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胡七揉著眼睛,發現自己正被李青橫抱著走下船。


    旁人無不側目,議論紛紛。


    “快放我下來!”胡七拍了下李青的胸膛,小聲嗔道,“大家都看著。”她平時雖不拘小節,但還是有些羞恥心在的。


    李青隻當她的話是耳旁風,還掂了掂她的身子,抱得更結實了些。


    “我是想叫醒你,可你睡得沉,怎麽喚你都不醒。上次在我房裏也是,你抱著我的手臂不鬆開,我越想抽開,你卻抱得越緊。”


    “你放不放。”胡七被李青說得臉燙,隻好低聲威脅。


    “不放。”男子斜眼看了一眼懷中的人兒,繼續往前走著。


    胡七一把捏在李青的大臂上,李青吃痛,下意識皺眉,輕哼了一聲,像是賭氣一般,依然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你輕薄我。”


    “我抱著自家娘子,哪來的輕薄一說。”


    “你……”眾人麵前,胡七不好說破,隻好罵一句“無賴!”


    李青把她抱至河畔一處小亭,叫她坐下,自己則去取馬車。


    正值春日,小風和煦。


    剛剛那一覺,讓胡七的頭疼緩解了不少。一隻玄色的鳥兒撲棱了兩下,落在胡七麵前的石桌上。


    “誒,燕遲君你怎麽在這?是老雀兒回來了嗎?”胡七伸出手臂,那鳥兒便自覺地跳上來,歪著頭開口說話。


    “師傅沒回來。是我看店內院子裏的桃花開了,想叫你一塊去做桃花蜜。結果我去草屋沒尋見你,就出來找你了。可是你怎麽會同李公子一同參加景天的定文喜宴呢?”


    “誒,說來話長。”胡七歎了口氣正要往下說,燕遲君卻將她打斷。


    “小七姐姐,有人來了,我回頭再來找你。”說罷,那玄色鳥兒便飛了出去。


    “小七!”


    胡七回頭看去,那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景天。景天沒了剛剛的意氣風發,臉頰潮紅,幾縷黑發散落下來,亦步亦趨的走向胡七。


    “小七,你……你同我解釋,你怎麽會是李公子的未嫁之妻!”景天斜倚在胡七身旁的欄杆,一身酒氣,明顯是喝多了。


    “我要同你解釋什麽?倒是你,你同我解釋解釋,當初你招惹我時,為什麽不說你有婚約在身?”胡七冷冷地看著景天的醉態,心中又燃起一絲憤怒。


    “我與卿卿是指腹為婚,從小便是青梅竹馬,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隻待她如親妹妹。我去父親的居室前跪了一整夜,連母親都來替我說情,可父親還是不同意我退婚,最大的讓步便是讓我納你為妾。我本是家中獨子,不該如此任性。但是我……”景天紅了眼圈,偏過頭去用手擦了擦鼻子,聲音中竟帶了些更咽,“小七,我真的想娶你。”


    景天的可憐模樣,像極了街邊沒了家的小狗。胡七心軟了一分,原本還想說些狠話,現在也說不下去了,隻淡淡道:


    “之前,你問我願不願意嫁與你,我允了。是因為我以為,你會將我明媒正娶。但那日你說,我若嫁進你家,隻能做你的妾。”胡七苦笑兩聲,“你看我,像是願意委身於人的樣子嗎。”


    景天低下頭,不再看著胡七。


    胡七起身,繞至景天身邊,“那日我給了你兩巴掌。第一下,是氣你隱瞞婚約負了我。第二下,則是替你的卿卿感到不值。我打完你,你捂著臉罵我性子太烈,要娶回家鐵定把你家的屋頂掀翻。你說的沒錯,我胡七寧願此生不嫁,也不願意與他人共侍自己的丈夫。”胡七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譏諷,“我們身份懸殊,你是知府獨子,而我隻是一介鄉野粗人,自然是配不上你。”


    景天神色詫異,猛地抬起低垂的眉眼,“不,小七!我從沒這樣想過!”說著,伸手就要去拉胡七的手,胡七卻被隻大手攔住腰身,拉到一旁,景天的手就那樣頓在半空,手裏空無一物。


