    牢水冷得刺骨,讓她漸漸失了神智。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水牢裏的胡七早已沒了時間的概念。


    她覺得頭腦裏的每一根弦都緊繃著,就快要到崩潰的邊緣。


    她最終還是體力不支,頂不住如千斤重的眼皮緩緩落下。


    身子在一點點下沉,脖子上的麻繩也在逐漸勒緊脖頸。


    她迷迷糊糊的,甚至出現了幻覺。幻覺中,她看到了白雪皚皚的天山,幾位師兄朝著她跑來,常青衝在最前麵,驀地把她撈進懷裏。


    她終於閉上眼。


    恍惚間,她感到常青的那個擁抱正在由虛轉實,她的周身不再寒冷,僵硬的四肢都溫暖了起來。好像她真的依進了常青的胸膛,她感受到了活物的溫度,聽到了鮮活有力的心跳。


    眼角劃過眼淚,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嘶啞地喚出一聲——


    常青。


    然後,她感覺自己整個靈魂都在飛速下墜,墜入一個漆黑的無底深淵,沒有盡頭。


    再睜眼時,胡七發現自己躺在上方吟地床上,身體被厚實的皮草裹得嚴嚴實實。


    那皮草將她裹得像個蟬蛹,讓她動彈不得。她隻好在床上像隻大肥蟲蠕動起來,希望能掙脫開這皮草。


    “蠢狐狸。”


    冷冷的男聲從一旁傳來,嚇得胡七一個激靈滾下了床。


    上方吟一個眼疾手快把她接住,緊接著就把她從皮草裏抖了出來。


    胡七的四肢還是很僵硬,一個沒站穩,又跌倒在床上。


    “你是不是成心給我找麻煩?”


    上方吟目光冷冽,壓低的聲音裏帶著怒火。


    胡七不服氣,假裝聽不懂他的話,自顧自地給自己順毛,心道:若不是為了給你采花,我也不至於差點被你的大哥弄死。


    她漫不經心地給自己舔爪子,卻忽然四腳騰空,後頸被一道力量捏住。


    她向來是一被人捏住後頸就變得手無縛雞之力,憤憤地嗚咽兩聲,目光對上上方吟的一雙淩厲的眼眸。


    “你給我好好呆在房裏,在我回來之前,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上方吟毫不留情的鬆開手,胡七跌落床榻上,憤怒地嚎叫一聲,不可置信的看著上方吟離去的背影。


    她這是被禁足了?


    她還真是好心沒好報,她珍藏了許久的栗子酥和醉春釀全進狗肚子裏了。


    她用爪子使勁地刨抓床榻上的被褥,把被褥的棉絮全都掏了出來。


    胡七正泄憤,晚鏡偷偷溜進來,把她喝止住。


    “小狐狸,你莫要生二殿下的氣。你消失了三天三夜,二殿下心急如焚,為了找你翻遍的整個東海皇宮。”


    三天三夜?她竟被關了這麽久?


    胡七一怔,掏棉絮的爪子停了下來。


    “二殿下發現你被關在水牢裏時,你幾乎沒了氣息。二殿下破了水牢的陣法,把你救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忤逆大殿下。”


    胡七有些神遊,回憶起她即將失去意識時,落入的那個溫暖的懷抱。她還以為是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出現了幻覺。


    晚鏡走近她,將她抱起來,捏了捏她肉實的爪子,在她的耳朵旁愁苦道:“大殿下雖沒有對二殿下用刑,但卻以你的性命相要挾,限他三日,命他去天山把玉靈芝取回。你可知這有多凶險?玉靈芝長在寒山澗穀,又有三足鳥把守。一趟下來,二殿下隻怕是凶多吉少。”


    晚鏡的鼻息吹在胡七的狐狸耳朵上,讓她覺得心裏有點癢癢的。


    她自然知道寒山澗穀有多凶險。她自幼長在天山,知道寒山澗穀就在天山山脈的背陰處,澗穀是天山靈氣的氣眼,在氣眼中心生長著玉靈芝。


    這玉靈芝可解天下百毒,但長出一顆需要萬餘年。無數人眼紅這顆玉靈芝,卻因為守護玉靈芝的三足鳥望而卻步。


    她沒見過三足鳥,但這三足鳥也是她睡前故事裏常出現的反派角色。


    她曾聽師兄們說,這三足鳥身子又細又長,身下長著三條腿,直起身子來有四五人高。這三足鳥很邪門,它們的叫聲會讓人產生幻覺,人們沉浸在自己內心深處的症結中,最終會走向崩潰,永遠走不出寒山澗穀。


    古往今來,真正取得玉靈芝的人沒幾個。但偶有聽說,有某幾位勇士結伴而行,最後因為走不出幻象而自相殘殺。


    晚鏡看她愣神,又摸了摸胡七的腦袋自顧自地說道:“你在東海也呆了有些時日,應該知道二殿下的處境並不好。二殿下本是庶出,但自幼深得海帝的喜愛,海帝甚至想破格將王位傳給二殿下。大殿下是不服氣,從小就變著法子欺負二殿下,但二殿下重視兩人的兄弟情義,從不反抗。自從海帝病重,大殿下代其處理政務,大殿下對二殿下更是變本加厲的苛責。大殿下命二殿下去取玉靈芝,名義上說是要把這玉靈芝用來給海帝治愈重疾,以顯孝心。可實際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不過是想借此除掉二殿下。”


    胡七猛地一驚,忽然想起她被抓那日,在華麗宮殿裏看到的景象。


    這上方止真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狼子野心!自己的親爹親弟弟都不放過,真是其心可誅!


    胡七想著,不自覺地呲出獠牙。


    她不能看著上方吟白白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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