    “景公子,你醉了。”一個冷冷的男聲從胡七的耳邊傳來。


    “今日是李公子的文定之喜,還望李公子不要做出辱沒家族名聲的事情來。”那男人在胡七腰間的手倒是溫柔,語氣卻是冷若寒霜含著幾分怒意,叫胡七也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景天看著李青神色冷峻,高大的身軀護在胡七身前,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雙目無神,急促地喘息著。


    李青瞟了一眼攤坐在地的景天,轉頭對胡七笑意溫柔的說道,“小七,我們回家。”說著就攥住胡七的手,頭也不回地朝馬車走去。


    剛上馬車,胡七就鬆開了李青的手,自顧自地為自己斟上茶水,刻意地撇過頭去,不去看李青。


    她今天在李青麵前,也算是失了態。


    對景天,她心裏是恨的,也確實想給景天點顏色看看,但是今日李青同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夠讓景天難受一陣子了。雖說李青幫了她,但這個李青今日與她似乎太過親昵了些。


    她倒不在乎這些,兩千歲的狐狸多少見過些世麵,可這李青不會是什麽登徒子吧?如果他是登徒子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他果真是貪圖她的美貌,所以才親她,摟她,抱她,為她點唇。


    想著想著,胡七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露出厭惡的神情。


    李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出神,眼睛眯起,手裏細細磨搓著杯盞上的花紋,輕聲問道,


    “小七,你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嗯?”胡七回了神,心裏一驚,莫非他聽到了我的腹誹?心虛一笑,道:


    “沒有沒有,我在想......想事情。”


    “在想那位景天公子嗎?”李青聲音一沉,把弄著杯盞的手頓了頓,“我也在想,今天你在船上的舉動很奇怪。雖然我大概猜到了,前些日子我去知府大人府上辦事,知府大人同我說,家中的景天公子被一位酒肆的小丫頭迷得神魂顛倒,還叫我為他想想法子。今日你在船上的舉動有些失態,我便猜到了,或許你就是那個小丫頭。”


    “公子今日就不失態了嗎?公子在眾人麵前親我,抱我,就不怕被人說閑話?”胡七看著李青神色淡漠如常,心中又升起一絲怒火,“或許公子也覺得隻是一介鄉野丫頭,把我當成想攀高枝的尋常男人家的玩物?”


    李青蹙眉,將手中的杯盞放下,“你怎會這樣想?景天公子不選你,是他沒有眼光。況且,”李青一雙亮眼看著胡七的眼睛,緩緩地將身子傾向她,在她耳側輕聲道,“小七,你真的覺得我今天的樣子很失態嗎?還有,不要喚我公子,喚我李青便好。”說著,便一隻手抵住胡七的身後的車廂內壁,把胡七固定在馬車的一角。


    李青的呼吸噴在胡七的耳尖上,叫胡七的耳朵“唰”地從耳根紅到耳尖。兩人的距離太近,胡七的鼻子就快觸到男人脖子上的那塊紅疤,好聞的檀木香又衝進了胡七的腦袋。慌亂中,胡七叫道,“公子現在就很失態!”說著,猛地將李青推開,手心卻觸到一個涼涼的東西,那東西涼得像一塊冰,激得胡七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被重重推開的李青,肩膀一下子撞到馬車的內壁,痛得悶哼了一聲。胡七卻緊緊盯著剛剛那涼到自己的物什,那是一枚月牙狀的青色玉塊,佩戴在李青的腰間。那青色的玉佩瑩著溫潤的色澤,沒有一絲瑕疵,上麵鏤空雕刻著一朵四瓣花。


    這物什分明不是普通的玉佩,而是用清明玉做成的!


    胡七在典籍裏讀過,上古神仙中有個叫青女的女仙,掌管人間霜雪,手撫七弦琴除去人間的邪氣汙穢,被奉為霜雪仙子。青女羽化後,便留下一塊拳頭大的清明玉,被天族人奉為神物。這玉佩從外觀上,與普通的玉璞無異,但握在手裏便如冰雪消融般涼爽。


    此等聖物,怎麽會被雕成了玉佩,落在李青這一介凡人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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